朕不想活了-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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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我要考虑重回首辅之位去了。”傅诤望着岑睿塞进他手里的大包小包摇头叹息。
“你怎么突然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了?”岑睿往嘴里塞了个米花糖,腮帮子鼓成圆滚滚的两团。
傅诤板着张严肃的脸,细致地与她算道:“首辅比太傅一个月要多上五十贯薪俸,夫人这么会花钱,不多赚点怎么养家?还有,”他对她话里的某个刺耳的字眼较起了真:“什么叫老,嗯?”到了一定年龄,他不得不在意这个字啊。
岑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抹着湿润的眼角,傅诤千年难遇地与她说玩笑话的用意她哪能猜不到呢?他想让她安心,明白这时局并非差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你不老……”岑睿挽起他胳膊,扬起尾音:“你只是是小心眼。我们回去吧。”
傅诤唇角微微扬起,又想起他们来夜市的目的:“不吃了?”
岑睿提起手里的鱼晃了一晃:“回去做着吃。”
淮郡某处不起眼的民宅里,魏老爷子磕完瓜子,正想着要不要让魏如魏果去把傅诤找回来。笑话!找人的人自己也失踪,这恭国江山要完蛋了?
“哟,回来了?”门一响,魏老爷子背着手吭哧吭哧地小跑过去,把骂魏长烟的架势拿了出来:“你个兔崽子,让你老师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替你操心,好意思?”
“好意思。”傅诤无耻地回答,转身给岑睿让开路,一边习惯性地教训了句:“想着吃晚饭还买这么多零嘴!”
岑睿犟嘴道:“那是当夜宵吃的!”
“夜宵也不能吃甜的!傅诤看出岑睿头顶迅速升起的怨气,放软语调:“对牙齿不好。”当着魏老爷子的面,他不好再摸摸她的脑袋安抚下。
魏老爷子傻乎乎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斗了几个回合,突然拧了下大腿,从梦里醒过来般,哎呦叫了声,扑过去老泪直下:“我的好徒孙!呸呸呸,我的好陛下……您可总算安然无恙地脱险了。老臣啊,老臣……”
“让一让路。”傅诤面无表情地把魏老爷子从岑睿身上“拖”开,向岑睿抬抬下巴:“我把东西提到厨房去,你先稍作休息。”
岑睿大难不死,看到魏老爷子还是很亲切很温暖,但碍着傅诤冰封千里的脸色,讪讪与魏老说了两句,小尾巴一夹乖乖去了。
魏如与岑睿失散后,一直深深陷入自责与恐惧中。嘤嘤嘤,公子要是知道他把陛下丢了,会不会一怒之下也把他丢进吴江里喂鱼啊,嘤嘤嘤!来喜在墙角抱成一团,幽怨地看着魏如,他这是在不断提醒作为直接把陛下弄丢的罪魁祸首应该自尽谢罪么?
所以岑睿一出现,两人木了木,热泪盈眶地簇拥过去:“陛下!”你个魏家小狗腿给我死开啦,陛下是我的!
“我说你,你和小徒孙说话也不太客气了点吧?”魏老爷子在厨房里看着傅诤卷高袖子宰鱼、腌鱼,变戏法似的从袖里摸出把小梳子一根根梳着他的白须:“小徒孙是一国之君,你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臣子。老夫记得你不是最重礼仪纲常的嘛,和小徒孙开口闭口就是你你你、我我我我,也不怕被御史台抓住把柄下大狱。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不会现在还让老夫重新教你一遍吧。”
傅诤用调料把鱼码好味,又拖出案台下的炭炉,吹燃火炭。才又转回灶台边,揉起了个面团,喉咙里漫不经心哼了声。
“你在听老子说话没有!”魏老爷子丢下小镜子,跳起来蹦到傅诤面前,手叉腰指着傅诤鼻尖:“老子瞎了眼,当年提拔了你个死木头!官不给老子好好当,眼看要入门下省了,丢下官位跑到个鸟不拉屎的郡城当通判。亏我在先帝跟前说尽了你和你老子的好话,把你调回了京城,好嘛!敢和皇帝闹别扭,被丢到偏都自生自灭去了。待了三年待不住了吧,居然还有脸自个儿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我爹?”傅诤揉面的手一顿反问,发现魏老爷子仍有继续往下骂的趋势,四两拨千斤转开话题:“学生在想,南疆那边战事该了结了,也好早日回京城去。”
魏老爷子一听,果真瞬间移开了关注点,揪着长须:“你韬光养晦这么久,线拉得老长,不就是等着这一天么?哼,那小徒孙也精明着,让老子的孙子帮你训好了这江宁郡十万兵马,又打发他去南疆那鬼地方卖命。”他掬了把莫须有的泪水:“长烟那小子这回是吃大苦头了,幸好我有个能干体贴的孙媳妇帮着他。”白胡尖一翘,颇得意地朝傅诤炫耀道:“老子连孙媳妇儿都有了,你的媳妇呢!媳妇呢!”
“什么媳妇?”走到厨房门口的岑睿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到傅诤蹲在炭炉边烤面团,凑过去烘手。
魏老爷子蹲在她旁边,学着她把手往炉子上架,结果被傅诤恶毒地用木板打开了,嘀咕了声孽徒,又道:“陛下,老夫这个学生也快到而立之年了。至今没有一房妻眷,您回京后帮他留意下各家小姐,有合适地送他做老婆呗。”
“……”岑睿脸上肌肉扭了三扭,挤出个字:“好。”
傅诤开始后悔收容了“孤苦无依投奔过来”的座师,连带着脸色也冷飕飕的,岑睿帮他打下手时,背着魏老,小爪子在他掌心里狠狠一挠,恶声质问:“你和魏老头说要娶老婆?!看上哪家小姐了!”
傅诤的目光从她白生生的手腕上掠过,被她这一挠挠得有些心猿意马,捉住她指尖揉了揉:“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岑睿面红过耳,努力绷住唇角开心的笑意,摸了摸胳膊嘟囔道:“肉麻!”
“记起来了,小徒孙啊!”偷吃了个烤面团的魏老翘起沾满芝麻的胡子。
岑睿赶紧蹦到傅诤五步外,一本正经地倒着水:“嗯?”
魏老扭过头,团子似的圆脸凝重非常:“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你听都不要听,这皇位是先帝光明正大得来了,传给你再应当不过。”他轻蔑一笑:“退一万步说,若有心替明王鸣冤昭雪何必这个等到这个时候?成王败寇,也有脸出来蹦跶。不过,徒孙,北边草原乱了,那新可汗说是替晋国太子向晋帝讨回公道,你仍得留个心,以免对方声东击西,来我们这边打秋风。”
“这我省的。”岑睿点头。
傅诤念着岑睿才逃出险境,不欲在今夜多谈论国事,端起鱼汤放到桌上,招呼两人吃饭。
“魏如他们呢?”岑睿摆好碗筷。
魏老爷子挥挥筷子:“放他们自己去潇洒了,和我们扎一堆,他们反倒不自在。”
尝了两口菜,魏老两眼一亮,看向傅诤不怀好意嘿嘿嘿笑道:“徒儿啊,为师没看出来你这么贤良淑德。你是不是担心娶不到媳妇,所以练就一手好厨艺,等着嫁个好姑娘?”
岑睿噗地喷出一口鱼汤。
傅诤慢条斯理地拿着白巾递给岑睿,意有所指地冷笑道:“总比座师想嫁嫁不出去的好。”
“……”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啊?岑睿擦着嘴,好奇得不得了。
被打击到的魏老萎靡不振地吃了会饭,又道:“哎,话说这宅子只有三间屋子,魏如他们小崽子们一间,剩下的该怎么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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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老师单独一间;我与陛下同一间……”傅诤瞟了眼“专心”吃饭的岑睿;淡淡道:“如果陛下恩准的话。”
岑睿被他道貌岸然的嘴脸呛到了;干干咳了两声,饮了口汤;耳尖发红:“朕……不介意。”鉴于傅诤私底下对她动手动脚的前科;其实她好想说不恩准的……
她的心里话由魏老爷子代为说出了口:“哎嘿;你当你是谁;竟敢和陛下同榻而眠?诗书礼仪都被你读进猪肚子里去了?你给老,为师老老实实打地铺去吧!”
于是,岑睿得偿所愿地独自滚在了宽敞干净的床榻上。她揉着怀里的枕头心满意足,睡了这些天的稻草;还是棉絮比较惹人爱啊;没有霉烘烘的味道,没有乱窜的鼠虫。左右翻了几个身,她激动地反而睡不着了……
京城、南疆、云家、祝伯符还有秦英、谢容,这些事乱糟糟地在她脑袋里翻滚。白冷的月光照在窗上,让她想起她老子驾崩前的那一晚,他握着她的手喘着粗气,唤了声:“小六……”然后人就去了。
这件事困扰她至今,她的父皇到底想对她说些什么?又是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了最没可能的她?他究竟希望她带领着恭国走向何方?而这些,她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她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守好这个皇位,无愧于天地百姓不敢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够了。
窗棂忽然嗒嗒嗒响了三下,岑睿晃下神掏掏耳朵,以为是错觉。俄而又响了三下,这回是声音略大了点,更急促了些。岑睿一个打滚爬了起来,扒开条缝,月色下傅诤衣冠整齐地站在她眼前,压低声:“开门。”
岑睿看着他做贼似的还回头朝魏老那屋子望了眼,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恁是一脸意外道:“这么晚了,太傅大人扰朕好眠,莫不是有要事禀告?”
傅诤两眼眯了起来,精光闪烁:“有要事。”抿抿唇:“地上凉。”
岑睿一看傅诤这算计人的神色就知道他肚子肯定起了坏水,便不敢太和他摆谱,噔噔噔地奔下床给他拉开了门。四月的南方,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傅诤一进门岑睿裹着袍子钻回被窝里,不忘嫌弃地探出头道:“把露水扫干净再上来。”
傅诤做得更利索,直接脱了外袍挤上了塌,环住岑睿柔软身躯,捞起她一抹青丝捻玩:“睡不着?”
岑睿白了他一眼,睡着了还不照样被你敲醒了?侧过身,面朝他支起脸,揶揄道:“你就不怕魏老爷子醒了发现你不在?”
傅诤少见的埋怨道:“甩了我一床薄被后老师就睡得鼾声连天,天塌了也不会知道。”
虽知他有卖可怜的成分在里面,岑睿还是狠不下心地包住他凉如青石的手暖着:“我刚刚想起了先帝,想着他临去前对我那句没说完的话。”
傅诤听出她话里的缺憾,看着她垂眼往自己的手上呵气:“先帝希望你平平安安过这一生吧。”
“他对你这样说的?”岑睿有些意外。
“护犊情深,人之常情。”傅诤低低道,假作没看到岑睿忽然红起的眼角与盈在眼底的泪光,将她的十指扣入掌间:“你知道我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岑睿努力弯起嘴角:“什么。”
“对不起。”傅诤深深叹息,怅然道:“从我知事起,从没见过他向人说出这个三字。他对我的教导虽是严苛,但亦是希望我成才而已。与你一样,我也对此困惑不解了许多年,直至今日。”
岑睿摸上他眉心,揉开叠起的褶皱:“那就不要想了。”
傅诤微微一笑,低头在她脸颊轻轻一吻:“睡吧,明天要早起。”
岑睿在怀里寻了舒服的姿势躺好,把脸贴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上,安心闭上眼:“你也不要想了。”
“嗯。”傅诤在颈后揉了揉,听着岑睿平稳安谧的呼吸,看着一点点转亮的天色,种种思量划过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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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恭国百姓神经再粗糙,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京城百姓的感觉尤为明显。出入摘月阁的奢华马车不见了,经常蹦跶在人们面前耀武扬威的京兆尹失踪了,街上巡察的执金吾们集体换成了陌生面孔,连太极门的钟鼓也有好几日不曾听到了。事有反常必为妖,将这些日子来的种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