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犹奏别离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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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婆婆悄然叹息。
“婆婆,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见她满眼沧桑,我心骤然疼痛。
“若寻得良人,相伴一生,白首不相离,那才是最好的呢。”婆婆呵呵笑了,“傻姑娘,我时日无多,陪着我多么没趣。”
我伤感起来:“婆婆……”
她上前安慰我,抚摩我的额头:“婆婆知道静儿是明白人,婆婆心里都清楚。只是女儿家一旦耽溺男女之情,便最难脱身。粉身碎骨也是愿意的。而却不知,一旦他心里没有你了,你活着也是错,死了也是错,笑也是错,哭也是错,一切都是错。”
我心一凉,似乎触动了一些遥远的记忆。但旋即是温暖。静儿,静儿。是爹爹才这样唤我的埃
我一身烟碧襦裙,躬身在花房里浇水。新辟的小园子里撒了薰衣草花种,湿润丰厚的泥土散发出清凉香气。
婆婆突然愣住,盯紧我丝绦上的香包:“静儿,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脸霎时红了,当然不能敷衍她。正准备老老实实招了,却听婆婆道:“这是南诏国的青年男女私订终生的信物啊,你看这曼荼罗花纹……静儿,这香包非是寻常人所有,你看那玉佩,分明是南诏王族才能拥有的。”她眯起眼,脸上的纵横沟壑渐渐便得生硬冰冷:“静儿,你知道现在南诏国与吐蕃互有来往,暗中欲对大唐不利……”
“静儿,这究竟是从何处得来?”婆婆言语出奇犀利。
我涨红了脸,都怪我从前没把历史学好,并不知道唐朝与南诏国的诸般过节。区区一个香包亦能惹祸。
“婆婆,是一个南诏少年赠予我的。”我没有说出大公子的身份,只是担心婆婆生气。
婆婆脸色微缓:“静儿,婆婆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不过也难怪,少年多情,婆婆也清楚。只是,来历不明的人与事,还是少碰为妙。毕竟,都是女人家,若有差池,吃亏的依旧是自己。”
这番话的确贴心贴肺。
婆婆用更温和的语气安慰我说:“你不清楚个中缘由,并不怪你。只是以后,万不可将这香包随意示人了。”
我暗暗心惊,听话地将香包收起。那一枚温润的玉佩凉丝丝掠过我的肌肤。我心一阵迷乱,蓦然想起那日〃奇〃书〃网…Q'i's'u'u'。'C'o'm〃他将我横抱在马上的放肆与嚣张。
婆婆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我仿佛被窥透心思,又一阵惊慌。
“彼此不要再有来往了。”婆婆叮嘱。我恭顺地答应,但心里却生出不甘,不就是南诏国的大王子么,这样眉目俊朗的男子,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但又想起那日在芙蓉园韦青说过的话,我也不敢太大意。毕竟这是唐朝,多生一个心眼无甚坏处。
进宫送花,刚至歌飞楼前,便见韦青负手立于宫门外流连。还真是个痴心男子,我抿嘴一笑,款步上前:“韦将军如何徘徊在此而不入?”
他竟腼腆地红了脸,仿佛是被说破心事的少年,倒也有几分可爱。
“进来吧。”我笑道,“陪和子姐姐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他惊奇地望着我。我也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又忘记了身份与规矩。没有允许,男人决不可以自由出入嫔妃的宫室。且,和子已被封良媛,就算品级再低,到底不是一般宫人了,我断不可以直呼作“姐姐”。
还好韦青没有追究。我匆匆进门。他突然要我留步。
“苏姑娘,阮舟成亲了。”他眼神复杂,“叫良媛娘娘放宽心,不要强做欢颜。”
我心别地一跳。原来也是个聪明人,竟打听到和子与阮舟的事,还能看出和子的强颜欢笑。我点头,要他放心。但面色又一凛:“不知韦将军此言何意。说到底,良媛娘娘也是皇上的人了。”
我捕捉到韦青眼里掠过的一丝苦楚。心亦软了,轻轻叹息,转身进了院门。
“姐姐,阮舟成亲了。”犹豫片刻,我还是告诉了她。
原本低头抚弄盆花的她蓦然停了手中的动作,肩膀微微一颤。
“娶的是书馆主人的女儿,是个很秀气的姑娘。”我索性全告诉她。
她静静回过身,唇角浮起一痕笑意:“如此也好。”
“姐姐,你要保重。”我藏着眼里的怜悯,心知她定然痛苦无比。她一抿唇,努力微笑:“我很好。妹妹要放心。”
一时无话,她忽而想起了什么:“妹妹,那日我见你身上配了一只香包,韦将军说那是南诏王族才可拥有,要我转告你,凡事小心。”
我一头雾水:“韦将军又是怎么知道?”
她眉间衔了一丝忧虑:“他曾出兵南诏,对那里风土人情多有了解,也知晓一些厉害关系。我听说,陛下又要命他随李宓大将军率兵攻南诏了。”
她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定我:“妹妹,我还听说,你与南诏国大王子有来往。甚至坐在他的马上招摇过市。”
血一下子涌上脸来。招摇过市。原来我的一举一动全被人看在眼里。
“妹妹。”她用更小的声音凑到我耳边说:“也是韦将军告诉说,南诏国大王子自天宝五年就被送至长安。名为修习汉学,实则被朝廷当做人质。你一定要离他远一些……”
原来如此。心头滚过一片复杂的滋味。突然想起那日,他凑在我耳边说:“若是在南诏,我们就可以尽情纵马,看苍山洱海风花雪月,不似这里有千万般的拘束。”
回到宜春院。默默阖了门窗,悄悄将那香包从贴身里衣内取出。温润清凉的白玉佩静静躺在我掌心内。指尖细细掠过玉佩,这才看清玉佩上浅浅镌着的一行字:之子于归。刹那羞红了脸。将玉佩翻过,又是一行更小的字:南诏大王子凤迦异。
无需将香包凑在鼻端,既可闻见薰衣草的清淡芬芳。我留下了一些种子不舍得种下,仿佛是含着一段没有着落的心事。
于是默默叹息,将香包又收起。
天气闷热,人懒懒的什么也不想做。玉儿端了酸梅汤来,我也只吃了两口。真是难为古人了,大热天,没有空调没有冰箱,还要穿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裳。我不停摇着团扇,扇出来的却都是热风。棠儿抿嘴笑:“姑娘不要急躁,人静下来也就凉快了。”我看她们两个也都汗湿了满脸,倒是耐得住热。
“要是有冰激凌吃就好了。”我无意中嘟哝了一句。
玉儿棠儿皆是迷惑:“姑娘要吃什么?”
我失笑,忙回过神:“没有什么的,我在乱说呢。只是在回想故乡的种种。”
“真好,姑娘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棠儿嘴甜。
我暗暗苦笑,暂且打发她们歇息去。
黄昏时,火烧云染醉了遍天,风有了些微凉爽的意思。沐浴罢,倒有心情抱着琵琶闲弹几曲。于是流水般的过往又徐徐展现。
虞山,小庭院,慈和的爹爹,衣冠鲜丽眉眼端庄的思贤哥哥……弦音里含了千万般温柔,引得姑娘们静静立了一片。弦音止了许久,方有人哀声道,静娘,静娘,你为何要作这样另人断肠的曲子,听得人心都被揉碎了。
“我想家了……”又有姑娘小声说。大家都被这感伤所渲染,乡愁弥漫了宜春院的黄昏。楼角屋檐的风铃叮咚微漾。
我抱起琵琶黯然转身。
为什么,我只记得这些。
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后来的一切。
我怎么来到了长安,虞山的家呢,爹爹呢,还有思贤哥哥呢?
头疼袭来,宛如被噩梦攫祝
昏沉沉醒来,已是次日凌晨。
松松挽了飞云髻,换一身素色襦裙,镜中的女子又憔悴许多。没有艳丽的姿容,没有讨巧的表情,有的,不过是眉宇间暗含的迷茫与哀愁。
我用力抹开额头,想化开那些纠缠的情绪。但,眉似乎蹙得更紧。
喟然一声叹息。
莲池里盛开着花朵,白翅的鸟儿栖在水畔,时而滴呖出几声媚人的啼叫。抱起琵琶坐到莲台畔,头疼倒轻了一些,手指一舒,徐徐落下一串音符。
“静娘真是聪敏无双。”常有人赞叹。
而聪敏无双又怎样,不过是满心寥落。来时的路已回不去,从前的事却也记不清。清高从容里,何尝不藏着不可言说的寂寞与孤独。
3.
日子平静地过去,仿佛是随手牵出的大片锦缎。
天气闷热,心中亦是不平静,更没有作出新曲。时常,唇上起满燎泡,又疼又胀。只有到芜夜那里,他包了一些草药与干花,要我用花房的山泉水泡了喝。
“不过是心火旺盛,你不用担忧。”他微笑。
“你……还没有把过我的脉。”我的声音无端端多出一丝怨。
他笑了,仿佛是深潭水漾起涟漪。于是静静取出一缕丝线。我阻止道:“都是相熟之人,没有这些避讳。”其实心里也是哭笑不得,古人真是迂腐之至,仅凭一根丝线的牵连又怎么能号准脉。
他顿了顿,还是将一方丝绢轻轻覆在我腕上。
他十指微凉,缓缓扣住我的腕。我紧张得几乎窒息,想装出平静,但慌乱的心跳却无法隐瞒。
我看见他眉间扫过一丝隐忧,却又不好问。
“……你脉细滑促,该好好调养才是。”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清宁,“千万不可劳神太多。”
他摸索到笔墨,在药笺上写方子。
生熟地。山萸肉。川山药。牡丹皮。泽兰泻。云茯苓。桃仁。赤白芍。全当归。制川芎。仙茅。仙灵脾。
端正儒雅的字。
我本不喜欢喝这些清苦的药。但,这是他开的方子埃
“不要勉强自己了。”他将方子轻轻交给我,用从来未见的温和口吻说,“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到那些记忆。那是一场痛苦与折磨。不要把自己弄得越来越虚弱了。我们不是仅仅依靠记忆生活。”
我心里狠狠震了一下,温暖与悲凉齐齐涌上来,漫过全身。而开口时,还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
而又突然问出一句:“芜夜,你上次说的那个崔思贤,他是不是虞山人?”
我看清了芜夜温和清瘦的脸上急速掠过的讶异,而,很快,一切平静。他笃定地告诉我:“不是。他是长安人。”
我分明感觉出异样。但,还是默默咽下去。紧缩的心房徐徐松开,十分疲惫。芜夜微微侧过身,神情又是云淡风清:“静,你看是不是已到了黄昏。”
他没有叫我姑娘,没有叫我静娘,他叫我,静。
莫名而来的眼泪盈于睫上。
但,还是努力,不让他听出情绪的波澜:“是,已经是黄昏了。”
“长安的黄昏,天空总是无比旷远悲壮,所有的繁华喧嚣都沉落下去。”他静静说道,声音里有一种寂寞,却也是从来没有的温柔。
我将视线转向天边,果如他所说,黄昏的天色无比旷远且悲壮。心缓缓落下,获取了片刻安宁。
芜夜,芜夜,你究竟有怎样的内心,才使你如此通透如此深沉。
4.
茜纱窗滤来明净的阳光,莲花模样的熏笼内徐徐飘出几缕淡色清烟。[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和子微微垂头,细细理顺胸前的珠翠。一截杏红色罗纱袖子露出来,腕上的臂环手镯叮咚有声。
我掐了几朵新鲜玉簪,插入她丰厚漆黑的发髻。
她愈发美了,眼神却是惊心的苍凉。
我想找一些欢喜的事讲给她听,没待我开口,她倒先笑了,取出枕畔一只精致无双的小金丝笼,在我眼前晃了晃:“妹妹猜里面是什么?”
我自是不知。
她噗嗤笑道:“蟋蟀啊!妹妹你听——”
一叠声脆生生的吟唱。我不由笑了,难为她还有这样的心思。她又从枕畔寻出几枚一样大小的小金丝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