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姗-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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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止记下了,便上前对宴苏笑道:“舅舅,我听说这天策楼有种酒叫百步醉,寻常之人喝上三杯,走不过百步,就要倒地,人若能喝它一酝,那就是海量了!”
宴苏便转问华胜:“华大人意下如何?”
“王爷让微臣喝,微臣就仅管一试。”他竟豪爽得很。
果不失军旅出仕之人的本色。宴苏才赞了一句,却见他又皱了皱眉,“不过,一人喝酒那可是无趣得很!”
“不错,一个人喝的酒那叫闷酒!”宴苏抚掌而笑,回目四望,眸光盛盛,“这样罢,今日既为辛大人接风,辛大人既然醉了,我等当共谋一醉,就叫老板拿二十酝百步醉来,每人一酝,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十三王爷兴致如此高,众人岂有不叫好之理?
况且如此豪饮,在官宴之上已不多见,这些人大多是武将出身,难得能尽兴一番,心实雀跃之。
胡泽抢先下楼,令店家搬百步醉上来。
独抱了一酝,跑到后院,悄悄洒了泡尿进去,准备好好侍侯那位华大人。
楼上,人人抱着一酝酒,尽怀畅饮。
星月暗,酒意欢。
百杯不醉的华大人终于醉了。
倒在楼梯口,呼呼大睡。
众人皆醉我独醒。
宴苏与薛止相视一笑,只有这舅甥俩,不需人搀扶,自行下楼。
又到了离开的时候。
一支安魂香,让怡人静静入睡了。
穿上她的衣裙,将发鬓拆开,梳成丫髻,再揣上她的腰牌,黑夜之中,垂首敛目,在庭院中穿行,巡视的侍卫灯笼一晃,只当驰是怡人,一声不吭,自任她去了。
自怡人身上摘了一大把钥匙,这里边有一把是通往后花园的钥匙,只要那门一开,入后花园,隔着一堵花墙,白漱玉雇的车马就已在那边等着。
为示光明正大,她提了一盏灯笼,一路穿过长廊,棋阁,弯弯曲曲往北绕转,绿藤茂茂,花枝蔓生,后花园的粉墙,已然在望。
这门,居然是开着的。
林笙歌松了口气,这样就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去翻找这把钥匙了。
悄步入园,仍是小心为上,不走□,辨明方向,只穿林中而过。
香风细细,鼻间穿拂,这夜半人静的花息,更觉芬芳幽然。
“呛——”两剑相击,撞出了火花,在夜色漆黑之中如流萤的光芒,一闪即没。
“你的剑法,果然大有长进了。”随随便便一掷,白光一展,尽没泥地之中。
“小舅舅,您可是说过了,若我这剑没脱手,到时去剿天衣帮就算我一份,您不会食言吧?”
薛止暗里甩着发麻的手腕,却不忘先前约定的事。
他早得了消息,说朝廷不胜天衣帮之扰,已决定召些江武门派,以朝廷的军队为后盾,由宴苏为帅,直捣天衣帮的巢穴。
难得小舅舅今儿兴致好,他一路痴缠,也未见生气,倒是提出了比剑之说。
这下发现,他两年下的苦功没白费,居然和小舅舅战了个平手!
不禁咧开嘴,使劲地乐呵。
宴苏脚下轻轻一纵,宛如只是飞起一片叶子,悄然无声,那卓然的身影已立在横伸的树枝上。
蜻蜓点水,一颤而止。
薛止第一次知道他的小舅舅居然还会江湖人的轻功!
惊得半天合不上嘴。
“天衣帮的人会轻功,就算你天生神力,剑法了得,但他要是这么来一下,你还能追得上吗?”
夜风中传来慵懒的声音,这么熟悉又陌生。
薛止对他的崇拜之情滔滔如江水,汹涌不止。
他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不错,人家打不过就逃,人家会轻功,他该怎么办?
灵机一动,笑眯眯抬头:“那就在树下等着,你总不能不下来吧!”守株待兔是最笨的方法,但有时,倒不失为最有效最简单的办法。
笑声蓦的清明。
“不错,轻功虽然好用,也不过如龟壳一般只能令人暂避一时,却不能长持千里。只须咱们有足够的耐心,再加强大的攻略,天衣帮区区草莽,有何惧哉!”
听到“咱们”两字,不就是默许薛止同去了?
“是,咱们一定能将天衣帮打得落花流水,我还要亲自摘下他们帮主的脑袋,拿来给小舅舅当凳子坐!”薛止兴奋难抑,仰着头,信誓旦旦,豪情满怀。
宴苏轻轻一笑,“夜深了,快回去吧,省得你娘亲又要说是我把你教坏了。”
薛止躬身一拜,兴冲冲而去。
这一夜他是睡不着了,决定去把车里的那几个醉鬼再挖起来,继续喝酒去!
待那人影出了林子,宴苏立即跃下地来,扶着树干,翻江倒海,狂呕一阵。
心中暗叹:宴苏呀宴苏,你果然比不得当年了!
同时也暗惊这天策楼的百步醉果然厉害,此时强压住的酒意上涌,在腑中烧灼,忍不住又干呕一阵,仿佛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脚下发软,勉强转到一棵树下,就势坐倒。
一时有些醉眼惺忪。
就在这时,“悉簌”之声远远传来,似有人在林中穿行。
他头痛欲裂,神智仍清,猛的睁开眼睛——树后有人正提着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地往北而去,想是府中下人。
他一时也站不起来,只对那灯光轻声喝道:“你——过来一下!”
林笙歌第一个意识是:跑!
还未作势,转念一想,不对,这府里到处是侍卫,只要对方高声一呼,她跑不出百步就会被抓。
于是把迈前的脚步缩了回来,低着头,转了回来。
“扶我起来——”那个声音发自树下,略有些干燥,仿佛很不舒服。
这一直近,就闻声浓浓的酒味。
一个酒鬼!林笙歌皱起了眉头。这天下最难惹的就是酒鬼,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我奉王爷之命有急事要办,您还是先坐着,等酒劲散了再走吧。”
她把这府里最大的王爷抬了出来,心想,你总还会有点顾忌吧。
说罢,那树下果然安静了,舒一口气,转身就走。
“慢着——你是王爷院里的可人吗?”那声音略有些模糊,自身后传来。“是。”她快速地答,头也不回,只求快速脱身。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请你转交王爷吧。”那人声音又低了一些,听着感觉越发怪,林笙歌隐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回过头来,突然拿灯笼往那人头上一照——
他静静地盯着她,眸光波深莫测。
“王爷。”临危不乱,这是林笙歌最大的本事。
至少此刻她表面上看来十分镇定,轻轻一福,仿佛是庭台闲步相逢。
“是我眼花吗?”他眸中终有一丝笑意浮动。
“轻罗以为遇上了酒鬼,怕受纠缠,所以胡乱应付一番,王爷莫怪。”她眼也不眨,沉着应对。
不错,还真是言之有理。
“那你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他继续追问。
“轻罗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妥吗?”她低头自顾一番,茫然不解。“你既不是王府的婢仆,却穿着婢仆的衣裳,难道是管家没有帮你置办绫罗华裳?”
她既要装糊涂,他就陪她玩到底,正好消消酒意。
不自然地将耳边垂丝挽到耳后,讪讪一笑:“王爷果然心细如尘,其实是轻罗穿不惯这里的宽袖华裳,倒觉得这小袖短襟的衣裙,行走更易,反正华裳夜行,也是可惜了,所以特央了怡人给我换了这身!”
“嗯,这也说得过去,那么你再说说,这深更半夜,你到这园子里又作什么来了?”
“我只是睡不着,胡乱出来逛逛,也不知怎的就走到这园子里来了。”这个更容易搪塞过去了。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她是谎话连篇。
但既然抓不到她说谎的证据,一个就不揭穿,一个也尽管编下去。
他不吭声,她也就不语。
沉寂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来:“过来,扶我起来。”
香软玉暖
她不进反退,勉强微笑:“王爷——醉了?”
的确,以她所知的宴苏,是千杯不醉,越喝越清醒的那种人。
即使那唯一的一次醉酒,也不过是她往他的酒里下了一种状似醉酒的迷药。
虽然酒气浓重,但她仍持怀疑态度。
他轻轻嗯了一声,只是伸手,等着她来扶。
“那轻罗去叫人来!”她转身急去。
“你不怕连累他人吗?”他慢声轻语。
“王爷这话,轻罗不明白。”她顿住。
“方才我看到了抱月楼的马车停在巷子里——张选以为是贼人,正在外面审问,不知里面坐的姑娘是不是姓白?”
他坐在树下,悠然听风的声音在树叶间轻鸣,他的语声也悠悠,浑不觉她已色变。
看不见他身边有张选,她本来就在奇怪,这么一说,她再无怀疑。
和宴苏硬碰硬,她毫无益处。
闷不吭声地走到他身边,却拉不动他。
“你侧过来一点,让我搭着你的肩。”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指导。
心里有气,却不得不依从。
一只手臂便绕到她颈子上。
他把一半的身子倚在她身上,她若不环着他的腰,便无法将之扶起。
但胳膊一环,就象是抱着他,他的呼吸近在耳畔,耳垂还不时触到一点软软的湿湿的东西,脸一下子火辣起来。
想推开他一点,他的手却故意缠着她的脖子愈紧,怎么也挣不开。
这样一番折腾,已然香汗淋漓。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酥酥软软,痒得出奇。
她已经使尽了全身力气,被他突然一带,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好吧,看在你投怀送抱的份上,我会考虑让张选放人的。”
被她这么一扑,他本来软歪歪的身子突然倒挺直了,双臂环着她,暖香抱满怀,不禁眉微扬,笑容惬意得很。
她又羞又怒,已知方才他都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一把推开他,退后两步,强自从容:“王爷一诺千金,那轻罗就先告辞了。”
他笑着,看她离去。
“张选,出来吧。”
“王爷。”这时隐在树后的张选走了出来。
他只是来了一会儿,看见王爷抱着一名婢女装扮的女子,连忙避到一旁。
此时心中虽然极其纳闷,但王爷的私事,自轮不到他来好奇。
“追到那辆马车了?”
“是,说是一位姑娘雇了他,要在这巷子里接一个人。不过那姑娘一直蒙着面纱,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他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要接的人是谁,只说是接一个跳墙而出的人。”
看来这个白漱玉还挺谨慎的。
宴苏心中冷笑,轻吐一口气,“往后你派一个人紧紧盯着抱月楼的白漱玉,她每日去哪里,见什么人我都要马上知道。”
张选应声“是”。
“还有那个怡人,让她紧紧看着她的新主子,若非碰巧被我撞见,已经让人走脱了!”
张选闻言吓了一跳,难道方才那个婢女就是那位轻罗姑娘?
宴苏说了这些,只觉得口干舌燥,揉揉太阳穴苦笑:“看来你得叫人给我准备解酒汤了!”
一边已自举步往林外走去。
张选忙跟上,笑道:“方才我看见薛侯爷也在外边吐了,可见这百步醉果然名不虚传。”
“是吗?”他淡淡一笑,眼中却浮起一丝疑云。
回到清阳阁,侍女已在浴池准备好沐浴的水。
这里虽不及华池的奢华,却也是青石为铺,琉璃为灯,层层撒花帐后,白雾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