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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鉴花烟月-第109章

小说: 鉴花烟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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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定主意不理他。
 
  画寸寸展开。
  我一看,再看,哑然。
  
  画中人,素衣如云,空灵干净得不似尘世中人。
  他微笑着站在一群大男人中间。
  依稀有几分眼熟;再细看,却认出是宋言之亲兵营中将士;当日我去时,画中这几个似乎全在场;尤其是左边这位笑得最夸张而有几分羞赧的大块头。
  我笑起来。
  张浩。
  可爱憨厚的征虏将军。
  
  想不到兵营中还有如此丹青高手。
  忽一惊,我看向容珩;容珩也在看着我,眼中带笑,笑得我浑身一寒。
  “怎么样?好看不?”张淼摇着我的肩膀,不待我回答,又指着张浩,“这个,是我哥。这画是他的宝贝,我偷出来的。明天是他成亲的好日子,他已经答应我邀书院的朋友去参加。穆非,容珩,明天我们一起去。不许拒绝!去了,肯定还可以看到大……”
  容珩忽然一拉张淼:“老师来了。”
  
  张淼忙把画收起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来才发现上了当。
  老师并没到。
  “容珩,你居然也会开玩笑?”张淼满脸的不置信。
  
  容珩不理他,抵了我耳边,声音极低:“给我一千文,不然我把画中人是你的事说出去。”
  什么?!
  
  我正盯着坐姿优雅无比的容珩,讲坛前有人开了口:“今天那叫穆非的来了没?顾惟雍,是你说要与他较量书画的,对不?要是他来了,你们就比试比试吧,权当年试前的预演好了。”
 
  “老师,他来了。那最黑最难看的就是。”顾惟雍迫不及待。
  “哦?”老师看过来。
  我忙微笑站起来,朝他一躬:“学生穆非见过先生。”
  老师眼睛倒尖:“你手怎么回事?受伤了?”
  
  “一定是听说要比试胆怯了,所以涂了辣椒水之类的东西吧。哼,这样的障眼法也想瞒得了人?比不比?不比你就离开容……咳,你就离开我们这个书院!”
  “顾惟雍,你真无耻!明明是你……”
  “张淼,你别仗着有个将军哥哥就在此嚣张!你这么帮着他,他也不会看上你。你不见他早缠上了容……”
  
  室内诸生有人微笑,有人摇头,有些皱眉侧目。
  顾惟雍一概无视,只一味催着我,看来他是立意要与我为难了。
  张淼转过来小声提醒:“别答应。顾惟雍为人差劲,书画却一等一的好。”
  
  我看看红肿不太能屈伸的右手,又看看顾惟雍:“我大前天已通过考核。要我离开南山书院,你顾惟雍只怕还没这个本事,所以我劝你还是别比了。”
  话说得狠,中气却不足。
  顾惟雍不是傻瓜,自然听出来了,于是越发得意:“别撑了!不敢比,趁早滚出我们书院吧。”
  “要是你输了呢?”我接口。
  
  他一怔,看看我的手,笑得自信满满:“任你处置。”
  “我要你向容珩道歉;要你从此闭了大嘴巴、见了我与容珩自动绕道而行,可以不?”
  他看了看容珩,嘴唇发白,眼神忽热忽冷。
  这人真奇怪,明明无意容珩,却又不肯放过。
  
  容珩悠闲开口:“小非,你想玩尽管玩。不过,我得重申,我与那只愚蠢的火鸡没有什么任何关系。”
  火……火鸡?
  我看着容珩,想不到这人……这人……
  容珩朝我笑笑笑,笑得无辜又温柔。
  
  学舍内有拼命控制却仍没有控制得了的笑声;有人咳得青筋暴突、涕泗横流;有人身体抖得像筛糠;
  只有张淼捶桌大笑,笑得地动山摇。
  
  顾惟雍脸红如醉酒,转而又苍白如落水;他眼神一暗,走上台去:“来吧,穆非。公平起见,画什么由你决定。”
  学舍内气氛真是能点得着火。
  那老师居然也是满脸兴味。
  
  看了看一脸挑衅的顾惟雍,我转向众人:“诸位学兄,穆非来得急什么也没带,谁借支笔用用?”
  “小非,何必舍近求远?你记住,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容珩说着把纸墨笔砚递过来。
  我一笑,走上讲坛。
  
  “一柱香为限,就画刚才张淼给我们看的那幅画。”
  我话音未落,底下就有人嗷地叫起来:“好好好!要是画得像,我出十两,画归我。”
  “给我!三十两!”
  “五十两!”
  “你说什么?!”顾惟雍脸白如纸。
  我微笑:“我说的,你没有听错。比不比?”
  他看我半天,终于咬牙:“好!”



名场醉态

  恬淡适己 不夸独醒
  
  两张画案迅速整理好,雪白的纸已经铺开。
  讲堂内十分安静,静得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诸生脸上满是兴奋与期待。
  张淼忽然站起来:“先生,这比试不公平,你看……”
  
  那老师也有些犹豫:“穆非,你的手……?”
  林东亭很大声:“穆非,理顾惟雍这火……咳,理他做什么?别画了,要画等手好了再说。”
  顾惟雍这次没有被激怒,他盯着我红肿的右手,十分大方地微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为你好,请立刻离开我们书院。”
  
  我笑起来:“顾惟雍,你有所不知,我习惯使用左手。”
  顾惟雍一怔,笑容迅速僵硬,他飞快看了一眼容珩,又看了看他的同桌。
  那同桌坐姿放松,语声从容:“雍儿,怎么临阵反倒犹豫了?别忘了,论书画,你可是我们这儿数一数二的高手。”
  顾惟雍眼神渐清,身上阴僻骄躁气消退,整个人瞬间亮了几分:“好,穆非,我们就开始吧。”
  
  香已燃上,放在窗前。
  顾惟雍略一思索,开始挥笔描画;我持笔立于一侧,看着风前袅袅的青烟,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有人大声提醒:“快点啊,发什么呆?……香只剩下一小半了,顾惟雍都快要画完了。”
  心思渐远渐空。
  当日亲兵营中景象流水般现出。
  风姿清逸出尘的宋言之;温雅其表智慧其里的阮季野;鲁莽而又十分纯朴可爱的张浩;笑容明亮生动的将士……在他们中间、被他们深深吸引和感染的我。
  
  仿佛再次置身于其间;置身于生气勃发、野性难拘的他们中间;置身于广阔的天地与无限的自由之下……
  心中一股暗流开始激烈奔涌。
  ——为我尘身被限的现在;为我至今难灭的雄关大漠、纵横驰骋的渴望;为我今生最大的梦想——山林寄啸,湖海遨游。
  
  纯以意念贯注、以线描表现,笔在纸上如飞运行,
  不计其余,只求一申胸臆;
  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尽数流泻笔端;
  瞬息画完。
  
  罢笔很久,我兀自注视着案头发呆。
  
  直到轰然叫好之声炸响,茫然抬头,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围集在我身边;而且竟然无一例外,皆脸色潮红、双眼迷醉地盯着画纸;
  他们的呼吸声传来,忽长忽短,忽重忽轻。
  
  忽有人大叫:“这画归我了。我出一百两!”
  “三百两!”
  “五百!”
  ……
  争吵,面红耳赤。
  画以最快的速度升至纹银三千两。
  
  “小子们给我坐到位上去!”
  断喝夹着醒木敲击讲坛的声音传来,讲堂内才稍稍安静了些。
  他们以极慢的速度收回依依的目光,挪移着回到座位,有人走不多远,折回头抓了我的手臂:“穆非记住,这画一定要卖给我……”
  讲坛前剩下老师、我与……愣站着的顾惟雍。
  “现在,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两副画。”老师语音也颇不稳定。
  
  画,分挂到了墙上;左边是我的,右边是顾惟雍的。
  “诸位如何评说?”
  
  我首次看向顾惟雍的画。
  勾画描摩、用笔着墨,皆十分圆熟;不能不说,画得很像,很像张淼手头的那副。
  连很难画出的“简非”那明净清澈的微笑,他都能画得六分像;
  然而,顶多也就一个“像”字。
  
  人谓绘画:似我者生,是我者死。
  顾惟雍这画,最大的遗憾尽在于此了:没有自己。
  一味地模仿、没有自己的个性思想与再创造,画得再像,也不过是仿制品。
  真正可惜了。
  
  不禁略带了遗憾看向顾惟雍。
  他亮得灼人的眼中,有几分狼狈与落寞不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画。
  
  画,用的是减笔之法,线条极其简净、概括。
  宋言之临风而立,意态洒脱飘逸中别含疏放不羁;
  挠头笑得十分夸张的张浩,牛犊子般的双眼睁着,憨直之外又见赤诚与勇猛;
  仪容儒雅、眼神锐利的阮季野;
  ……
  最后是我,让出了画的中心位置,站在宋言之身侧。似乎正在与他们说笑,却突然被一只偶尔经过的飞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目光静静地追随着它,落在了寥廓天宇的深处。那一刻,少年稚气尽退,衣带风激,隐隐然似要凌空而去;明澈沉静的眼底有浓烈的渴望,更有若隐若现的怅惘。
  
  整副画,流动着一种被强行抑住的意志——那种自由奔放的意志,以及淡到近乎透明的、难以宣泄的惘然。
  
  看着看着,竟无端难受起来。朝老师鞠躬致歉,我静静退出了学舍。
  书院最后面、通往北山的人迹罕至的苔阶上,头伏在双膝间,坐了很久很久。
  
  霜林风过,飒然作响。
  周围那么静,像时间的荒原上突然裂了一个深壑。深陷其中,一切的挣扎全化作徒劳无功;虚不着力,无处可去。里面全是空蒙,与迷茫。
  
  “简非,你还能退到哪儿去?”清冷的声音突然自脑海浮响。
  我一惊,忙坐直了。不想这一抬头,差点儿没摔下台阶去。
  容珩不知何时起一动不动地坐在了我身边,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睛不知已经看了我多久。
  
  见我向后仰去,他快速伸手扶住了我:“小非,何事这么不开心?”
  看着他眼中若隐若现的关怀与温暖,心中一热,忙拍拍他的手臂:“没什么,害你担心了。只是想起些事。”
  
  “与你……朋友有关?你是不是很恨他?” 淡凉的声音低低传来,他注视着我,目不转睛。
  “恨他?为什么要恨他?”
  “因为你想要的,他不肯给你。”
  容珩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心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画。”西风中,容珩坐在我身侧,气息温暖。
  
  想不到他竟看出了我画中隐藏的情绪,看着他淡静深沉的双眼,忽生知己之感。
  “不,容珩,我哪会恨他?细想来,他应当恨我才对。”
  
  容珩一僵,看了我半天:“……恨你?”
  我苦笑:“你不知道,我以前是糊涂的。经历一些事之后,渐渐明白了很多。我想自从遇见我,他没有一天是快乐的。过去,他纵使寂寞但不会痛苦。这次他的病,说不定也是因为我。”
  
  他长长久久地看着我,不说话。
  “一直不愿意涉足官场,因为我这种性格肯定无法适应它的复杂。后来遇到了他,我更想逃离。容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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