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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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关系或其他个人关系而同工厂主有联系。②
这类别国早期工业化共有的典型模式,从一种观点看,意味着无产阶级
是高度流动的农村平民在城市的投影。工人不一定长期留在城市,姑娘们回
家乡结婚。老工人常常把家留在乡下,而且有史料证明,30 年代经济萧条时
期,长江下游城市的失业工人回到了乡下。工资也补充了农民家庭的收入。
童工的部分所得可能直接送交父母。境遇较好的家庭可用城市工人所得的工
资购置土地;较贫困的家庭则用来维持生活。③城市工人的社会观点,很可能
取决于在农村的家是否要他(她)以工资弥补家庭农业收入之不足,或他(她)
是否来自(通常)没有亲戚网扶持的边际农村阶层。
在城市里,新来劳工的农村出身大概会妨碍劳工的团结。处境较好的、
有技术的江南挡车工,和苏北来的更穷、更粗鲁的女工——她们做最脏的活,
提升的机会最少——之间的敌对状态,掩盖了他们对工厂主的怨恨。甚至如
1929 年北平电车工人罢工的重大事件与传统风潮的相似之处,和欧洲资本主
义工业化晚期阶段出现的以阶级为基础的经济斗争相比,也要多一些。①
此外,许多城市工人的讨价还价的地位是非常可怜的。早期的现代工业
实际上是由剩余的农业劳动资助的。离家出外做工的工人只能得到很低的工
资;年轻的男女童工在有些工业部门中是劳动力的主要部分,甚至比成年工
人更不能控制他们的境遇。长期形成的招工和训练的方法,在这些过渡性的
境况中可能变得被歪曲了。例如包身工招工制度反映了以地方为基础的与劳
动有关的迁移模式;但是上海帮会的控制,使纱厂女工面临被诱拐和被强奸
的厄运,并且降低她们的生活条件,因为工头为她们的工棚付钱,控制着工
棚。同样,天津铁工厂的徒工制度为厂主提供不熟练但非常便宜、无需付工
资的徒工,以供厂主轮换工人;徒工三年学徒期满常被解雇,需另找工作。②
尽管客观情况如此不利,在 20 年代,工人们还是开始在拥有大量工厂工
人的城市里组织起来。在像广州这样的地方,老式行会已有高度发展,它们
为动员工人提供了组织基础,但是新建的组织却仿效西方工会的模式。起开
辟作用的是较有技能、有魄力的壮年男工,如机械工人和海员,而组织的推
动力则主要来自新知识分子。
在广州地区,工会在五四运动以后迅速代替了行会和同业公会。在 1920
—1922 年,适值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后繁荣期,形成了第一个组织工会的浪
潮,它反映了在需要劳工的经济扩张时期,工人对自身力量增长的正确认识。
这些年的罢工提出了提高工资、改善劳动条件的自发要求。1923 年初,京汉
铁路工人受到血腥镇压,其后工潮中断两年,这与经济衰退期和全国性的劳
② 关于上海纺织女工的情况,来自埃米莉?霍尼格:《上海纱厂女工,1912—1949 年》(斯坦福大学,博
士学位论文,1982 年);关于天津铁匠的情况,来 自盖尔?赫沙特:《飞锤走凿:三条石工人》,《现
代中国》第 9 卷第 4 期(1983 年 10),第 387—420 页。关于合同工制度,见霍尼格:《包身工制度与女
工: 解放前上海的纱厂》,《现代中国》第 9 卷第 4 期(1983 年 10 月),第 421—454 页。
③ 城乡劳力交换诸方面的论述,见兰德尔?斯特罗斯:《困难的工作:中国江苏 西部农业的政治经济,
1911—1937 年》(斯坦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1982 年),第 44—50 页有论述。
① 戴维?斯特兰德和理查德?韦纳:《20 年代北京的社会运动和政治言论:1929 年 10 月 22 日电车风潮
的分析》,《远东研究中心论文选》第 3 集(1978—1979 年),第 137—180 页。
② 陈明 :《劳工与帝国》,第 140—141、150 页提出的一些论点,与霍尼格关 于上海所提的和赫沙特关
于天津所提的论点相似。
工运动政治上的退却同时发生。先前罢工所得再度为通货膨胀所消蚀,这是
造成 1925—1927 年第二次罢工浪潮的部分原因。但是,在这些年里工人运动
与政治问题和民族主义问题的关系更为密切——如省港大罢工和抵制洋货便
是例证。国民党和共产党的联合助长了激进主义,广州新的国民党政府又鼓
动建立群众组织。到 1927 年,香港有 200 个工会,广州有 300 个工会,在整
个珠江三角洲估计有 70 至 75 万工会会员。
然而,劳工运动并没有成为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知识分子鼓动者,特
别是共产党员,同工会的一般会员关系有限,后者仍主要关心改善自身的经
济状况。工人们把反对帝国主义和军阀的政治斗争看作是达到这一目的的手
段,而左翼知识分子则以推动工人的经济斗争作为走向革命的一个步骤。随
着工会参与政治,它们变得更加依赖于政府的容忍程度。工会在广州的政治
作用,以参与共产党 1927 年末不成功的暴动而告终。保守一些的政府仍允许
残存的工会提出有限的经济要求,但工会已不再参加较大规模的运动。①
劳工运动的细节和时间的选择因地而异,但是,在另外两个活动中心上
海和湖南,也可以看到类似的发展。①城市工人仍然太少,太弱,多为自身的
困难所困扰,以致不能成为独立的政治力量。在 20 年代,即使包括现代工厂
工人以外的作坊和做服务工作的人,无产阶级可能也不过几百万人。他们集
中在拥有相当数量现代工业或矿业的几个地方:上海、广州、湖南、湖北、
山东东部、天津周围的河北东北部以及南满等处。当经济状况有利于工业发
展时,城市工人的这些集中点就发展,如从本世纪第二个 10 年末开始到 20
年代的大部分时期,情况就是这样。直到 1927 年止,华中和华南的政治状况
允许工会组织存在,在某些地方还支持工会组织。然而,一旦被引向政治,
在工会发展的最初阶段,工人就被推向与更强大的敌人对抗。他们几乎没有
时间来发展和组织自己。某些国民党官员和资本家认识到工人的生活状况需
要改进,但是 30 年代和 40 年代的世界经济萧条和战争,对城市工人阶级无
论什么样的扩展都造成十分不利的条件,更不必说有助于劳工运动了。
① 陈明 :《劳工与帝国》,第 163—166、208—228 页和各处;林达?谢弗: 《毛泽东与工人:湖南工
人运动,1920—1923 年》,第 109—112 页。
① 关于上海,见让?谢诺:《中国劳工运动,1919—1927 年》。关于湖南劳工动 态的稍微对立的看法,
见小安格斯?麦克唐纳:《农村革命的城市根源》,第 142—206、241—250 页,和谢弗:《毛泽东与工
人》。谢诺著作(第 407—412 页)认为劳工运动是 20 世纪 20 年代主要的革命力量。关于这方面更多的
书 目,见陈明 :《中国劳工运动的历史编纂学,1895—1949 年》。
革命过程中的国家与社会
社会与政府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也许可以比作细胞与细胞核。中国从
政治上有创造性的时代——如秦和西汉以及隋和初唐——继承了一个以经过
时间检验的结构、常规和思想为基础的非常强大的政府。它实行联合政治和
分散管理的能力,对这个国家力量之所在,并非无足轻重,而外部世界对此
才开始研究。
晚清和民国的政治史,常常以下述三种方式之一加以概括:一、按照循
环说,注意王朝晚期的衰亡,这是社会动乱和军事角逐、重建中央集权国家
的时期;二、按照政府权力向社会缓慢而不平衡地扩张的说法,政府谋求把
行政机构扩展到村级;三、按照革命过程的说法,通过革命过程,旧的政治
神话和社会结构被摧毁,新的阶级被引入政治,新政权在一个根本不同的观
念形态和社会基础上建立起来。①所有这些观点都提供了深入的见识。有政权
衰亡、政权空白期和重新统一。历届政府确曾试图扩大其权力,集中控制,
改组金融和行政。但是,总的说来,我们认为,这 150 年的历史可以更适当
地详细解释为:脱出从旧政权控制的社会革命运动、新社会阶级的出现、政
治关系的重新确定,以及新的国家结构与观念形态的创立。这是一个不平衡
的、阵发性的和常常流血的过程。
同更年轻、更小的国家相比,中国的现代变革过程是缓慢而曲折的。随
着政府开始在社会中显得更加重要,渗透和参与的相互关联的现象,以及国
家建设和动员民众的相互关联的现象,形成了同一问题的两个方面,但两者
都发展缓慢。在中国,如同 19 世纪在别处一样,现代火器,蒸汽机车和轮船、
电报通信开始使用,但是清政府应用这些东西以渗透到社会,直至乡村和家
庭,却迟缓不前。推广识字、办报纸和邮政同样缓慢,抑制了民众对政治的
参与。关于无所作为和只能逐渐地、勉强地实现的潜在可能性的资料,无疑
反映了晚清政体所固有的力量。尽管在 1800 至 1949 年间出现了变化,杰出
人物统治论和权力主义的基本特点依然顽强地存在。
清代权力机构的失去平衡
满族统治的清政府和中国社会之间的基本关系,是在 17 世纪和 18 世纪
初叶规划的。一旦完成了征服,就为异族统治很好地树立了种种范例,以致
反满情绪主要表现在对明朝的儒家式的忠诚上,而不是表现在汉民族的民族
主义上。基本上沿袭明朝的科举考试制度,把上层阶级的利益与君主国家连
①19世纪王朝衰亡的循环理论,或以朝廷失控及由此而引起腐败和混乱立论, 或以伴随地方军队兴起而
来的权力分散立论,见于梅谷:《19 世纪中国的地方 主义》(斯坦利?斯佩克特,《李鸿章和淮军》一
书和序言),和萧公权:《农 业中国:19 世纪的帝国控制》,第 501—518 页。以传统的分裂和近代的再
统 一立论而对 20 世纪中国政治所作的解释,见于詹姆斯?谢里登:《分裂的中 国:中国史的民国时代,
1912—1949 年》第 1 章。在易劳逸提出了从政治文 化理论引出的类似的框架,见《夭折的革命:国民党
统治下的中国,1927— 1937 年》,第 vii—xiv、283—313 页(又见本书第 3 章)。19 世纪名流侵犯地 方
政府权力和 20 世纪政府竭力把行政控制伸到村级的关系密切的理论,见孔 斐力:《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
及其敌人:1796—1864 年的军事化与社会结构》 和本书第 7 章。
结在一起,构成了地方和京城之间的桥梁,有助于维系正统的意识形态。①
其他几种基本安排进一步规定了国家和社会的种种关系。
第一,在征服之时,上层名流在很大程度上把接受满族的统治作为恢复
秩序和稳定的合理代价。作为回报,他们可以保留大部分地方上的社会地位
和利益。②第二,政府接着采用的田赋及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