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 by 雏微-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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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颦知道凭功力,怎么也拦不下,但身体的厚度是不变的。她双臂横抱硬挨一针。针刚从背后穿出,她运起圆转如意,全身绷紧,死死锁住个尾巴。长针穿出一大半,没了余劲,终于停了。
她承了这股冲力,要倒了,但身后是姬任好。
不能倒!不能倒……
姬任好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急促的呼吸着,感到滚热的液体滴到手上。他抬了抬手指,指上戴着镂金指套。指套上穿了一颗眼珠,血已凝固。
梅袖手脸上是两个洞,一个黑洞,一个血洞。一边五条疤痕,一边五道血痕。他在长嘶,嘶声如狼。瑄分尘急抢在他面前,却见他慢慢转头,那一双洞也会看人似的。
“姬任好……哈哈哈哈姬流光!”
他疯了!
瑄分尘铛的挡了一剑,震的虎口发麻。而梅袖手直扑过来,毫不顾忌满手的伤。
“你敢背叛我……敢跟随姬流光,你死吧!”
瑄分尘来不及使招,就被缠住了。梅袖手原本长在速度,逼的他见招拆招,来招挡招,竟然脱不出空反击。他又担心姬任好,就更急了,又告诫自己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时手忙脚乱,呼道:“上官……”
上官谈笑断了只手,来了也是送死!
他又闭了嘴,和光往背后一横,挡了一下。
和光无锋,也难怪梅袖手空着手就敢往上扑。瑄分尘见梅袖手瞎了,想以慢打快,不让他发现,却完全没有机会,因为梅袖手太快了!
哧啦一声,他半片袖子被刷了,额上沁出汗来。
旁边有四个人摸了过来,不用说,就是九霄,谈弈秋,温润之与楚宣。瑄分尘心微松,又提紧了眉头。
没用。
梅袖手的功力大略提到了极致,而且完全不要命。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这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再上来同上官一样,也许能拖住梅袖手,但也很可能落个死地!
九霄伏下身,他已经没有乐器了。他曲起右手,把手指咬在嘴里,吹出了一声呼哨。呼哨尖而锐利,并且随他手指弹动,飘出高低来。楚宣想上前,被温润之拉住了,道,等机会。谈弈秋扣了一把棋子,五黑一白。他也已经没有棋子,在打斗中,零零散散都告罄了。
瑄分尘想等梅袖手烦躁,岂知他充耳不闻。
再缠下去不知要打多久……姬任好还不知死活。
瑄分尘心中发慌,忽然风声响起,六颗棋子射至身旁。
梅袖手晃身一躲,全数落空,谈弈秋蹂身扑上,别的不干,一把抱住了他,喝道:“出手,快出手!”
他本受重伤,此刻一发使全力,口角溢血。梅袖手不慎被抱住,疯了似的挣扎,一肘撞在谈弈秋肋下,听喀啦一声,断了几根肋骨。瑄分尘疾快回剑,那两人滚到一堆,却刺偏了,直插入梅袖手右背!这一剑着实伤了元气,梅袖手惨嚎一声,猛的一回手,竟然抓住了和光!另一手直往下拍,正中谈弈秋天灵盖,拍的四分五裂,血溅一地。那手却死死抓住,直扣入他肉里!
到这时,瑄分尘回身,抽出手来。
同时,九霄楚宣温润之,全扑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姬任好不会死。
如果六部都死了,姬任好会如何的伤心呢。
远处上官也跑过来,以梅袖手为中心,五人全在攻击范围内。除了他,梅袖手要对付地人,基本是必死。
楚宣忠主,姬任好一倒,他上来的岂不快!温润之深知生死关头,画笔疾挥!
九霄平素与越彩采,谈弈秋交好,见姬任好身受重伤,越彩采不知生死,谈弈秋惨亡掌下,心神激荡,扑上来完全没有章法,简直是死缠烂打。要不是那一剑,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瑄分尘的那一剑。
姬任好是鬼,瑄分尘就是仙。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南斗殉星,妖星,义星,仁星,将星,慈母星,化为六宫星君,掌人间福寿。瑄分尘怎么说,也是半个道士,作起法还管点用,是不是?
天府宫司命,天相宫司禄,天梁宫延寿,天同宫益算,天枢宫度厄,天机宫上生。瑄分尘连出四剑,第一招司命救九霄,第二招延寿挥开楚宣,第三招度厄拦下温润之,最后一招上生远远扬出一道雪沟,直把上官扫了好几个跟头。
梅袖手连出四杀手,全部落空,简直和之前姬任好救上官一般,蓦然就回过头来!
瑄分尘和他打了个照面,却无视那恐怖面容。
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当年掌教传此招时,他曾问过,为何救人有六招,杀人的却有七招。
掌教当时在忙着指点其他弟子,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他也没有再问,想,大概是从古就传下来的,又或者是根据星宿安排,天意如此。
现在他明白了。
剑尖指天,画出五十星图,破出七星痕迹,直指紫微!
梅袖手全力要把谈弈秋掰开,奈何那双手如铁一般,才抬头,和光剑已到。
第一剑天枢,插入他与谈弈秋之间,轻轻一拍。
忽然骨头就碎裂了。
碎的不是谈弈秋,而是梅袖手。
梅袖手的手正抓在谈弈秋臂上,想把它生生劈断。瑄分尘那一剑,啪啪两声,正拍在谈弈秋双手上,梅袖手却忽然惨哼!
黑衣男子望后便倒,瑄分尘接住他徐徐后退,那双手自然滑脱出来,滴下一路鲜血。梅袖手腰边十个指洞血肉模糊,向内凹进去。他急转过身,瑄分尘不动了。
抱着谈弈秋,就停在他身前两尺处。
忽然静了,梅袖手停了,面上一丝茫然。他忘了,他瞎了双眼!
瑄分尘徐徐后退,地上不留半个足迹。他退到十丈外,把谈弈秋放到一个雪窝里。梅袖手也出奇的静止了,仿佛一座冰雕。
他在动,而他在听。
瑄分尘慢慢直起身,抽出手。谈弈秋躺在地上,头忽然歪了下,一颗碎冰落下来。
梅袖手在一霎,就到了面前。白日下的鬼魂,也不过如此。
瑄分尘飘然退后,和光平举。梅袖手忽觉不对,急转时咽喉上已多了一道血口。他捂住,嘶哑的吼了一声,狂追了上去!
瑄分尘一路遁走,剑和衣转,飘然若仙。梅袖手紧追起后,五指张如鹰爪。他全凭听觉追踪,只要慢一点,便会遗落对方踪迹,所以他的速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瑄分尘轻吁一口气,将剑一背,飘飞上天。
如果梅袖手眼未瞎,必定以为面前人成仙了。
瑄分尘足点雪雀,垂眼看那人扑了个空,茫然四顾。他左手掐剑诀,和光呛的一声,从背后飞出。
天璇,天玑,天权,本有御剑法在内。和光在空飞绕,骤然而下,直削梅袖手腰间。那人听风避过,却反击个空。古剑左旋右绕,直把梅袖手逼到狂奔,撞进一处山凹。古剑峭然削过头顶,一大块岩石滚下来,砸的一地飞雪泥尘。梅袖手继续狂奔,嘶哑着要往上爬,三纵两纵竟攀上山顶。他听着,右手一挥,五块石片飞射而出,极为准确的击向瑄分尘!
瑄分尘神色自若,旋身避过,扬起一大片衣袂来。迸指再划,使出玉衡,开阳双招。
玉衡乃七星中最亮,开阳却有双星。
和光激飞上天,如星子降临人间。
梅袖手捏了石片在手,却忽然觉得不对。
嗖嗖的剑气消失了,满目黑暗中是极度的危险感,一如面对阎罗。他本能的向下一伏,急滚开来,一直滚下山坡!
飞剑从天而降,直没入地面。只听一声,整个山头俱毁!
梅袖手被气劲所震,忽然吐出一大口血。他想奔,却发现竟然提不起气来!匆促中头发已披散如疯魔。退入山谷之中,后面有个大斜坡,算是谷地。雪被打的到处都是,露出黄土碎石,坑坑洼洼。他看不见脚下,顿时左支右促。而开阳已出,和光一晃再晃,单剑化双影,咻然穿过他的身形。
一条胳膊掉在雪上。
梅袖手嘶声,狂奔数步,忽一踉跄,跌倒在地!
瑄分尘并不上前,招手剑回,顺势最后一式摇光。剑法中最高,无非人剑合一。
道人一个翻身,脱离飞禽,伏身剑上,如日光般灼然而至。
梅袖手已经气喘,他有两处大伤,六七处小伤,血汩汩的流下来,带走所有的气力。他抬头,一双空洞的眼窝朝向天空。
他想,他不甘心!
他不过是想统一武林而已,姬流光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过是想有一个听话的情人,姬流光也是这样的。
他不过是不想死……
他不过是想拖着对手一起死!
胸口啪喀一声,有什么穿了过去,冰冷的留在里面。他慢慢抬起手,摸在上面。这东西一点也不锋利,所以没有割破他的手。
他慢慢的向上摸,一直摸到剑柄。
上面凹凸不平的字,落了铜绿。
他垂下头去。
姬任好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他知道瑄分尘在与梅袖手相斗,活着的人都在那边。他几次三番想挣扎起来,却脱离不了自己的天阙。
他耳朵还管用。
激烈的刀兵交锋声,到轻飘飘的衣袂声,再到嗖嗖的飞剑声。
随后便安静了。
他本要昏过去,没得到想要的讯息,苦苦挣扎着。
终于还是起不来了。
忽然无限安静的所在,起了一声巨响。响声震的几处山岩崩落,地面都开始塌陷,四周的雪沫狂舞,飞上青天。他身下的雪碎成几大块,他忽然下陷。锋刃拉过体内,姬任好痛的一瞬间清醒,张开眼睛,却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再也不要知道以后。
流离失所
他终于醒来了。
姬任好颤了颤睫毛,张开眼来,仿佛过了一千年那么长久。
手指摸出锦被,他想坐起来,胸口却狠狠疼了下。珠帘声响,脚步急促,若颦来到帐前,道:“阁主,你醒了!”
瑞脑金香,珍珠轻响,少女的衣袂柔软。姬任好一阵模糊,那场生死交战,仿佛只是一梦。但胸口的痛告诉他答案。
若颦奉过一碗粘稠的药,散着苦香,道:“阁主,喝过药后,再用碗粥就好了。”
姬任好伸出手,碰到了碗边,又缩回来。
“多久了?”
“回阁主,一个多月了。”
姬任好挣扎着坐起来。
“九霄现在如何。”
若颦垂头述道:“琴掌部伤了内腑,后在雪地上昏过去,冻坏了右手,正在静养。”
“谈弈秋呢。”
“谈掌部被梅袖手拍碎了头盖骨,也在房里,恐怕是。”
她卡了下。
姬任好闭了闭眼,他记起来,临行前谈弈秋献给他一盒海贝棋子。
这东西是四方搜集进献的珍物玩好,先交六部主,再进姬任好。有时九霄越采彩看中了什么,不敢私扣,明里暗里撒着娇讨要,他就随手赏去。谈弈秋严刑峻法,唯一一次却私藏下一盒海贝棋子。
他知道这事,暗里觉得好笑,这人怕是喜欢的紧了,便没有说。
一个月前……应该是两个月前,谈弈秋忽然献上棋子,并道,瑄分尘乃祸国殃民之徒,恳请密令,在诛杀梅袖手后剪除瑄分尘。
姬任好微不可闻的动了下唇,道:“那盒棋子,给他带下去吧。”
若颦欠然。
“舞掌部折了琵琶骨,失血过多,目前也在静养。”
“书画二掌部轻伤,这一个月总领朝令,内修外攘,黜陟罚赏,财货进出,全操于手,日夜不曾休息。”
姬任好点了下头,道:“萧史还在休养?”
“是,萧宫主那日受梅袖手一掌,伤了肝脾之间。”
“上官谈笑呢。”
“上官谷主还没有醒……他应当只有手肘折断,但不知为何,胸骨尽碎。”
姬任好半晌没有说话,又道:“铜面呢。”
若颦省到阁主开始问敌方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