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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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莲也想看到希望。她守候在剧院门口,试图感受太阳射到身上的温暖,直到内裤渐渐烘干。如果能得到这个工作,她会给朱迪斯买些什么的。
朱迪斯第一次和莉莲说话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当时她的嘴角挂着两个别针,在她干活时上下跳窜,在她对着莉莲耳语时微微摆动。她告诉莉莲下周日在金番剧院要招聘缝纫女工,从德兰西街到第十四大街,全市的女孩儿都会去的。朱迪斯正慢慢成为一个美国女孩儿。她撇掉了披肩——她告诉莉莲她把它撇了,她等不及要摆脱那东西——还在克赖斯克店里买了一件蓝色小夹克。朱迪斯有美国样式的鞋子,有从小贩那里淘来的绿色衬衫,缝制得不合规格但样子却还不错,并且她正在学英语,进步飞快。对莉莲而言,朱迪斯的英语已经很不赖了,就像你从收音机里听到的英语那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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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那个陌生的异乡(6)
前往金番剧院时,朱迪斯领着路,两人从一摊摊马粪旁经过,从哭闹的娃娃和卖烟花的小贩旁经过,停下来买两只热狗加芥末酱和泡菜,那个男人多给了她们一些因为朱迪斯很有本事。她就是这么对莉莲说的,我有点本事,就像有人在说“我是右利手”那样。莉莲本来也可以有一套本事的。在图罗夫有人认为她很有本事,但在这里则不然。按英语中的说法,她是个“丑陋的继生子”,不会让人产生施舍之心,甚至最好不要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
情况就是这样的。她不断梦见家人的遇害,惊醒时听到自己的尖叫声并触碰到朱迪斯温热的身体,与陌生人在狭小的脏兮兮的屋子里啃面包和卷心菜,做廉价的帽子时将线缝进又扯出,把蓝色花瓣归拢到一起再挑出有瑕疵的丝绸花并且做得十分糟糕。她正学着这个国家的语言,常常因此心惊胆战,羞得直想挖一个洞钻进去。她与朱迪斯在星期六晚上八点钟走在艾塞克斯大街上,走在这个现代化的世界里,走在美国人中间,就像一头蠢笨的牛。
她又敲了敲金番剧院的大门。
她想象自己正依照任何一位布尔斯坦先生的吩咐做着事情。她什么都不懂,但什么都不懂也许倒会吸引他们,甚至胜过其他事情,胜过那些在莉莲的想象中由妓女做的事情,倘若她现在知道该去做些什么,那她会即刻开始练习的。
毛利斯小姐打开了门。哦,她说,你很准时啊。进来吧,她说。接下来,莉莲发现自己并没有拉下小布尔斯坦先生的裤子拉链,也没有坐在老布尔斯坦先生的大腿上,而是穿上一套黑色工作服在一个位子上安坐下来,旁边是一位叫做珀尔的丰满漂亮的女孩儿,有棕色卷发和迷人友善的微笑。毛利斯小姐递给她一件金色天鹅绒束腰外衣,告诉她把腰围缩减两英寸。麦克白夫人近来减轻了些体重。
生活还在继续。她刚刚从一片可怕的黑暗中穿行而过,来到了被围困的耶路撒冷,被拯救的耶路撒冷。
苹果和梨子(1)
莉莲不喜欢把这叫做习惯,也不喜欢称之为偷。只是借用一下,她这样对自己说——只是像发了疯一样向同屋的过夜人借用一下。当乔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时,从他衣兜里滚出的几美分(每隔几天会发生一次,但每次总是不超过两美分)可以攒下来去买几双不错的长袜,买一条可以将裙子束紧的宽皮带。乔基姆吃剩下的面包成了她额外的早餐。在金番剧院度过的每一天都充满机遇,但你不能光等着机遇找上门来。弗里达总是这么说,她一刻不停地谈论着机遇,就好像机遇是一位骑马从你身边经过的英俊男子,你不得不甩甩头发、掐掐脸蛋儿跳到路中间去吹着口哨拦住他的去路。弗里达对把握机遇和勇往直前这两种精神有着坚定的信念,因而对于莉莲要去金番剧院一事毫无埋怨,尽管她会因此少了个做帽子的人手。弗里达千方百计接近乔,设法让他对朱迪斯产生兴趣。朱迪斯去了一趟金番剧院却一无所获,现在就算莉莲身上着了火,她也不愿泼过去一盆洗碗水来解围。弗里达劝说朱迪斯考虑一下乔的条件(他为人正直,弗里达说,等有了女人后就不会喝酒了)。弗里达也曾表示,如果莉莲想单独过夜的话可以睡她的沙发,她实际上是在说,莉莲可以不必挨着朱迪斯睡,这样会少一些被割破喉咙的危险。但与为一张沙发而再被扣去五分钱相比,莉莲更愿意和那个嫉恨她的女人睡在一起,任凭那个女人用胳膊肘狠狠冲撞她的后腰,在翻身时将手臂压在她的头发上。倘若大家足够配合,弗里达便能够说动乔和朱迪斯上床成为夫妻,而让莉莲睡她的沙发,并且还可以为此朝莉莲索要一小笔钱款,比向乔索要的稍多一些。乔毕竟是个男人,每天还会带回些煤块柴火什么的。但她能看出莉莲对此已心知肚明了。
弗里达头探出窗外,注视着莉莲朝金番剧院的方向走去。小莉莲的此种举动既未让她大惊失色,也未使她感到丝毫遗憾。她听说过那种事儿,不过倘若有一个做金番剧院老板情人的表妹,倒也不会给她造成什么损失。
莉莲没有成为任何人的情人。如果麦尔·布尔斯坦希望的话,她会做他的情人,制衣间里的每一个女孩儿都会,那些女演员们也会,甚至在他演出结束后围拢过来的那群已婚妇女也是一样,而她们的丈夫只有站在一旁,面带羞怯,就像是要把自己的老婆奉献给公爵的农夫,并且还为能得到他的青睐而倍感荣幸。
麦尔·布尔斯坦可能和某个女人有染,但那不是莉莲。既然那不是莉莲,而且也没有理由认为他在试图勾引莉莲,那么麦尔·布尔斯坦邀她去罗伊埃尔餐馆喝茶吃点心又是为了什么呢?莉莲曾站在后台观看过《麦克白》和紧随其后的《荆棘丛中的花朵》;她看过《月亮女王》(麦尔说故事本来讲的是个国王而不是女王,还有他的三个女儿,两个忘恩负义,另一个却很善良);她还看过其他十七部剧,关于纽约,新泽西和敖德萨(还有一些虚构出来的王国,“猫溪”也被搬上了舞台),关于驯服于世俗的浪子,关于惨遭迫害的犹太人。现在,她开始为演员遗忘的台词,丢失的道具和未被领会的提示而操心了,俨然成了个舞台管理。但麦尔的表演却总是能攫住她的心,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他是罗密欧,艾达·利普金扮演朱丽叶,这个朱丽叶让莉莲难以忍受,总是像一条长毛垂耳狗那样扑扑地眨动浓密的睫毛,迅疾的脚步扫遍整个舞台,粗暴而又专横,好像是正准备参加晚宴的蒙太古夫人,而不是一个相思成灾的年轻女孩。但麦尔扮演的罗密欧却精彩绝伦,好冲动而又温情脉脉,周身上下燃烧着激情,甚至有一种充满嘲讽的机智,莉莲确信那不是莎士比亚的风格,而是布尔斯坦的(她想的没错,布尔斯坦夫子的剧本吸收了莎士比亚作品的精华,剔除了一些无趣乏味的成分,给保姆这个角色增添了许多台词,并很明显地将此作为依地语剧院的代表性角色。除此之外,他们还聪明地做了一些删节,以此使罗密欧从一个恋爱中的男孩儿——在金番剧院的观众看来着实可笑——变成了一个激情澎湃心智成熟的,在责任与爱情之间苦苦煎熬的男人,这让每名观众都产生了共鸣)。女人们将白玫瑰抛到台上,献给她们的麦尔·布尔斯坦,男人们则喝彩声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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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和梨子(2)
麦尔让莉莲在演出结束后直接去他的更衣室,想让莉莲看他换装。他用手蘸了些浓稠冰冷的卸妆乳,擦掉化妆油和粉彩,拭去眉毛上的炭黑,眼角处的蓝点,眼部边缘的白色三角,刷在脸颊上的两道粉色,他做着这一切就像是在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服。莉莲紧扣双手站在门口。麦尔走到一面屏风后边,再次缓缓走出时已换上了蓝色的佩斯利涡纹花呢长袍,遮住了深色裤子,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污渍斑斑的白毛巾。“进来,”他说,“坐在这儿。我很快就好。”他将脸擦净,接着,似乎他刚刚注意到长袍被滴溅上了水点,将它脱下来扔到了椅子上,然后只穿着内衣和裤子站在莉莲面前。欧斯普就不是这个样子。这是一位漂亮的男人,像一匹漂亮的栗色骏马。
他穿上了一件熨烫有些过头的干净衬衫,胸口那一块像冰面一样泛着光。他把衬衫掖进裤子里,然后套上了夹克,衬衫领露出了一截。莉莲抬手帮他整了整衣领。麦尔笑了。“哪儿还需要再调整一下么?”莉莲点点头,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将麦尔·布尔斯坦这位音乐剧偶像的外衣翻领顺了顺,感觉到了他强健的胸肌。他伸出手臂,与莉莲相挽着走向罗伊埃尔餐馆。那三个街区的旅程就像是一场梦。
人群熙攘的餐馆内,麦尔的父亲已经等候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旁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深色头发的干瘦男人,他衣着的简陋与布尔斯坦的雅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麦尔吻了他的父亲,又向那个男人点了点头。莉莲全然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她从未与有钱人交往过,从未有过被这儿的所有人都认为是约会的经历(畜棚后的亲吻,与欧斯普缄默多刺的父母和面色苍白的姐妹们共同捱过的漫漫长夜)。她从未到过这样的一个餐馆,戏剧界人士的汇集地,那些女人浓妆艳抹,戴着装饰繁琐的帽子并挥动着香烟,向穿天鹅绒披肩的男人们抛去鲜红的吻,或是朝他们喷云吐雾,而那些男人则放声大笑着,似乎听到了什么新鲜可笑的或者也可能是下流的事情。所有这一切都在布尔斯坦他们座位的四周浮游旋动。
鲁本·布尔斯坦吻了她的手,麦尔随后为她拉开了那把光滑的曲线优美的椅子,莉莲坐进去时膝盖撞到了铁桌腿。鲁本·布尔斯坦用英语说:“很高兴你也来了,”接着又用依地语说,“你现在已经是我儿子的得意助手啦。”麦尔为他们两个点了些吃的,然后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他说他得出去走走,只一会儿。
那个干瘦男人的目光从莉莲的胸部转向了麦尔俊美的背部,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他朝她递送了一个眼色,真可怕,似乎他看到了她的欲望深处,看到了她的绝望,看到她精明的算计,似乎被偷去的每一分钱,每一撮面粉,每一个纽扣都被他加到一起得出了个总数。她扭过头去面朝鲁本。她想引出个话题和鲁本·布尔斯坦聊一聊,而不想受那个眼神的摧残;她不愿再看到这个干瘦的男人,看到他深黑黯然的头发,咄咄逼人的黑色眼眸和像蜡烛一样苍白平滑无血色的面孔。
鲁本·布尔斯坦介绍了他。“我最亲密的朋友——”
“你唯一的朋友,”那个男人说,“其他人都是马屁精,是你的奴仆和逢场作戏的好手。”
最后那个英文词莉莲不懂。她确信这个男人想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有多少不懂的东西。
“雅科夫·施梅尔曼。”鲁本说。
男人哈了一下腰,递给莉莲一张名片。
雅科夫·施梅尔曼 缝纫师,演员,剧作家
《爱情之眼》的作者 裤装熨烫及修改
莉莲读着这几行字,不禁笑出声来。
“好笑么?”雅科夫冷冷地说。
“不,不,不好笑。”莉莲说。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装作她未曾笑过。
雅科夫转向鲁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