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一把,洒落一地珍珠--我的乡下岁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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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老倌没结过婚,无儿无女,孤鳏一人,跟禽畜打了50年交道,倒不忌讳这些没大没小的玩笑。口里只骂:“哪里是我赶得急!这家伙三闻不得骚。你把它从栏里一放出来,硬急得喊。老子起蛮劲追都追不赢,几时要你赶!”
这是确实的,这家伙只要从栏里一放出来,就知道前面有好事在等它。拼命往前赶。一路上遇到所有的猪都要被它拦路体检,前后左右闻遍全身,看有不有它中意的猪小妹。当然这种情况从来没有遇到过。因为一路能遇到的只可能是被阉割了,专门长肉的猪。凡是来说亲的猪婆,都是被事主关在家里等新郎公上门的。若是不关,发起草来的猪婆就不是一般的讨嫌了。它为了找老公,会把全村家家户户的猪圈寻遍,吵得四邻不安。
我们这位帅哥就吸引过三里外濠洲大队的一头猪婆。因为主人疏忽没关,它寻到我们这里,没日没夜围着我们猪舍转了两天。打都打不开。白天因为多两个人手还好防范,到夜晚猪舍只有我一个人住在那,就让我担心死了,生怕它冲击大门,强行成亲。更可气的是,我们自己的这位不知自重,里应外合,听到外面有走草猪婆闹事,它在栏里大呼小叫,哼哧哼哧通风报信,等于在告诉外面的猪婆,它住第几栏,第几格,你要冲千万莫冲错了门。
帅哥的出场费是十块钱一次,外加三斤米的营养补助。这是笔不小的费用。所以外面这些野猪婆,想占帅哥便宜,必须坚决打跑,维护正常的市场次序。我牺牲了两个晚上,听到它一来,床上跳起来就去追打。一是为了保护猪舍安全,二是为了保护这位帅哥的经济权益。
后来,第三天是主人找来,带着钱粮给它提亲,才让它跟我们的威猛先生喜结良缘,心满意足,不再来了。
待续 51、偷成个哲学家
51、偷成个哲学家
51、偷成个哲学家
芳洲是沅江中的一个长满芦苇的小岛,约有一平方公里。 那岛上站里有一块草场和八十多亩高粱地。这年涨大水,高粱被水淹坏,后来补种了芝麻。我们来收芝麻。
干部们很少到岛上来,芳洲上就由云芝负责。 她是一位口有一张,手有一双的能干妇女。据说前几年她表现积极, 积极得把社员个个得罪完了,背地里叫她“九齿耙”,意思是形容她满身的钉子, 厉害得很。现在有了儿女,负担重起来,她养了几只鸭生蛋,补贴家用。但是公社不准,传旨下来,大会小会批了多少次, 说是自养鸭不得超过三只,挫了她的积极性。把鸭一杀,从此跟大家一样混起来。 这样倒和社员的关系好多了,大家都叫她云芝姐。收芝麻的时候, 我们带的午饭都到她家去热,菜有时也吃她的。 时间长了就有点不好意思。
有一次,到她家炒饭,我慷公家之慨, 用提饭的袋子从地里提了满满一袋芝麻给她,要她给伢儿吃。我做这些事是没人说的, 因为农民们都认为我没有家,是公家的人,不贪财,不象他们一样自私。
云芝把芝麻炒熟,让大家吃,并且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小成也学了乖巧。起先俺把做你也跟那些干部一个卵相。”。他们太看起我了!以为我是君子一个!云芝嘱咐我:“明天你带些糖来,我们做芝麻糖吃。”
在黄溪堰时,我们是知青一起邀了偷农民的。现在是农民邀我一起偷站里的。这就叫“否定之否定”。物是人非的辩证法。
第二天,糖带来了。我们从地里又提了一些芝麻到云芝家。云芝把芝麻炒熟,把糖下到锅里, 开始熬糖。熬糖是个技术活,要用饴糖,一时没有,我带来的是小河口店里买的红糖,也凑合。 云芝掌勺,我帮她往灶里添火。常德乡下的灶都是土砖垒起的大灶, 她家烧的是芝麻杆和芝麻壳。那东西要么不着,要么一着起来火舌窜起老高, 又不经烧,一会熄一会燃。熬糖的技术全在掌握火候,这灶里忽冷忽热, 那糖怎么熬得好?糖熬糊了,芝麻拌进去还粘粘糊糊的,不成块。 云芝是掌勺的,觉得没了面子。我不失时机的埋怨她,说她家的灶不好烧, 芝麻杆又不干,那火我实在不会烧,婉曲地承担了确实应由我承担的责任。 站里的快活神常老五眼睛几眨几眨, 说:“这个火只有虎坛哥(云芝的男人)才烧(骚)得好,你就不该往灶门前坐的”。
那糖虽做得不怎么样, 但是吃起来倒也没人讲不好,尤其是我,感觉到正是那锅糖,把我跟他们粘到一起,使他们做事说话不再把我当外人。就不像卖鸭,那次我要是同意收那十块钱都还好说,表现出敢作敢当,别人不会有意见。可我一个人偏偏先表态不要钱,人家就是有不同意见,还怎么好说?一下就堵塞了贤路,跟你就容易产生隔阂。
这人好生奇怪,你跟他一起天天做好事不一定是朋友;伙同干了一件坏事就成哥们。这道理用直通通、三段论的形式逻辑是讲不通的,要用曲里弯拐的辩证逻辑才能理解。把这问题想明白,我都快赶上黑格尔了。现在听说有人将此理论演变成“帮领导干十件好事不如跟着领导干一件坏事,跟领导干一件坏事会有十件好事等着你。”更是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继承和发展了辩证法。学林某人的说法,那就是:把辩证唯心主义提高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厉害。
待续 52、跟洞庭湖的麻雀干上了
52、跟洞庭湖的麻雀干上了
52、跟洞庭湖的麻雀干上了
除了芝麻外,芳洲还种了四十多亩小米。 湖南一般不种这东西。那年是为了减少高粱被淹的损失才种的。
小米成熟的季节与水稻不是一个时期,因此,小米成熟时,整个浩茫的湖区大地, 就这一块能吃的庄稼,方圆百十里的麻雀全部吸引到这里来大饱饥肠。那个场面恐怕很多人没有看见过。 似这般下去不要几天,地里会只剩几根光杆杆。这是种禽站事先谁也没想到的。
我们扎了几十个稻草人, 让它们一人手里拿把烂蒲扇,在地里站岗。有句歇后语说“洞庭湖的麻雀——见过几个风浪”,这话不是胡编乱造,一定是有些来历的。这帮正宗出生于洞庭湖的麻雀果然见多识广,晓得这些稻草人是假把式,不当回事。每天天不亮,遮天蔽日准时聚到岛上来。没什么热身,一来就抢粮食,不搞半点花架子。叽叽喳喳那份热闹,你如果是来休闲观光的,倒不失为一道难得一见的大自然奇景。可我们是辛勤的汗水换来几声鸟叫,绝不可能跟它善罢甘休。
站里真刀真枪跟它们干上了。 派了所有腾得出手的干部社员,全部投到“抗麻”最前线。我们十几个男女,每人手持脸盆(当锣鼓用)、铜锣、扫把、竹竿、树枝,还有一支牛角号,从日出到日落,守在小米地里恐吓驱赶麻雀。
那麻雀胆子天大,又狡猾。你人隔老远, 虚张声势吓唬它是没用的,非得要你起身不可。等你起身,你人到这边,它飞到那边,你赶到那边,它早到了这边。你是在地下走,它是在天上飞;它们速度比我们快,数量比我们多。每天真是把我们折腾得精疲力竭。最后,到夜晚,它们吃饱了喝足了,一天也玩累了,倦鸟归林,自然离去,根本不是我们赶跑的。战场态势,双方孰优孰劣,莫说我们心里清楚,恐怕连麻雀都看出来了:别看你牛角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那麻雀不明白的只是,你们这些人整天陪着我们吆喝些啥?一点不耽误我们吃粮。
后来我们也改变战术,由“散兵”作战到排成队列,一横排,一声锣响,虎堂哥鼓起腮帮子吹响牛角号,发出“嘟嘟嘟……”音。大家齐声发喊“哦嗬嗬……”。随之鼓噪而起,挥动手中各式“武器”,边跑边喊边敲打,齐步前进,给地里来回不断地梳。就像鬼子进村扫荡。把麻雀赶到河对岸的贺家山农场,这样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等麻雀下一次集结又再同它们干。每天就这样又喊又奔、又吵又闹地跟麻雀斗智斗勇。那模样自己都觉得是群摇旗呐喊的疯子。一直要喊到天黑。这大概比散兵作战稍微管点用。坚持了一个月。
最后收割时,总计大约我们得一半,麻雀吃一半。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别人听了是诗,我听了毫无诗意,是论语是圣经。千真万确的粒粒辛苦。
我后来观察乡里人,他们总是那么朴实、憨直。进了城,到了城里亲戚家,生怕讲错话、做错事、招人嫌,畏手畏脚的。可是一开口讲话又不懂得要修饰轻声,举手投足都是粗笨。他们真的是不晓得如何才适应城市文明, 实在是环境使然。那农活干起来,就让你斯不得文,眼下,你斯文,麻雀就不斯文。
待续 53、田间故事会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53、田间故事会
53、田间故事会
乡里人做事说话虽不文不雅,但也跟我们一样, 非常渴望生活中要带点文化,他们只是苦于得不到这种享受,(说漏了嘴,那年月虽贵为城里人,又何尝有什么文化享受呢?)文化生活在乡里其实是顶要紧,顶受欢迎的。这从他们听我讲故事就看得出来。
那一次, 我碰巧从书薇那里找到本《说岳全传》。那年月这类书绝了种,她是从沈青青那里借来的。(青青是常德下放的女知青,她哥哥是老复旦大学文科生,她常常从家里带几本哥哥的书来看。) 我每晚看几回,第二天出工,便在田里跟农民扯一回。 我原以为农民们现代知识缺乏,但是旧的封建文化却不会少。他们爱看旧戏,说岳、说唐、扬家将、瓦岗寨,他们背得烂熟,翻起古来都比我行,恐怕不会爱听我讲。我不过是借着讲故事,好在田里伸伸腰。
不料,我在田里一开讲,他们竟听得津津有味。我刚看过书,印象深,讲起故事来人物活灵活现,情节交代清楚,讲顺了嘴就加点土话,插科打诨,弛张有致,比他们十年前看过听过的社戏班子水平怕莫不一样。
我这里讲得一有味,大家手里的工夫就做得慢了。上林负责的是虎坛。平时做起事来急得象猴子的雷虎坛,听旧书是老瘾,索性喊大家坐到田梗上听一回再做。卷支喇叭筒给我,说是:“小成,你就专门给俺讲白话,工夫是俺的。”我就点了喇叭筒,摆开了架子,说:“那好,今朝还索性享受一盘,搭你的手,到刘梅屋里端杯水我喝。”他跑都跑不赢。其实他自己相公娘子的旧故事也不少,四言八句尤其能背。等我讲完,再下到田里,就听他不成篇章地扯起来,水平又在乡村戏班子之下。
大家听他的有点发悃。常老五说:“这没得味,还是我来跟你们讲个荤的:从前有个男的,喜欢在外头嫖堂客。他媳妇〈妻子〉劝他:‘你哪么要去捞〈偷〉别个的堂客呢?个人屋里又不是没得。’那男的讲:‘家花没得野花香。你不晓得,堂客要捞〈偷〉才只有味。’他媳妇生气了,说:‘老子今朝起就不准你进我的屋,你也来捞〈偷〉噻!’他男人不生气,就讲:‘也好,今夜里我们就来试一盘盘。’这天吃了晚饭,男的就出去了。等到夜里转钟才只回。屋里门也关起的,灯也黑起的。他就悄到窗底下喊:‘翠花,翠花’。他堂客不搭腔,自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