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需要更多’刁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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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久久不能平静。
艾滋病医生张可
他是大城市里的主治医师,十年来,不断前往艾滋病最严重的农村地区。他直言艾滋病真相,却屡遭质疑和压力。
从1996年河南爆发大规模艾滋病疫情开始,就有一些医生投入到这场艰苦的战斗中,他们和艾滋病人一样不被社会理解,不被政府支持,甚至还要面临某些地方政府的阻挠和威胁。可以说,那段岁月之于艾滋病人和他们的救治医生而言是黑暗和无助的。然而,正是因为这些医生的不懈努力,心怀大爱,坚守医道,终使艾滋病剥除了道德外衣,让社会和民众逐渐弄清了艾滋病的由来,最终迫使政府直面危险,并采取挽救措施,防止艾滋病在中国的大面积扩散。
张可,北京佑安医院传染病主治医师,艾滋病防治专家。1999年8月的一天,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来到医院找他看艾滋病,这让他非常惊讶。他第一次了解到,在中国某些农村地区,居然有众多的艾滋病患者。从那时起,张可与艾滋病结下了不解之缘。此后,他开始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无数次前往艾滋病村义务治病,到现在已逾十个年头了。
第12节:艾滋病医生(2)
子墨:这些年您跑过多少个艾滋村?
张可:记不清楚了,几百个都不止,80%以上我都去过。
子墨:这些年来艾滋村发生的最大变化是什么?
张可:最大变化是病人的情绪比较稳定了。以前由于病人对病情不了解,政府也没有救助,所以普遍很恐慌。通过这几年的救助政策,病人获得了一些治疗,对艾滋病也有了了解,情绪要比以前安定多了。目前整个的情况算是比较稳定。
2004年中国政府出台了针对艾滋病患者的“四免一关怀”政策,即:国家实施艾滋病自愿免费血液初筛检测;对农民和城镇经济困难人群中的艾滋病患者实行免费抗病毒治疗;对艾滋病患者遗孤实行免费就学;对孕妇实施免费艾滋病咨询、筛查和抗病毒药物治疗;将生活困难的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庭纳入政府管理范畴。政府出面开始挽救众多艾滋病患者的生命,中国的艾滋病治疗和防治现状有了好转。然而,下到乡村的张可在当地的一些卫生站走访时,却发现了另一些让人担忧的事实。
子墨:国家新政策出台之后,艾滋村发生的最大变化是什么?
张可:最大变化是把死亡率控制住了,从10%下降到2%。死亡率降低了,恐慌也就减少了,人心稳定下来了。2005年实行“四免一关怀”一年以后,我下去回访,走到第一个村,刚进村口,看到很多病人围在一起打牌,一下子就感觉到变化。以前我去的时候,病人都会涌上来,现在大家平静地跟我打招呼。因此政府的救治政策是非常必要的,只要愿意去做,政府还是有办法的。
子墨:政府的救治中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
张可:整个治疗方案优化不到位。现在百分之七八十用的还是过去那些不太好的治疗方案,治疗失败的病例在逐渐增加,而且增加得非常快。所谓治疗失败就是原先的药不管用了。从理论上讲,抗病毒方案迟早会失败的,人服用一段时间后,这个药肯定不管用了,必须重新优化治疗方案。所以最近我下乡,看到病人的恐慌又显现出来,死亡率开始急剧地反弹。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连续监控死亡率,大概有十几个村庄在监控之内。2003年死亡率是最低的,此后逐渐攀升,到2006年已经涨到近5%了,我估计还要往上涨。因为过去我们到县医院去看,没有多少病人;这次去看,县医院人满为患,很多是治疗失败的病人。而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基层医生对治疗失败不太了解,不知道这个病人已经治疗失败了,这些治疗已经没有效果了,不懂得如何重新优化治疗方案。
第13节:艾滋病医生(3)
在张可监控的一个村里,村民李学功服用治疗艾滋病药物一年之后,开始出现严重的副作用反应。李学功也是因输血感染艾滋病的患者,家里的经济来源主要靠种地和他每个月十几块钱的补贴,如今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国家因此为他免除了三个孩子的学费。但是,除了国家定期发放的免费药以外,他还需要服用一些稀有的药物,这是目前家里最大的负担。张可每次下乡,会给李学功带一些药去,同时安慰他,耐心等个一年半载,看看国家能不能给换新药。以前的药物即使治疗失败,也不要停。因为一停下来,病情也许会更严重。
他们说这个病人原先好好的,吃了你们发的药就不行了,你们发的是毒药,我们花了两万多块,房子都卖了,还没治好
子墨:我记得当年我们下到艾滋村时,有一些感染者反映,国家提供的这些免费药副作用特别大。
张可:当年政府是在救火,比较仓促,没做任何准备。艾滋病就临床治疗来说是非常严谨的,需要长时间的人力、财力、物力的准备和病人的准备。如果这几点没做好,贸然把药推上去,可能要出大问题。药肯定有副作用,尤其抗病毒药物,不可能没有副作用。但农民对药物性能不了解,认为吃了感觉好就是好药,感觉不好就不是好药。我下去的时候,看到遍地扔的都是药。他们都扔掉了,说这些药吃了太难受。
子墨:这些副作用体现在哪几方面?
张可:有些副作用是不致命的,比如一般的胃肠道反应、头晕、头痛、四肢乏力。有些副作用是致命的,比如肝损害、贫血。刚发免费药的时候,有个病人背着药来北京找我,说张大夫,这个药吃了太难受,有没有中药给换一下。我说过两天我下去看一眼再说。去了之后,病人家属抓住我,不让我走,以为我是卫生部来的官员。他们说这个病人原先好好的,吃了你们发的药就不行了,你们发的是毒药,我们花了两万多块,房子都卖了,还没治好。我当时给他写了个方子,让他照方子吃药,一个礼拜就好了。但是像他这种情况的病人很多,他运气好,碰见我了,没有碰见的怎么办?
第14节:艾滋病医生(4)
在张可最近一次走访的病人中,几乎所有人服药后都有不良反应,出现贫血、肝功能损伤、全身肿痛、胆囊炎等症状。大多数病人说,他们都是自己摸索着吃药。由于当地艾滋病医疗人才和资源的缺乏,这些病人即便能天天吃上药,病情也无法好转。更糟的是,这些情况无法迅速地传递给相关部门。张可把他了解的这些情况不断向有关部门反映,希望他们尽快帮治疗失败的病人更换治疗方案。如果不尽快换药,这些病人在一两年之内就会死亡。
子墨:当地医生为什么会不了解“治疗失败”?
张可:他们不懂,也没有人给他们传递这样的信息,没有人主动为他们提供这样的培训。他们的信息来源,尤其是艾滋病的信息来源,封闭是很严的,甚至连专业知识都不让传递。2007年时我把国外所有信息集中起来编了一本书,叫《艾滋病指导》,全都送下去了。
子墨:治疗失败的比例有多少?
张可:接近50%。也就是说,河南现在有一半的病人是在无效治疗,天天吃那些没用的药。你说政府浪费了这么多钱,浪费了大量资源,有什么意义?一半都在瞎治。我们看到的情况远比想象中严重得多。有些县医院,进去一看,过道里都是人。前几年去,一般性的感染我能对付,现在我也没办法了,全是治疗失败的,没办法救治了。
子墨:当地医生没有意识到治疗失败,上面主管的官员呢?
张可:应该说他们知道,但目前工作推进得太缓慢了,从上到下已经不能满足病人的需求了。许多人的情绪再度不稳定,如果再这么发展一段时间,可能会回到2003年以前的那种恐惧。我们非常担心,不停地向上面建议,一线药物失败了,希望加快推进二线药物。现在政府已经做了一些努力,推动试点,但还没有全面铺开。
子墨:一线药物和二线药物的差别是什么?
张可:目前我们国家自己没有生产这种药物的能力,一旦需要二线药物,就要到国外去购买,有个价钱问题,需要一个过程。所以一线和二线药物的差别主要是价钱问题。
虫工木桥
第15节:艾滋病医生(5)
子墨:对感染者来说,从一线药物改为二线药物,一年额外需要多少费用?
张可:如果让他自己买,一个月大概是2000多块钱。如果有两个免费的药可以用,再买一个,需要花1000多块钱,这对农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经过两到三年一线药物的使用之后,大部分病人已经对药物产生了耐药性,现在已到了不得不更换药物的阶段。在走访过的村庄中,张可发现二线药物在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供应了,但是供应量非常紧张,申请手续也很复杂。事实上,在2004年以前,国家还没有免费为农村艾滋病患者提供药物的时候,张可就经常携带药物下乡,义务给农村的艾滋病患者进行诊治,但却遭到当地政府的诸多阻挠。
子墨:那段日子感受到的最大困难来自哪些方面?
张可:困难很多,第一是没有时间,你在单位上班,哪有那么多时间下乡给人看病;第二是病人太多,下去以后一天要看几百个病人;第三是办法不多,当时没有药,很多病人看完病也在无助中死掉。这是现实,没办法,病人太多,能够帮的太少。有一次,我从北京找了一个厂家,拉了一车药下去,一下子就被抢光了。实际上那些药也不管什么用,都是中药。我们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我曾经买了一罐拉米夫定(核苷类抗病毒药物,广泛用于乙型肝炎病毒和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抗病毒治疗),我爱人买了一万颗胶囊,我们自己在家里装,都发了下去。几万病人,我一个人,只能做这么多,就尽力而为吧。
子墨:买这么多药,钱从哪儿来啊?
张可:大部分是别人捐助的。我给浙江一家生产原料药大厂的厂长打电话,说现在缺药了,你帮帮忙吧。15万人民币一公斤,他免费给了我一桶。当时我们医院还有很多厂家捐赠的中药,实际上也没太大用处,我全都带下去给他们了。
威胁人身安全的电话,骂我的电话,都直接打到我家里去了
除了经济上的困难,张可以及家人的生命也曾因此受到过威胁,接到恐吓电话成了家常便饭。张可说,当地“血头”曾打电话威胁他,你要再来河南,就把你全家杀掉。当地政府还一级一级上告,一直告到张可任职的医院,要求有关部门阻止他来河南。在这种情况下,张可只能选择入夜以后悄悄进入村子给村民看病。
第16节:艾滋病医生(6)
张可:威胁人身安全的电话,骂我的电话,都直接打到我家里去了。有人打电话骂得很难听。我爱人有些担心,说你天天干什么事呢,没好好上班是不是。最多的电话是,你下去以后,把你怎么怎么着。但是这几年没有这种事情了。
子墨:您会恐惧吗?现在谈起来很轻松,当年呢?
张可:我有安全方面的考虑。当年我去的时候,除非特殊情况,一般都是两个人,带一个志愿者。志愿者的费用也是我付。
子墨:人身安全的威胁来自哪儿?
张可: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大概也不是非要对我怎么样,最多是不想让我去管这个事情,别给他们惹麻烦。那几年很多人不想让人把艾滋病传播的事情说出去。
张可说,他是在1999年8月第一次得知艾滋病在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