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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红与黑-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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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安全的地方。”

    于连把最后两封信各抄了一份,夹在图书室里那套津美的伏尔泰全集的一卷里,原信则亲自送到邮局。

    他回来之后,又惊奇又害怕地对自己说:“我将投身于怎样的疯狂啊!”他竟有一刻钟不曾正面考虑他当夜要采取的行动。

    “但是,如果我拒绝,以后我会自己看不起自己的!这会成为我毕生反复怀疑的对象,而这样的怀疑乃是不幸中最大的不幸。我不是对阿芒达的情夫已经体验过了吗!要是一桩很明确的罪行,我相信我会比较容易地饶恕我自己;一旦承认了,我就置诸脑后。

    “怎么!我要跟一个拥有全法国最高贵的姓氏之…的人竞争,而我自己将很乐意表示甘拜下风!实际上,不去就显懦弱。这句话决定一切,”于连嚷道,站了起来……“再说,她真漂亮!”

    “如果这不是背叛,那她为我干出的是怎样的疯狂啊!……如果这是愚弄,当然罗,先生们,是否认真对待这种玩笑,那就在我了,而我会认真对待的。

    “可是,要是我进去时他们捆住我的胳膊呢,他们可能已经在里面装了什么巧妙的机关了!

    “这好像是一场决斗,”他笑着对自己说,“我的剑术教师说过,有进招就有破招,但是仁慈的天主希望有个了结,就让两个人中的一个忘记招架。再说,我有东西回敬他们。”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把手抢,尽管火药还有效,他还是换过了。

    还要等好几个钟头,为了找点儿事情做,于连给富凯写信:

    “我的朋友,只有在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你听人说我遇到了怪事,才可以拆开所附的信件。到那时,把我寄给你的手稿上的专名去掉,抄八份寄给马赛、波尔多、里昂,布鲁塞尔等地的报馆。十天以后,把手稿印出来,先寄一份给德…拉莫尔侯爵先生,半个月后,把余下的在夜间撒向维里埃的大街小巷。”

    这份短短的为自己辩白的回忆录,以故事的形式写成,富凯只有在发生意外时才能拆看,于连尽可能不牵扯德…拉莫尔小姐,不过他还是非常准确地描绘了他的处境。

    于连刚封好包裹,晚饭的铃声响了;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的想象力还在他刚写的故事里,尽是悲剧性的预感。他看到自己被仆人抓住,捆起来,嘴里塞着东西,被带进地下室。一个仆人看着他,如果贵族家庭的荣誉要求这件事有一个悲惨的结局,使用那种不留痕迹的毒药,很容易了结这一切;那时,可以说他死于疾病,然后把他的尸体抬回他的房间。

    像个悲惨故事的作者一样,于连也被自己编的故事打动了,进入餐厅时竟真地感到了恐惧。他…个个看过那些穿着华丽号衣的仆人。他研究他们的相貌。“被选派执行今晚任务的是哪几个呢?”他想。“在这个家里,总是念念不忘亨利三世的宫廷,也常常提及,若是他们认为受到了冒犯,做起事来要比其他同等地位的人更为果断。”他望着德…拉莫尔小姐,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家里人的打算;她脸色苍白,完全是一副中世纪的模样。他从未发现她的气度如此崇高,她的确美丽、威严。他几乎要爱上她了,“预感到死,脸色苍白,”他对自己说(她的苍白宣布了她的伟大计划)。

    晚饭后,他装作散步,进了花园、但是枉费心机,等了许久也不见德…拉莫尔小姐露面。这个时候跟她谈谈,也许会解除他心上的重负。

    为什么不承认呢?他害怕。由于他决心行动,他就无所顾忌地沉浸在这种感觉里了。“只要我能在行动的时候找到必需的勇气,”他对自己说,“此刻我感觉到什么有何关系?”他去察看地势和梯子的份量。

    “我命中注定要使用这种工具!”他笑着对自己说,“在这里如同在维里埃。多么不同啊!那时候,”他叹了口气,“我不必怀疑我为之冒险的那个人。而且危险也多么地不同啊!”

    “我要是被打死在德…菜纳先生的花园里,我根本不会丢脸。人们很容易把我的死说成是原因不明。在这儿,什么可恶的故事不会编造出来啊,在德…肖纳府,德…凯吕斯府,德…雪斯府,等等,总之在所有的地方。我在后人眼中成了恶魔了。”

    “在两、三年内,”他笑着说,不免自嘲一番。但是这个想法让他泄气。“谁能替我辩白呢?就算富凯把我留下的小册子印出来,不过是又多了一种耻辱罢了。怎么!一个人家收留了我,我得到殷勤的接待,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作为回报,我却刊印小册子,抨击那里发生的事,败坏女人的名誉!阿!万万不行,我们宁愿蒙在鼓里!”
第16章 凌晨一点钟
    他正要给富凯写信,取消原来的决定,十一点的钟声响了。他转动房门的钥匙,弄得哗啦哗啦响,像是已把自己锁在了屋里。他蹑手蹑脚地去观察整座房子,尤其是仆人们住的五楼。没有任何异常。德…拉莫尔夫人的一个女仆在举行晚会,男仆们在兴高采烈地喝潘趣酒。“笑成这样的那些人,”于连想,“大概不参加夜里的行动,他们应该更严肃才是。”

    最后,他到花园的一个黑乎乎的角落里站定。“如果他们的计划是瞒着家里的仆人,他们会让负责抓我的人从花园的墙上爬过来。

    “如果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在这件事中稍许冷静些,他应该在我进入她的房间之前就让人把我抓起来,让他想娶的人的名誉少受些损害。”

    他作了一番军事侦察,而且非常津确。“事关我的名誉,”他想;“如果我干出什么蠢事,我自己都认为没有理由对自己说:我没有想到。”

    天气晴朗,没什么主意好打。十一点左右,月亮升起来了,十二点半的时候,已经把府邸朝花园的那面墙照得通亮。

    “她真是疯了,”于连心想;一点的钟声响了,诺贝尔伯爵的窗子还有灯光。于连一辈子还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只看到这次出击的种种危险,没有丝毫的爇情。

    他去搬那架巨大的梯子,等了五分钟,看看她会不会改变主意;一点五分,他把梯子靠在玛蒂尔德的窗口上。他手上拿着抢,慢慢地往上爬,奇怪居然没有受到攻击。他到了窗前的时候,窗子无声地开了。

    “您来啦,先生,”玛蒂尔德对他说,非常激动,“我看了您一个钟头了。”

    于连感到很局促,不知如何是好,他根本就没有爱情。窘迫中,他想应该大胆,就试图拥抱玛蒂尔德。

    “不!”她说,把他推开。

    他很高兴遭到拒绝,急忙向周围扫了一眼;月光很亮,照得德…拉莫尔小姐房间里的影子分外地黑。“很可能那边藏着一些人,而我看不见。”他想。

    “您衣服的侧兜里放的是什么?”玛蒂尔德对他说,很高兴找到了话题。她感到不同寻常地痛苦,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孩子自然具有的那种矜持感和羞怯感又占了上风,折磨着她。

    “我有各种武器和手枪,”于连答道,因为找到点儿什么说而跟她一样地高兴。

    “应该把梯子拉上来,”玛蒂尔德说。

    “梯子太大,会碰碎下面客厅或夹层的玻璃窗。”

    “不应该碰碎玻璃窗,”玛蒂尔德试着用平常谈话的口气,可是不行,“我看您可以用绳子拴在梯子的第一蹬上,把梯子放倒。我屋里经常准备着绳子。”

    “这是一个动了情的女人!”于连想,“她敢说出她爱上了。她在这些预防措施中表现出如此的冷静、如此的聪明,足以让我知道,我并没有战胜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我真愚蠢,我不过是接替了他罢了。事实上,这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爱她吗?他有一个接替者,这会让他大为恼火,这个接替者是我,就更让他恼火,在这个意义上我战胜了侯爵。咋天晚上在托尔托尼咖啡馆他是多么傲慢地看着我呀,竟然装作没有认出我来!后来他实在躲不过去了,但他向我致意时神情多么凶恶!”

    于连把绳子系在梯子的一端,慢慢地放倒。身子尽量探出阳台外,不便梯子碰着玻璃窗。“这可是个杀死我的好机会,如果有人藏在玛蒂尔德的房里。”然而到处依然是一片沉寂。

    梯子触到地面,于连设法让它顺卧在墙边种着奇花异草的花坛里。

    “我母亲看见她的美丽的花草都被压坏了,”玛蒂尔德说,“会说什么呀!……得把绳子扔掉,”她又极其冷静地说,“如果有人看见绳子直通到阳台上,那可就说不清了。”

    “怎么我的出去?”于连学着克里奥尔语,开玩笑地说。(家里有个女仆出生在圣多明各。)

    “您从门口出去,”玛蒂尔德说,对这个主意感到很高兴。

    “啊!这个人真配得上我全部的爱!”她想。

    于连刚把绳子扔进花园,玛蒂尔德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以为敌人来了,猛地转过身,同时拔出了匕首。她相信听见了一个窗子打开的声音。他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月亮正照着他们。声者没有再出现,不必再紧张了。

    这时,窘迫又开始了,双方都深有所感。于连看了看,门上的插销都插上了;他还想看看床下,但是不敢;那底下可能安置了一、两个仆人。最后,他害怕日后会责备自己不谨慎,还是看了看。

    玛蒂尔德陷在极度羞怯引起的苦恼中,她憎恶自己的处境。

    “您是怎么处理我的信的?”她终于问道。

    “多好的机会啊,如果这些先生们在偷听,他们可该为难了,战斗也能避免了!”于连想。

    “第一封藏在一本很大的新载《圣经》里,昨晚的驿车已把它带到很远的地方了。”

    他讲了种种细节,声音清晰,好让可能藏在两个衣橱里的人听清楚,他没敢查那两个衣橱。

    “另外两封也到了邮局,要和第一封走同样的路线。”

    “伟大的天主!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戒备?”玛蒂尔德惊讶地问。

    “我为什么要说谎呢?”于连想,就把他的猜疑合盘托出。

    “原来这就是你的信写得那么冷淡的原因啊!”玛蒂尔德叫道,口吻中疯狂多于温柔。

    于连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差别。话中的“你”让他昏了头,至少他的疑心已化为乌有,他大着胆子把这个如此美丽、使他如此敬重的站娘抱在怀里。他没有遭到完全地拒绝。

    他又求助于记忆,像从前在贝藏松和阿芒达…比奈在一起时那样,背诵了好几句《新爱洛缔斯》中最美的句子。

    “你有男子汉的胆量,”她说,没有怎么听他那些漂亮句子,“我承认,我想考验考验你的勇气。你最初的那些猜疑和你的决心证明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玛蒂尔德努力用“你”来称呼他,显然,比起说活的内容,她把更多的注意力花在这种奇特的说话方式上了。这种剥除了温情的你我相称没有使于连感到一点点快乐;他奇怪怎么一点儿幸福也没有,最后,他为了有所感,就求助于理智。他看到自己受到这个女孩于的敬重,而她是那么高傲,从不无保留地称赞人;如此这般,他终于感到一种自尊心得到满足的幸福。

    说真的,这不是他有时在德…莱纳夫人身边得到的那种津神上的满足。在这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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