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婚姻 作者:铸剑-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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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第一次感到了手机的没用。已经十多天没充过电。老徐的手机和老徐一样,第一次进入了一种休眠状态。车窗外,街灯依次亮了起来。密密的今冬迟来的第一场雪,覆盖了这个城市的伤口。
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新的。
进门的时候,屋里很黑。老徐没有注意到屋里的变化。老徐只是想,也许小雅没有回家。等老徐换了拖鞋,踢里踏拉地走到客厅的时侯,老徐突然发现,小雅就坐在沙发上。窗外的霓虹灯光闪耀着,照在小雅有些阴暗苍白的脸上。起初把老徐吓了一跳,以为遇见了鬼。后来才定下神来。“怎么坐这里。”老徐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也不开灯。”
窗外,密密的雪如五彩的音符,节奏鲜明地飘然落下。
老徐把外套搭在沙发上,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小雅。
“怎么了,”老徐问。不舒服?
小雅没有作声。老徐靠过去,在小雅身边坐下。
小雅看上去很冷。
老徐探了下身子,把脸往前绕了绕,老徐看到,小雅湿润的眼里,闪着窗外世界中霓虹灯的或明或暗的光。
后来,老徐起身打开了灯。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小雅面前。然后,又回到厨房,从冰柜里把昨晚上的剩饭拿出来,放在微波炉里热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饭热好了。老徐把饭收拾到了饭桌上。把碗筷摆好。然后,老徐冲着客厅沙发那里叫了声,“过来吃饭吧。”
老徐的声音空空荡荡地在屋里回响着。小雅没有反应。
又喊了两声,小雅还是没有反应。老徐站在原地,内心绝望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客厅里,坐在了小雅身边。“怎么,不舒服?”老徐问。小雅没言声。“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小雅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先吃饭。”老徐讲。“你先吃吧。我不饿。”小雅说。说完,小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老徐可以看到,小雅的眼窝有点发青。眼睛红红的。小雅转身去了卧室。老徐则站在原处,像一个塑像。
后来老徐也没有吃饭,打开电视,在屋里看电视。尽管已经装修完很久了,屋里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看电视期间,老徐喝了七八壶茶,中间续过一次茶叶,跑过三趟厕所。当第三次从厕所里跑出来时,老徐的脑子里好像有一扇小小的天窗慢慢地打开了。老徐定在原地,生怕窗子关上。就在天窗放亮的一刹那,老徐想起来了,今天,是小雅的生日。
而此时,已是午夜,墙上的石英钟刚好指向午夜十二点。也就是第二天的凌晨零点。
晚上,确切地说,第二天凌晨,老徐梦见了萧娅。老徐第一次见到萧娅是在老徐十二岁那年。当时老徐上初一。第一天到了一个新的班集体,老徐,也就是初中生徐文革最想知道的就是班里有没有漂亮女生。徐文革在看了前面两排歪瓜劣枣之后,看到了萧娅。老徐当时的感觉就是,“阳光普照,万物复苏。”
后来和萧娅坐同桌之后,徐文革总爱冲过三八线,搞得萧娅很愤怒。皱着眉头,紧闭着小嘴用眼睛使劲瞪自己。按萧娅的话说,“瞪死你。瞪死你这个小胖子。”
“瞪死你,瞪死你这个黄毛臭丫头。”
于是两人就对峙。在对峙中,上课铃响了。
其实,尽管徐文革骂萧娅是个臭丫头,但从内心里讲,徐文革认为,萧娅是自己见过的漂亮女孩里面最漂亮的。当二十年后老徐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有些感动。
差不多二十年后,老徐回忆这段历史时才发现,当时喜欢上萧娅,是因为她长得太像山口百惠了。老徐记得,当时的城乡文化生活极度贫乏,只有两部日本电影和一部印度电影《流浪者》,所以,老徐那个年龄的男孩子们都唱“流浪者之歌”,喜欢一切长得像山口百惠或丽达的女孩。这在当时很普遍。就象那个时代的女孩统统喜欢日本明星高仓健还有一个叫马龙白兰度的男人一样。那年月,中国女人看着满街的中国男人问出了一句代表时代的问题:中国男人到哪里去了?
当晚,老徐的梦不是关于这些的。在梦里很古怪,老徐和许多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不辨年龄与性别的人站在一个大屋子里。屋里很闷,只在门的地方,透出一点外面的光来。
老徐看看周围。周围的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老徐感到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溃败的军队里,等着检阅。
后来门开了。进来一队人,一个手牵住另外一人的手,像是一串糖葫芦。进门后,老徐才慢慢看清楚,他们都带着墨镜。最前面那一个手里拿着根破竹竿,往前面的地上一捅一捅的,竹竿捅在水泥地上,声音尖厉,令老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徐清楚地听到一个瞎子说,“我怎么觉得他们不象是我们要找的那一拨人呀。”最前边的瞎子说,“傻逼,走就是了。”后来老徐就不知不绝地坐到了小学校门口的大石墩子上。那时候,徐文革同学经常一放学就跑到校门口,迅速坐在那里,等着萧娅从里面出来,骑上车子,回家。徐文革鼓了三年的勇气,都没说出来那三个字。
今天,徐文革又坐在了那里。他看到,萧娅骑车从自己身边过去了,头也没有回。徐文革于是心里念动咒语,“回来吧,萧娅。回来吧,萧娅。萧娅萧娅萧娅萧娅萧娅萧娅。”终于,徐文革看到萧娅转了一下自行车把,把车子掉过头来,冲徐文革骑了过来。徐文革那颗驿动的心在嗓子眼里咚咚直跳。
“你叫我有事儿吗?”萧娅抬着白白的脸,忽闪着大眼睛,小嘴一张一合。
徐文革张嘴要说,但说不出来。他和萧娅中间似乎有一个不可逾越的真空地带。就在他着急着要说什么的时侯,梦醒了。
老徐看到,小雅的一只胳膊,正搭在自己的胸口上。
想着即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想着即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老徐沉默良久。
此时是凌晨,月光透过窗子的缝隙,将屋里的一切勾勒出一片安静的轮廓。整个世界,仿佛处在新生命将临的沉寂中。
小雅在睡,静悄悄的。在小雅高高隆起的肚子里,另一个将和老徐有着更密切关系的人也在熟睡。
老徐从床上轻轻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到了客厅。坐下,点了颗烟。老徐想,生孩子要钱,养孩子要钱,教育孩子,也要钱。
可上哪儿找钱去呢?
后来老徐顺着招聘报指的路去过两家公司应聘。其中一家一看就知道是皮包公司。在一个狭小的居民区里,老徐沿着黑暗的楼梯上去,在一片片尿布的旗帜下匍匐前进,就到了某某某某国际投资公司。
公司老板一个人在那里打电脑游戏,听到动静,像鼹鼠一样从洞口探出头来。
“坐吧。”老板说。老徐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彬彬有礼地说,“不坐了,谢谢,我走错门了。”
在老板惊愕的眼神中,老徐消失在门口。
无事可做时,老徐就在北京的街上逡巡。想着即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虑。有时候,老徐站在寒风里的过街天桥上,看着桥下匆匆而过的车流。老徐想,天是那么的远,这一切是那么的远。仿佛昨天的生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北京有开车经验的人,会在经过二三环上每一座过街天桥时仰望桥上。有一阶段,他会看到,在萧瑟的冬风里,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穿着一件短小的风衣站在桥上。脸胖胖的圆圆的,无比光滑,像是有些水肿;他的眼睛小小的,带着一丝绝望。
如果恰巧这时候有人从过街天桥附近的高高的塔楼上望下去,就会发现,他的头顶中央,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地带。
不久后的一天。
老徐回家时,见小雅正站在客厅里。
“真累。”老徐说。
老徐边说话边换鞋。但小雅没有任何反应。等老徐换上拖鞋抬眼看小雅时,发现小雅的神情有些异常。
“怎么了?”老徐问。小雅没有马上回答。
过了一会儿,小雅主动说话了。
“你这些天都没上班,是吗。”
小雅说这些话时,好像并不希望有答案。
老徐看了小雅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别处。他身子一晃一晃地到了沙发边,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沙发上。然后,像一堆无骨猪肉一般,包在了沙发里。
“我前些天就给你们公司打过电话了。”小雅说,“我就是忍着不说,看你想瞒我多久。”
“搬哪儿去了?”小雅问。
老徐坐在那里,瞪眼睛看了小雅一下,然后伸右手去挠脑袋顶。
“没了。”老徐说。“公司没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小雅说着,也坐下了,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老徐撇了一下嘴,歪脸看了看墙上的石英表。快七点了。
“什么?”老徐说。
小雅知道老徐是明知故问。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是怕你着急嘛。”老徐说。
屋子里静了一小会儿。老徐低着头,猜想着小雅的反应。小雅也许会很感动,像是电影里那样,女主角被感动了,然后,破镜重圆。
但,现实不是电影。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小雅说。
“孩子怎么办?你连工作都丢了。”
此后就是一片沉寂,一直到夜深人静。
第二天晨光初现时,两人依旧以原有的姿势呆在原处。
窗外传来了新一轮的车流人潮声。
老徐白天待在家里。饭也没吃。
小雅则一大早一声不吭地上班去了。
中午快到十二点时,老徐的手机响了。
老徐当时在看电视。手机响时老徐有种旧友重逢的欣喜。后来一看,热情消失。是小雅公司的电话。
电话不是小雅打的。是小雅的同事老崔。
“徐先生吗?”老崔一边问一边仔细听电话里的动静。电话里传来了足球比赛的声音。
“我是。”老徐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是庄小雅的同事。她突然肚子疼,送医院了。”
老徐一听就感到了紧张。“孩子。”他首先想。今天早晨,小雅闷闷不乐地推门走了。小雅走后,老徐觉得屋里有些阴冷,便找了一个毯子,搭在了身上,然后蜷在沙发里看电视。
“那个医院?”老徐问。
街上一片银白色。
天空仍飘着雪。
接连几天的雪,把北京城包了个严严实实,象是重伤之后,缠满厚厚纱布的伤口。老徐开车,在泥泞的路上走。街面上有些地方已经结了冰,暗暗的泛着金属的光泽。老徐从车窗里可以看到,前面的车像是鱼一样摇头摆尾地,像是喝醉了。吓得老徐赶忙点了一下刹车。老徐的车也加入了滑冰的行列,幸好旁边一辆车躲得快,不然就撞了。那司机是一个大胡子,老徐就见车窗摇下,一片大胡子中间一个红红的嘴唇一张一闭,同时被烟熏黄了的牙如惊鸿一瞥,龇了出来。
老徐像磕头虫一样一个劲儿点头示意,“对不住对不住,”好歹总算过关。大雪纷纷扬扬,老徐看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刷来刷去,听着单调的雨刷器的呲呲声,心里十分着急。
老徐点了支烟。然后,向外看。
从左侧的车窗望去,四周一片洁白,一望无际。
整个北京看上去就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