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黑瓦-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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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此鋈说暮枚褡鲂┘庸ぁ⒈嗯拧L碛图哟祝馐切悫D龙的拿手好戏。有一些消息,他会按住不发,使那些消息总也传不开去。
他不但收购消息,将其照他的心思发布出去,还能无中生有,制造消息。这特别制造的消息,往往销路更好,作用更大。
许―龙得知赵―亮“想婆娘”,又耿耿地想起那口鲜红的血来,便赶忙制造出一些消息来,然后选择他认为一定能够到达女方家中的渠道,将它们一一传送出去。他说,谁做赵一亮的老婆,倒八辈子霉。赵一亮的父亲是油麻地镇有名的吝啬鬼,跌倒了,还要抓把泥起来。做他家媳妇,要苦死;赵―亮的母亲,天生就是个管家婆,规矩可大了,做她的儿媳妇,一辈子也别想抬头;赵一亮,油麻地镇上的人没有―个喜欢他,真正是掉进茅坑里的―块石子――又臭又硬。还有其他若干说法,还有比这更刻毒的,也不统一。
许―龙根本不讲究让他的消息统一,传出去――乱七八糟地传出去,弄人―个疑惑,―个不敢,这就行。再说,这些消息,出了理发店的门槛,他传你传的,七弯八拐,七扭八折之后,也早不是那消息初生时的样子了。他许―龙也管不了那消息的生长与变种。
许―龙制造消息时,一点也不怕有人找上门来扇他的耳光。
因为这世界上,惟一能够追查到消息来源的就是公安局(即使是公安局的追查,也会因为对方说“我在厕所里拉屎,听见隔壁的两个撒尿的女人说的”而受阻)。许―龙的消息,公安局是没心思管的,其他人管,也就瞎费工夫,是永远也不能找到源头,证实乃他所为的。许―龙每给赵一亮捣掉―个,就有一种快惑,仿佛烦躁时捣掉树顶上一个鸦窝。
赵―亮的母亲,当然不能―口咬定是许―龙捣了他家赵―亮的婚事,但她在心里确实明白了一切。当赵―亮的父亲日日咒骂赵―亮,而赵―亮依然抱住他的胡琴不放,不将染坊的活计放在心上,只一天天地变得沉默寡言,任唇上的黄毛去长时,她走进了理发店。当时店中无顾客。她望着许一龙,突然跪下了。
许―龙―惊,“大妈,你这是?”
“龙二爷,一亮他?了一肚子屎,他不懂事……看在你大妈的面上,你就饶了他吧!大妈求你了,给一亮说几句好话吧……”
赵―亮的母亲终日操劳,长相颇老,呈给许―龙的是―头花白蓬乱的头发。
许―龙慌忙将她扶起,“大妈,你这是要做会么?”
赵―亮的母亲起来了。
来了―个顾客,许―龙没等那顾客进门,就将门关了,挂上锁,回家去了。
第四节
赵―亮终于定亲了。还是那个他喜欢的小女孩。是媒人二次说媒说成的。赵―亮去女方家中送定亲礼物时,我看到了。他穿了一身新做的蓝涤卡制服,腰杆挺得直直的,又有了当年一番意气风发的神态。见了我,他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们还在读书,他居然着急找下女人了),但很快就自然起来了。他偏要我抽一支烟,我只好将烟接下点着,动作生硬地抽着。他说:“林冰,我不能跟你比。我以后是什么样子,我已看清楚了。成个家,过日子吧……”挑礼物的担子在前头等着他,他不能与我多说话,说了句“常去我家玩!”就追担子去了。
那个小女孩,我也见过。那天,她到镇上来买东西,被镇上的人认出来了,“这是赵―亮的小媳妇!”很多人就拿目光去追她,她脸红了,用牙齿咬住薄唇,低着头,在无数双目光下,害羞地走着。很甜的―个小女孩。
赵一亮再去小女孩家时,总要带上胡琴。
赵一亮脑海中的图画,一幅一幅的,都很具体。女孩、染坊、双亲……这―切糅合在―块儿,使他有了―种责任感。他越来越认真地对待那个染坊了。他几乎完全把染坊上的事揽了过来,并用心去思考它。他学会了计算,学会了理财,学会了许多生意方面的经验,他与油麻地镇上的各种手艺人越来越融洽,越来越有共同的情趣与语言。走上街头,他朝他们招手,与他们调侃,甚至能红着脸与他们说些荤话了。见了我,他说:“我俗了,是吧?”我就笑笑,倒也常来看他,但在―起时,情调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赵一亮预想的婚期是这年的春节前后。媒人给女方家中飘了个风,女方家的人似乎也没有太强硬地希望女儿更多地留在家中。赵一亮家入冬之后,就为婚期的到来一天一天地忙碌起来了。赵一亮只管忙染坊里的事,看着双亲为他的事忙碌,有时会从眼中突然飘过―丝隍惑。
那天,油麻地中学的文艺宣传队在礼堂里演出,赵一亮手中的活儿也不紧,应了我的邀请,就来看演出。那天的灯光相当好,节目也好,演员、乐队等,各个方面都很开心。演出结束后,我就去台下寻赵一亮,但没有寻着。镇上―个人告诉我,赵―亮已走了好―会儿了。我去了他家。他正在大染锅里染布,两根木棍吃力地搅着一块长达四五丈的布,额上沁出许多汗珠。不知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有点不太想讲话,只说了―句:“林冰,你的胡琴拉得真不错。”
这年的冬天,是个寒冷而干燥的冬天。入冬以来,就没有落过一滴雨,飘过一片雪花。但,北风总是刮。这北风像是从万顷沙漠上越过,被吸去了最后一丝湿气。它日夜不停地吹着,仿佛要把这片平原吹得焦干。冬小麦在灰色的土地里,摇曳着单薄的叶子。岸边芦苇的枯叶,经风―吹,沙啦沙啦地响。油麻地中学的篮球场上,一有人活动,就总是灰尘笼罩,远看时,人像在烟里。河水枯瘦,结了冰之后,依然不停地枯瘦下去。离开水面的冰,就变成白色,河中间的冰失去水的浮力之后,就凹陷下去,终于断裂,因此,你总能不断地听到干冰的“喀嚓”声。每到夜晚,就会从镇子上,从更远的村落,传来敲竹梆的声音。这提醒人们警惕火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在这缺乏湿度的空气里,一声一声的,皆更结实、脆亮。每天晚上,我们总是在这种敲击声中入睡,偶然醒来时,依然听到这敲击声在响,只不过让人觉得,那敲梆子的人,熬不住困倦敲得不像上半夜那么认真、专注了。
离春节大概只剩二十天时间了。这天夜里,我正做梦,忽听见马水清叫了起来:“锣声!”我、谢百三、姚三船,被―起惊醒了。
“镇上谁家失火了!”马水清说。
锣声是这地方报火警的信号。那锣急急地敲着,声音又猛又稠密。
我们胡乱地穿上衣服,抓了脸盆、铁桶之类的东西就往外跑。我们跑出门时,看见油麻地中学的学生宿舍与老师宿舍的门几乎全都打开了,正涌出―个个的人来,汇为人流,往油麻地镇迅捷地跑去,人们都在惊恐而兴奋地喊:“救火啊!――救火啊!――”
四下里,远远近近地都敲起了呼应的锣声。这锣声急促如爆豆,似乎要把整个平原上的人都呼唤起来。“哧哧嗵嗵”的脚步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满世界地响着,犹如千军万马掩杀过来。
许多人在跑动,但许多人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此时此刻,人们就是尽着力气呼叫:“救火啊――!救火啊――!”
有些人家的人睡觉死,才刚刚打开门来,就懵懵懂懂地问涌动的人群:“谁家着火了?”
我们跑到镇上时,一时人群淤塞了街道,很难快速向前,但脚步仍在下意识地跑着,我们远远地听到了从横跨东西的大木桥上传来的纷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的稠密,使人担心那座年久失修的木桥会突然断裂。
“火光!”有人叫了―声。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镇南面的天空已经被火光映红。
于是,不能前进的人就站在那里根据火光的位置去判断谁家着火了。
| “好像是卖鱼的周永汉家。”
“周永汉家还得往东,好像是徐绍亮家。”
我却觉得是赵一亮家。但我不敢说,也不愿说。我甚至在一听到“镇上失火了”这个声音时,就立即觉得这是赵一亮家。我说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
火光越升越高了,镇南的天空越来越红了。
秦启昌出现在街边最高一座房子的屋顶上。他在寒风中高高地站立着,只穿了―件裤衩。他大声叫道:“人群闪开!人群闪开!让水龙过去!让水龙过去!”
人群就用力向两侧挤去,给水龙让开了一条路来。四个大汉抬了一台水龙过来了。他们不知是附近哪个村子的,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了。
秦启昌站在屋顶上,拿了个长电棒在人群里照着周围人的面孔,然后叫了四个被灯光重点照了的汉子的名字说:“你们把那四个人换下来。”
于是,那四个被叫到的汉子立即冲上去,换下了四个已疲乏的汉子,将水龙一足够风似的抬向前去。
秦启昌就从这个屋脊跳到那个屋脊,―路指挥下去:“人群闪开!让水龙过去!”
我拿了一只面盆在人群里钻着,―会儿工夫,就把马水清他们甩下了。过了大木桥,我也从一座院墙爬上了屋顶,在屋顶上直接向那火光跳跃而去。离那火光越近,我就越相信自己的感觉:是赵―亮家失火了!我就越拼命地向前跞跃。快近火光时,我每跳跃一下,都会被火光映照着,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黑影。
我已站在了火光的边上。我两腿发软地看着,一时下不了屋脊了――赵―亮家的染坊已经快化为灰烬。此刻,与染坊相隔不远的赵―亮家的大屋,也被染着了火,正在燃烧!
无数的人影在晃动。已有五台水龙从周围的村落抬到了现场,但没有一台出水――河里结着冰,弄不到水。我听见了无数榔头敲击冰的声音。终于从水边传来欢呼声:“冰砸开啦!冰砸开啦!”
许一龙赤膊站在赵一亮家的高高的院墙上,大声朝人群喊着:“―个一个都排到水边去,排五队,往上递水!”
人就一个一个往冰边跑。不―会儿,就有五条长队,像五条长蛇―样,从水边蜿蜒而上,把五台水龙与大河连接起来。无数的盆、桶在人手里来回倒着,满的上来,空的下去,水都倒进了水龙的大林桶里。
这地方上救火的工具,就是这水龙,稍大―些的村子,都有一台。平素在―个可靠的人家放着,绝不让瞎动。这水龙有一根粗长的杠杆,使用时,两侧各由四个大汉左―下右―下地揿动杠杆,带动两个活塞,将水压出来,喷出的水,又远又冲,并不亚于城里的消防水龙头。可惜,今天出水太迟了。等它们都开始喷水时,赵一亮家的房子已经全都烧着了。五条水柱,在火光里钻着,被火光映得通红。喷出的不像是水,倒像是火了。
许一龙依然站在院墙上。火光映照着他的胸膛和大声喊叫的大嘴,“往这里喷!往这里喷!”
有人喊:“许―龙,你快下来!危险!”
许―龙不听,硬是站在院墙上。火星从空中纷纷落下来,落到了他身上。
秦启昌过来,朝他骂道:“狗日的许一龙,你找死呢?”一把将他从院墙上拽了下来。许―龙刚被拽开不久,就有一根燃烧着的木头飞了过来。
赵―亮的父亲和母亲一次―次地要往火中扑,被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