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上)〔英〕夏绿蒂. 勃朗特-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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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爬起来边回答。他先跪起来,再站直身,我按照他的吩咐站在一边。 这时马开始喘气,踏蹄,卡嗒卡嗒,伴之以狗的狂吠,结果又把我赶到了几码以外。 但我不想给赶得太远,那样就看不见事情的结局。 谢天谢地,马又站了起来,狗被吆喝一声“蹲下,派洛特!”那人接着弯下腰,摸着自己的腿脚,似乎想搞清是否安然无恙。显然他什么地方在作疼,所以他一瘸一拐走到我刚坐过的梯阶前,一屁股坐下去。我一心想去帮助他,那怕是多管闲事。“如果您受伤了,需要帮忙,先生,我可以去桑菲尔德或海村叫人来。”
“谢谢,我能行,骨头没断——只是扭了筋。”他又站起来,想试试,可结果不由自住叫了声“噢!”
白昼的光亮仍徘徊不去,月亮也够大够亮使我所以把他看清楚了。 只见他披着一袭皮领铜扣的骑士披风,其它细节看不大分明,但看得出他身材中等,胸膛宽阔,脸色黝黑,五官严肃,前额宽大。 眼睛与紧皱的眉头因为刚刚受挫,显得怒气冲冲。他青春已逝,但未届中年,约摸三十五岁光景。我并不怕他,只是有些害羞。他若是位漂亮英俊的青年绅士,那我可不敢有违他的意志,就这么站着向他问三问四,还不请自来地要帮忙。 我从没见过漂亮的青年,一生中也从未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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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人交谈。 仅仅在理论上,对美丽、文雅、勇敢、魅力,怀有尊崇之情。但如果碰到这些品质都体现在一个男性身上,我会本能地明白,它们没有,也不可能与我身上的任何品行发生共鸣,而且我会躲避它们,像人们避开火灾、闪电,或其它明亮却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跟这位陌生人谈话的时候,假如他向我微笑,或和和气气,或是他友好地谢绝我的帮助,我本会走我的路,不觉得有什么责任也不会多问。 但他紧锁的眉头,粗鲁的态度反倒令人坦然。 他挥手要我走开,我不动,还大声说:“先生,天这么晚了,我不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这荒凉的路上,除非要看着您能自己上马才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个劲儿看我,而刚才他几乎连头都不朝我扭过来。“我看你倒该老实的待在自己家里,要是你家就在这附近的话。 你从哪儿来?”他问。“就从山下。有月光的晚上,我一点儿也不怕在外头久待。要是您需要的话,我乐意为您去海村跑一趟,反正我要去那儿发封信。”
“你就住在山下,你是说住在那座有城垛的大房子里?”
他指了指桑菲尔德府。 月亮正给它洒上了一层银白的光,清晰地显露出它苍白的轮廓,但与衬托它的树丛与两边天际一比较,就成了一大块阴影。“是的,先生。”
“那是谁的房子?”
“罗切斯特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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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罗切斯特先生吗?”
“不认识,我还从没见过他。”
“这么说,他不住在这里吗?”
“是的。”
“那你能告诉我他住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
“你不是那府里的用人,当然啦。可你是——”他停下来,打量一番我的衣着。 这身衣服与平素一样十分朴素。 一件黑色美利奴羊毛斗篷,一顶黑水獭皮帽,这两样东西都不及太太们贴身女仆的衣服精致。 他好像难以从我外表判断出我的身份,我决定帮他一把。“我是家庭教师。”
“啊,家庭教师!”他重复一遍。“见鬼!
我怎么把这忘了!
家庭教师!“他又打量打量我的衣着。 片刻后他站起身,刚一动,就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能让你去找人帮忙,“他说,”不过你倒可以帮我一把,如果你乐意的话。“
“好的,先生。”
“你没带把伞吗,好让我当拐棍使使么?”
“没带。”
“那你去想法子抓住马缰绳,把它牵过来。 你怕不怕?”
要是一个人的话,我真不敢去碰那匹马的,但既然他要我这么做,我也就欣然从命了。 我把皮手筒放到梯阶上,朝高头大马走过去,努力去抓马缰绳,可这匹马性子很烈,不肯让我靠近它的头。 试了一次又一次,可只是白费劲。 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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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直打小鼓,怕给它前腿踩着。 赶路人在旁边等待观望,最后笑了起来。“我知道,”他说,“大山永不可能移到穆罕默德跟前,所以你只能帮穆罕默德走到大山跟前去了。 请你过来吧。”
我走过去。“请原谅,”
他接着说,“只好请你帮我一把了。”
他把沉重的手搭上我的肩头,极力地靠着我,一瘸一拐朝马走去。 一旦他抓住缰绳,立刻就使马服服贴贴。 然后他跃上马鞍,用力时疼得龇牙咧嘴,扭伤的脚又被拉了一下。“好啦,”他松开咬紧的下唇,“把马鞭递给我就行啦,它在树篱下面。”
我找了一下,找到了。“谢谢。 现在你赶紧去海村发信吧,快去快回。”
带马刺的靴跟将马一碰,马惊得竖起前腿,接着便急驰而去。 那狗也窜了上去,接着三者都消失不见了。
像荒原上的石南被一阵狂风卷走
我拣起手筒,接着赶路。 对我来说,此事已经发生,已经过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既不重要,又不浪漫,也不有趣。然而,它却标志着我那单调的生活中有了一小时的变化,有人需要并要求我的帮助,我帮助了。很高兴能做这件事。事情不大,转瞬即逝,但毕竟是积极的,而我对消极的生活已感厌倦。 那张新面孔,像记忆画廊中的一幅图画,与挂在那儿的其它图画都不相同:第一,这是个男性;第二,他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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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壮又严厉。 等我到了海村,把信塞进邮筒,这张脸仍在眼前。 在我一路快步下山回家时,依然能看得见它。 当我回到那梯阶跟前,驻足片刻,看一看听一听,觉得小径上又响起一阵马蹄声,一位披斗篷的骑手,一条盖特拉什般的纽芬兰狗也许会再次出现。 然而,我所看见的只有树篱和一棵截去树梢的柳树,笔直挺拔地迎着月光;所听到的唯有一哩以外环绕桑菲尔德府的林间那阵阵掠过的轻风。 俯瞰那轻轻风声的方向,越过大宅正面,我发现一扇窗户亮着灯光,提醒我时辰不早,便加快脚步。我不愿意再进桑菲尔德,跨进它的门槛就似重入一潭死水。 我走过它静悄悄的大厅,爬上它阴森森的楼梯,去寻找自己孤零零的小屋,再去见安安然然的费尔法克斯太太,与她,唯有她,与我共度冬日漫长的夜晚。 这一切将浇灭这趟散步带来的稍许兴奋——给我的才能重新戴上千篇一律静止生活的无形枷锁。 对这种平安轻松的生活,我开始变得无法欣赏。那时候,若被抛进变幻无常须奋力拼搏的生活风暴中,或者若被艰难痛苦的经历教会向往如今所不满足的宁静生活,对自己该有多大好处!是呵,它的好处,如同一个久坐于“超等安乐椅”的人起起身做一次长长的散步,他的情况与我眼下相同,企盼活动活动手脚,实在天经地义。我在大门边流连,在草地上徘徊,在卵石道上来回踱步。玻璃门上的护窗板已放下,看不到里头。 眼睛与心灵仿佛受到吸引,我想离开这沉寂的大宅——离开它不见天日、牢房般的灰色洞穴,我看就是如此——直达面前广阔的天空——万里无云的蓝色海洋。 月亮正冉冉升起,画着一个庄严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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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离开刚才藏身的峰顶,把群山远远地,远远地抛在下面。它仿佛正抬头仰望,一心要去那深远无边、黑如子夜的天顶。那些追随其后的群星,闪闪烁烁,我直看得心儿颤抖,热血沸腾。 一些小事就将我们唤回尘世,大厅的钟已敲响,够了。告别月亮和星星,我推开一张侧门进屋去。大厅内不黑,唯一的一盏高悬的铜灯不曾点亮,然而一片暖洋洋的光线映照着大厅和橡木楼梯下面的几层。 这红光是从大饭厅里射过来的,那儿的两扇门开着,壁炉里炉火融融,照亮了大理石的炉床和黄铜炉具,使紫色的帷幔、光滑的家俱罩上一层悦目的辉煌。火光还照亮了炉边的一群人,我还未来得及将这群人看清楚,也未及将快活纷乱的声音听清楚——仿佛有阿黛勒的声音夹杂其中——门就合上了。我连忙去费尔法克斯太太房间。 这儿也有炉火,但没点蜡烛,可没有老太太的踪影,反而看到地毯上孤零零卧着一条黑白相间的长毛大狗,正一脸严肃地凝望火光,酷似小径上那个盖特拉什。 太像了,我便走上去唤它一声。“派洛特。”它立即起身走过来嗅嗅我。 我摸摸它,它直摇着它那条大尾巴。 不过单独跟它呆在一起,这家伙样子有些可怕,而且不知它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摇摇铃,想要支蜡烛,还想打听打听这位来客。 莉娅进来了。“这狗是从哪儿来的?”
“跟主人一起回来的。”
“是谁?”
“主人——罗切斯特先生——他刚到。”
“真的!费尔法克斯太太现在和他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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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还有阿黛勒小姐。 他们都在饭厅里。 约翰去请大夫了,因为主人出了点事。 他的马摔倒了,把他的脚脖扭伤了。”马是在海村道上摔倒的吧?“
“对,下山的时候,在冰上滑倒了。”
“啊!给我拿支蜡烛好吗?莉娅?”
莉娅把蜡烛送来,进门时后头还跟着费尔法克斯太太。她把新闻又讲了一遍,还说卡特大夫已经到了,正跟罗切斯特先生在一起,随后又急急忙忙去吩咐准备茶点了。 我上楼去脱掉出门的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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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那天晚上,罗切斯特先生大概遵照医嘱,早早就上床了,第二天早上也没有早起。 后来他下楼来是为处理事务,因为他的代理人和一些佃户也来了,等着跟他谈话。现在阿黛勒和我必须腾出图书室来,把它用做接待室,接待天天来访的客人。 楼上一间屋子生起了火,好把我们的书都搬到那儿去,整理好,做未来的教室。 早上我发现桑菲尔德变了模样,不再静得像教堂,而是每隔一两点钟就有敲门声或打铃声,脚步声也不时从大厅响过。 楼下还传来陌生的话音,腔调有高有低。 一条小河从外面的世界流进府里,使它有了主人。 而我,更喜欢现在这样。阿黛勒这天真不好教。她没法专心,不停地往门口跑,扶着栏杆张望,想看看能否见一眼罗切斯特先生,她还编出种种理由要下楼去,以便——据我敏锐的猜测——到图书室去走一趟,而我知道那儿并不需要她。 后来我有些恼火了,就命令她坐着别动。 她没完没了地提起她的“朋友,爱德华。费尔法克斯。 罗切斯特先生”。
她就这样称呼他(以前我还没听说过他的教名)
,还猜想着他会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礼物。看样子,他头天晚上已经暗示过了,等行李从米尔科特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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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找到一只让她感兴趣的小箱子。“这就是说,里面有一件给我的礼物,也许还有给你的呢,小姐。 先生问起过你,问起过我的家庭教师的名字,并问她是不是长得很矮小,很瘦弱,而且面色有点儿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