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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纽约的探险家-第16章

小说: 纽约的探险家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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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月我都从公共图书馆借来杂志,藏在外衣里面偷偷带回家。

  不知道爱德华和达夫妮发现后会做些什么。

  我想爱德华是不会拿走这些杂志的,但在读这些文章前我不想听他说东道西。

  库克医生的这些文章是为了怀念弗朗西斯·斯特德的,献给这位〃足智多谋、坚忍耐心、和善可亲和善于沉思的斯特德医生,因为他的勇气和智谋,北格陵兰远征队生还的队员,包括我自己在内,才得以幸免〃。

  他说,要是斯特德还活着,他终有一天会在世界伟大的探险家中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虽然我再也想不起有谁比他更在乎自吹自擂,但没有哪个探险者的探险动机有斯特德医生的那样单纯。

  他为了效力人类而辛劳,他的目的就是发展人类的知识。

  对他来说,正如对所有那些名副其实的探险者来说,探险不是争夺,而是一项事业。

  〃我很注意这段有关弗朗西斯·斯特德人品的描写。

  即使是库克医生在他给我的信中,即使是我母亲或爱德华在他们对他的责难中,都没有谁曾如此详细地描写过他。

  毫无疑问,这段献词和描写一半是出于内疚而写的,一半是因为知道我会读到它们,或脑子里认为有这种可能,他才写的。

  《世纪》上的文章没有那些照片有趣,是用写冒险故事的语气写的。

  一个故事的副标题这样写道:〃库克医生直面极地险境,幸得生还〃,大标题是〃身陷绝境〃。

  这些文章根本不像他的那些信,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请人代写的。

  在给我的下一封信中,库克医生会写到这些照片:〃我不知多少遍地告诉自己,假如我们不能生还,我拍的这些照片就将成为我们的遗物。

  我记得这样想过:等到被人发现,这些照片早就损毁了,或者还没等送回家就被哪个心怀好意的傻瓜给损毁了,那该多可惜呀!我写了封信给在我们死后碰巧登船的人,告诉他这些照片的重要性,以及保管的恰当方式。

  当然,我最担心的还是全船人员的安危,但就像他们对我一样,我对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整天,我呆在甲板上,或站在冰上晾晒那些照片,共有100张。

  我用本计划用来毒杀动物制作标本的毒药做成氢氰酸,代替使用完了的定影剂。

  不用说,我有自己的暗室。

  想想看,在南极,还有什么时候比我在冲洗照片时更有生命危险?〃根据致谢所示,所有照片都是库克医生拍的,有白熊、企鹅,有一张〃比尔及亚号〃被困在冰上的照片,月光下看上去好像被套在光环之中,桅杆、横杆、绳索、卷起的船帆,还有救生艇,全都蒙上了白霜。

  有一张拍的是三名队员,根据照片说明,其中两人〃来自纽芬兰〃,尽管在冰上被困了13个月,但他们看上去依然兴高采烈。

  有一张是在冰沟里埋葬埃米尔·丹柯上尉的照片。

  虽然有库克医生的照顾,但他还是死于肺炎。

  最有趣的还是库克医生自己的照片他自己给自己拍的照片。

  以前,我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但没有哪一张能与这些相比。

  他一共有6张照片,每张都取名叫〃库克医生的自拍像〃。

  不知何故,除了他自己,好像总是没人为他拍照。

  在我看来,那就是他的孤独、他寂寞人生的写照。

  一个长久失去了友情的人,一个给从未谋面的16岁男孩写信的人,谁会可能为他拍照呢?他总是拍自己的侧面像,除一张例外,总是从右边拍,从不正视相机,好像不知道相机就在跟前,而是凝视照片以外的某一点。

  照片的质量很高,表明他是下了功夫的,照片下面写着〃自拍像〃,这些都破坏了他的那种拍摄手法所造成的假象,使他自己看上去好像是在蔑视相机。

  在拍摄上的别出心裁似乎是信手拈来的。

  我努力想象他在南极的情景:用三角架支起他的相机,望着一位旁观者,仿佛正准备拍摄镜头瞄准的任何东西,然后从遮光布下钻出来,在相机前面站好位置,做好表情,〃咔嗒〃一声摁下用线连着相机的快门。

  他肯定不会满足只照一张照片。

  他不敢肯定在这张照片中,甚至在10张照片中,他能否拍到一张自己喜欢或在返回途中能保存下来的照片。

  于是,快门一声接着一声地响,烟气一股接着一股地冒,镁光灯一片接着一片地燃,极地的白昼顷刻间变得更白,像两团白炽映在照片中他的那双眼睛里。

  在南极大陆的中心,他就这样一连几个小时地摆着姿势,醉心于自我留影、留念,他的随从们远远地注视着他,在他这样忙着的时候,他们却干着他给布置的繁重活。

  自拍像,也就是说,拍每张照片的时候,他都是用总在画面以外的那只右手捏着快门的。

  看着这些照片,我没有那种疑而不信的感觉,我似乎能看到那架相机,或那只捏着快门的看不见的手。

  〃自拍像,1898年〃。

  玻璃板底片,那是在照像室里用的照像室是其他探险队员拍照的唯一地方,因为照人像,人看上去就得梳理得最油最亮。

  就像皮尔里一样,在他的照片中,他看上去总是特别的豪爽、特别的认真、特别无所顾忌地想产生一种好的印象。

  可库克医生却不是这样。

  在一张照片中,他的脸朝向一边,几乎与相机成了直角,脸转过来对着相机,两只眼睛刚好照出来,不过外面的那只在鼻梁上几乎只是一条透光的缝,里面的那只被他难得拂到一边的那缕头发遮了一半。

  他这副模样好像是除了他,没人会看到这些照片,好像相机就是一架自我检查的机器,好像他的意图就是拍一些自己的照片,用于客观研究,仔细凝视,发现这一个体向他表明的种类特性。

  没有哪张照片显示出足够的景物,产生背景的感觉。

  他身后岩石上的雪,掠过肩头能看见的云或冰,这些景物也只有了解这照片拍摄时的情景的人才可能认得出来。

  有一张是他在室内的照片,紧挨着一堵光秃墙壁的侧面像。

  还有一张下面写着:〃摄影师库克,由库克医生拍摄〃,这照片肯定是他对着自己在镜中的影像拍的,镜头凑得很近,你看不见镜子的边缘,库克医生手里捧着一架很大的盒式相机,面带微笑:照片中的那个男人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这把戏很妙。

  那微笑也因此很妙。

  这些照片拍摄时所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唯一的迹象就是他的蓬头垢面:长长的头发、凌乱的胡须、凹陷的眼睛、憔悴的面色,还有大衣和衬衫破损的边沿。

  他看上去好像已经屈从于这样的事实:等世界看到他的这些形象的时候,他已不在人世了。

  我仔细打量照片中库克医生的脸,寻找他与我的相似之处。

  我站在自己卧室墙上的那面镜子跟前,把我的脸与登在《世纪》上照片中的那张脸进行比较,我把那张照片贴在镜面上(事后我又把它取下,以免别人看见)。

  我看一眼镜子中我的脸,又看一眼库克医生的脸。

  我感觉很傻。

  镜子里看不出来。

  我原以为用它能同时看到我们两人的影像,但要看到库克医生的脸,唯一的办法就是眼睛要从我的脸上移开,反之亦然。

  以前,我从未用这种方式端详过自己的脸,估量过自己的五官,凝视过自己的眼睛。

  我感到很不自然,比不上库克医生,在他那个时间静止了的世界里,他脸色镇静、冷凝,而我的脸却时刻在变。

  直到我把自己最近拍的一张照片放在他的照片旁边,我才能更好地做个比较,不过,我仍然找不见自己所希望的。

  我俩看上去并非完全不像,但也没有明显的相似之处。

  我从抽屉里拿出弗朗西斯·斯特德的一张照片,是那张与报道他失踪的消息一并登在报上的照片,我剪下来的。

  我把三张照片并排着摆在衣柜的台面上。

  看上去我既像弗朗西斯·斯特德,又像库克医生。

  或者说,我跟这两人都没有明显的相像之处。

  我把母亲的照片(那张写着〃坏女人阿米莉亚〃的银版照片)放在我父亲和库克医生中间,把我自己的照片放在她的正下方。

  我母亲的一侧是斯特德医生,另一侧是库克医生。

  (好像我甚至连我母亲也不像。

  我希望这意味着在其他更不肤浅的方面我们也不相像。

  )从她看上去的年龄可以判断,这张照片一定是在她去纽约前或刚从纽约回来时拍的,在她遇见库克医生之前或之后。

  我努力想象母亲的长相与库克医生的相貌混在一起会是什么模样,但我想不出来。

  他们的相貌类型完全是相反的,她瘦弱、娇小,近乎于玲珑剔透,而他总的来说五官粗大,头发又直又粗,额头很高,嘴唇丰满,颧骨尖突,还有他那从侧面看比正面看更瘦削的鼻梁。

  远征途中他让自己的头发蓄长,不过看上去好像他经常柿梳洗过。

  他的胡须蓬乱,但是故意这样的,好像他正在培育某种形象,好像他不相信,身为探险者就可以使自己像个探险者。

  我想,也许再等我长大一点后,我会更像库克医生。

  后来我才认识到,没有一双像他那样的眼睛,谁也不可能长得真正像他。

  虽然他从未正视过相机,但在所有的照片中,我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的眼睛。

  不论他是在照片的正中或者只是在框内,不论他的脸占了整个照片,或是只占了一部分,我的眼睛总是立刻碰见他的眼睛,我敢肯定,即使以前我从未听说过他,我也会这样。

  随着我的成长,不管我的脸如何变化,我永远不会拥有像他那样的眼睛。

  在一定程度上,这是因为那双眼睛的形状:眼白很大,眼睑很不匀称,上下都没有触及虹膜,因此整个虹膜完全可见。

  不过,那双眼睛还包含着什么,还表达着一种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纽约的探险家》第10章

  我最亲爱的德夫林:

  在我给你的第二封信中,我谈到补偿我所造成的伤害。

  假如这些信件是赎罪途中的第一步,那什么又是第二步呢?在被困南极的那段长久的时日里,我认定,对你我应当担负的其实就是父亲的责任。

  同时我也认定,公开承认父子关系对于你我都是愚蠢的做法,这不仅是出于我在第一封信中所陈述的那些理由,而且还因为这样做会剥夺我最宝贵的财富,并因此而使我无法给予或留给你这笔财富。

  我是个探险者。

  除了作为父亲,与其说我是个医生、兄弟、丈夫(但愿上帝让我名副其实),倒不如说我是个探险者。

  那么,除了让你成为一名探险者之外,我还能有什么更大的作为?除了我的职业,我还能给予你什么更伟大的事业?等你长大了,强壮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远征吗?假如有一天你回答愿意,那对我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你可能是无法想象的。

  正如我以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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