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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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皮尔里,等春天到来时,他不愿跟远征队的其他人回去,而是留下来跟爱斯基摩人在一起,他愿意过他们的那种生活。
尽管很显然,弗朗西斯根本不可能抵达北极,甚至不可能再往更北的地方去,但皮尔里还是很愤怒。
〃我们大家告诉皮尔里,弗朗西斯要么像许多探险者一样,是要'返璞归真',要么就是得了爱斯基摩人称作'piblocto'的病,一种很快会过去的极地癫狂症。
我告诉皮尔里,最好是迁就一下他,等他自己好转,但皮尔里却当面指责他的一言一行,这只能使他每况愈下。
〃北极的夜晚降临时,他独自一人走到外面,来到一堆岩石旁,这成了他的习惯。
他总是坐在岩石上背朝着红石屋,坐在背风、看不见他的地方。
石堆中有一条类似长凳的凸出部分,他可以坐在上面,离地面只有一英尺高,因此他得把腿放直伸出,否则只得蹲着。
他不在那儿时,我自己曾去过一两次。
在岩石上,在岩石前面的雪地里,有许多烟蒂和一小堆一小堆燃了一半的烟丝。
〃不难想象,黑暗中他坐在那儿,浑身裹着毛皮,嘴里吞云吐雾,沉思着自己的人生价值,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会一举成名,成为一名伟大的探险家。
也许他相信,因为自己知道漫漫长夜会对大脑和身体产生什么影响,所以这些影响对他毫无作用。
〃我们大家都或多或少回避与人交往。
这种病态的沉思因为黑夜漫漫而无法抵挡。
可黑暗却让他愚蠢地以为,与人交往是在浪费宝贵的精力。
每天,当他离开房子时,他告诉我们说他出去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生存办法。
他把我们做的一切都看成是某种错觉的症状,一种证明,这种错觉很可能会相互传染。
〃不久,凡是我给其他远征队员开的处方,他都从中找茬儿。
这些人极度虚弱,不知道到底该听我俩谁的。
他说皮尔里锻炼得太多了,皮尔里太太最好不要锻炼(女人最好要做的总是与男人最好要做的相反)。
他说范霍夫书看得太多,吉布森睡得太多,亨森又睡得太少。
我们应当食用煮熟了的罐头肉,不该吃新鲜的生肉。
过了一天,他又说完全相反的话,或者把自己批评的矛头改变对象,挑剔亨森的睡眠方法和皮尔里太太的读书习惯,不过除了我,没人注意他在说什么。
〃我不得不经常反驳他。
没病的时候,其他人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但有病时,由于两个医生的意见相左,他们的心中便充满疑虑和害怕。
他们不仅跟我吵,还跟他吵,甚至连皮尔里也这样,我提醒他不要再多吃罐装肉,他却告诉我斯特德医生说多吃罐装肉会增强血液循环。
〃我甚至怀疑弗朗西斯是不是想通过乱下医嘱来破坏这次远征,不过,他焦虑不堪,几乎快要神经失常了,我怀疑他有没有能力谋划并且实施任何这样的计划,这样毫无意义的罪恶阴谋。
〃每天早晨,我俩的巡视总是以争吵而告终,当着那些不知所措的病人的面,我俩大声争吵,直到最后他怒气冲冲地走出红石屋,几个小时都不回来。
我只好劝那些最容易轻信他的人,或者身体最弱的人不要跟他一起出去。
〃等他回来后有人问他时,他总是说库克医生的建议也不错,或者说那些既然早晨不听他医嘱的人,晚上就不应该来向他请教。
〃他肯定是坐在这块石头上写他的日志的,因为平时没人看见他写过一个字。
他走到哪儿就把日志带到那儿,厚厚的十几个本子,边沿已经磨得呈锯齿形了,最上面放着一本新的,每一页依旧是空白的。
我想象他坐在月光下,手握成拳头,捏着铅笔,一边吐着烟雾,一边潦草地写着。
在红石屋里,我只见过他阅读自己的日志,全神贯注的样子,好像那些东西是别人写的。
〃我们有三个月没见到太阳了,此时他的境况越来越差,我开始怀疑他是否还能康复。
当时的天气很糟,就连他也不出门了。
红石屋三面凹进一座小山,像是掘出的一个洞穴,只有房子的正面露在外面。
〃暴风雪接踵而来,持续了几个星期。
暴露在外面的那堵墙像一张床单来回地扭动,似乎抵挡不住狂风。
那扇门虽然有好几层,每层跟地窖的门一般厚,但依然嘎吱作响,仿佛有什么巨人正试图挤进屋来。
〃范霍夫蜷缩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里,双手蒙住脸,战战兢兢地在呜咽,好像有人在揍他。
皮尔里夫妇呆在帘子背后他们自己的'房间'里。
吉布森坐在桌子前,两只手捂住耳朵,无法忍受风的尖啸。
我努力让自己看书,却禁不住看着那堵墙,担心会不会被风吹垮。
〃弗朗西斯不再挑毛拣刺,不再给人下医嘱了,他默不作声,慢慢地放弃了随队医生的角色,变得非常消沉,不跟任何人讲话,甚至连我也不理,甚至连有人直接招呼他也不理。
一开始,人们对他的这种变化似乎还很欢迎,但不久,看见他成天背靠墙壁,下身钻进睡袋里,像个紧张症患者一动不动的样子,大家开始不安起来。
〃我担心他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因为身体得了什么病,但给他做检查时,他好像毫无觉察。
可以这样说,比起其他人,他要健康得多。
那些人还以为他们会在某天的清晨一觉醒来发现他死了呢!〃太阳再次出现的时候,天气依然很糟,可是当范霍夫指着从挡住窗户的木板边沿透进的光线时,他几乎是立刻走出了精神恍惚的状态。
我觉得他的恢复太突然,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看到太阳,我们大家的情绪都会这样极富戏剧性地突然好转的。
我们什么话题也不谈,只谈春天的来临,以及会搭上什么船只返回家乡的可能。
〃一天,接我们的船只快要到了,我俩为两个爱斯基摩人看完病,翻过一个碎石山坡往回走,他问我他可不可以向我吐露点事情,然后把我引到那堆岩石旁。
〃他坐了下来,拍了拍石条示意我也应当跟他一起坐下。
我照办了,以为他把我拉到一边是为了道歉。
在过去的几周,他又履行起医生的职责,似乎很不好意思,不愿谈论过去几个月的事。
〃在远征结束之前向自己的上司或队里哪个表现最佳的队员袒露心声,这并不罕见。
后一种人往往是随队医生,因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有他才真正有要干的事情,面对恐惧和黑暗,再没有什么比手上有事更能从中得以解脱的了。
〃这些人私下与你相见,一是想知道回去后怎么向世人讲述自己的表现,或者怎么加以修饰,二是想让你确认,他们没有怯弱,没有丢脸。
〃我决定一开始先狠狠地训他一顿,然后再尽可能巧妙地劝他今后不要再申请参加远征。
〃他扫视了远处的冰川,叹了口气,身体再一次沉入岩石堆中,像是坐在自己最喜欢的椅子里移了移重心一样,仿佛他的安排原来就是只看日落,他想让我做的原来就是给他做个伴。
可是接着,他往前欠了欠身,收起双腿盘坐起来。
〃他告诉我,他家里有个妻子,还有个他抛弃了的儿子,原因是这孩子不是他亲生儿子。
他说他妻子告诉他,因为喝醉了酒她被人占了便宜,可是他不相信她。
他说最近他找到了谁是这孩子的父亲,但是他没说怎么找到的。
〃他说,他们订婚的时候,他妻子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了。
当时在圣约翰斯只有不到20个医生,包括与她有亲戚关系的人。
她不知道谁的嘴巴更紧,值得她信赖。
〃于是,在他的诊室里,她把那件事告诉了他。
她告诉他,因为有很多喝的,从走进那儿半个小时之后到她离开之前,究竟那次酒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也记不得了。
她说自己知道跟某人在一起,可就是记不清他是谁了。
〃他的反应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原来想他会认为自己是故意背叛他。
可他说,他相信她。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责任,这件事由他们共同来处理。
〃对于那个在她酒醉之后不由自主的时候占有了她的男人,他连骂也没骂一句,而是说他想给她做个检查,确认她的怀疑是否有误。
她说这没必要,但他坚持要检查。
〃'好了,好了。
'检查的时候,他不停地在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他检查的这个女人,过去他连吻都没吻过,从没看过甚至碰过她的身体,可现在却要确认她是否因为别的男人而怀孕。
〃'这不能改变什么,真的。
'他告诉她。
'就当我们收养了一个孩子。
我们可以告诉那些需要知道这件事的人,就说是我让你怀孕的。
他们想怎么反应随他们的便。
我们相爱,这才是最要紧的。
'〃他告诉我说,他讲呀,讲呀,没有觉察到实际上他想说服的是他自己。
这个心中不存芥蒂,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应对,都会一样地钟爱自己妻子的弗朗西斯·斯特德,跟那个可能会第一个到达北极的弗朗西斯·斯特德同样,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他说,他本该劝她考虑第二种选择,本该提醒她,既然他是医生,他们完全有办法永保她怀孕的秘密。
除了他俩,别人永远不会知道。
〃可他们没有说出这第二种选择。
他自己坚信,无论怎样,他俩都会结婚的,而且会白头偕老。
〃'现在我才明白,她跟我结婚是为了那孩子。
'他说,'而且为了那孩子,她努力让我们的婚姻能维持下去。
'〃她的一家,包括只剩下的姑妈、伯母、舅妈和伯父、叔父、姨丈,他的一家,也就是斯特德家族的人,全都知道了。
斯特德家族的人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完全相信这件事,就是他让她怀孕的,全家人对此深信不疑。
但究竟该怪罪谁,他们却丝毫没有疑虑。
〃她怀孕的事成了公开的秘密。
婚期只好马上更改,因此许多被邀请的人都不能来了。
他的弟媳妇作伴娘,可他和你母亲几乎不认识她。
〃弗朗西斯说他没办法,只觉得他们真正的秘密实际上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全圣约翰斯的人都知道她怀的这孩子不是他的。
〃对一个年轻女子来说,因为未婚夫而怀上孩子倒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事。
假如果真如此,那些有关她的传言也不会让他心烦。
〃孩子出生后不久,弗朗西斯似乎觉得他们三人还是有可能成为一家的。
可他忘不了这孩子是另一个男人的儿子,不是他的。
除了他和他妻子,没人知道这个事实。
他说他甚至不能告诉自己的兄弟。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老觉得整个世界都知道这事。
在他看来,自始至终人们似乎都在嘲笑他,因为他们觉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