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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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愿这么直率地告诉他,但这可能是劝他离开最好的办法了。
”库克医生说,皮尔里现在既憔悴又虚弱。
他皮肤没有弹性,耷拉在骨头外面,像袋子一样。
因为多年前的霜冻,他只剩下了八个脚趾头,创口疼痛却无法愈合。
和戴德里克的争执,他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几个星期都没怎么吃饭,几乎一年都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
他只吃罐头,不吃爱斯基摩人给他的鲜肉。
“他苍白的脸色真可怕。
”库克医生说道。
“他眼里无神,好像知道游戏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
但他宁愿让人觉得他是死于探险,也不愿让人说他半途而废。
我跟他说,他没法再在冰雪上行走,没有大脚趾,就没法穿雪地鞋。
‘别跟别人说我没有脚趾头,’他央求我,像个要人哄的孩子。
他害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尤其怕皮尔里北极俱乐部的人知道。
他说他要在这儿再呆一年,要最后争取一下他所谓的‘世上迄今最大的礼物’。
我想劝他,以他的条件,绝不可能在这儿再捱过一冬,他又把我当成了戴德里克。”“我们该怎么办呢?”我问道。
“我们得等。”库克医生说,“或许他会改主意。”这样,我们开始了在伊塔并不平静的守候。
每天,亨森都会在皮尔里帐篷旁的岩石上呆坐几个小时。
他盯着港口,双手放在膝上,好像在等另一条船的到来,船上有一位比库克医生更具说服力的人带领的救援队。
时不时,他会跳起来,走近皮尔里的帐篷,好像听到皮尔里在叫他。
我从没在白天听到过皮尔里的声音。
他把东西拿进去又带出来,有时是几个珐琅盆子,盆里的东西他会小心翼翼地倒在山崖边岩石堆旁的小溪里。
他在附近小溪里给皮尔里洗衣服和床单,洗好后铺开晾在岩石上。
爱斯基摩人很尊重他,要什么都会马上给他,尤其他说那是给皮尔里的时候。
两艘船泊在一处,起起伏伏如同一艘——双船体、双甲板、双主桅的一艘船。
午后时分,纯净而湛蓝的天空上,我有时可以看到星星。
我觉得可能是幻觉。
我把这告诉库克医生,他说他眼睛好的时候,也能在这个时间与纬度上看到星星。
库克医生把这叫做“夏日奇景”。
要是在纽约,会被人当做是初春时分。
这儿的冬天有10个月,剩下三个变换迅速的季节便被压缩到两个月了。
即使在最暖和的日子,每次我吸气时,感觉都像喝了一大口冰水,寒意渗入身体的各个部分,而我以前从未有过如此的感受。
大块大块正在消融的浮冰散落在海岸边,如同一支白色船队失事后的残骸一样。
身体健康的爱斯基摩人为了过冬在不懈工作。
木材在这个一无树木、二无灌木的地方尤为宝贵。
这个季节,他们几乎都不会用木头生火。
他们用皮毛交换木材。
对白人如此重视常见的皮毛而轻视罕见的木材,他们颇为不解。
有些爱斯基摩人会整日搜罗其他探险队遗留下来的木头,像是废弃的小屋或划艇,破损的桅杆,还有类似加固埃里克号船体时使用的几英尺厚的大木块。
每天,爱斯基摩人和船员便去岸上的海象栖息地,以前没下船的付费旅客会走得更往南。
整个早上跟下午,都可以听到远处的枪声。
布莱克尼船长说,那些俱乐部赞助人的孩子会对每样活物开枪。
他们回到伊塔时,满载皮毛和兽牙的捕鲸艇吃水都到了上缘。
太阳快落山时,他们把小艇拖上岸,然后回到铺位,拿出自己带的东西吃喝起来。
每晚,在船长的小屋里,库克医生和我都会躺着谈论我正读的那些书。
我总觉得,皮尔里夫人和她女儿就在离我们几英尺远的舱里。
巴特利特船长把他的房间让给了她们,他的房间恰好正对着我们的。
两艘船船体的厚度,用英尺或什么来表示,就等于我到风向号的距离。
库克医生的铺位是在埃里克号这边,冲着另一个方向。
我想象皮尔里夫人和玛丽在风向号上的样子。
寂静的夜晚,波浪轻拍船体,她们会躺在那儿,其他船上会飘过窃窃的私语声。
有时,能很清晰地听到皮尔里夫人在给玛丽念书。
很多时候,听上去是玛丽在妈妈的提示下背诵祷词。
怕吵醒她们,也怕让她们听到,库克医生轻声告诉我,那天皮尔里躺在帐篷里时曾说过他,或者应该说是指责过他。
他说库克医生“背叛”了他。
“斯特德医生,库克医生,戴德里克医生,命里注定医生都会背叛我。
”皮尔里说道。
到底库克医生如何“背叛”了他,却没有说起。
“他经常神志不清。
”库克医生说。
“他觉得我是被派到这里替代他的。
我跟他保证,他错了,只要他同意离开,我马上和他一起回到埃里克号上来。
我告诉他,如果愿意,他可以到埃里克号上看看,他会知道我并没有准备在冬季航行。
‘我这儿有你需要的一切,’他答道,‘我一走,你就会用我的工具。
要是我进了货舱,你会立刻把门锁上。
’”“他醒着躺在那儿,透过帐篷顶上的开口盯着天空。
我告诉他,读点书对他有好处,会帮助他集中注意力,可他不理我。
他最后需要的就是集中注意力。
他有时还在记日志,但我不怀疑,他写的跟他说的差不了很多。
”库克医生说道。
我想象着皮尔里仰望天空的样子。
他会盯着一线晴朗的天空,看到掠过的云彩或飞鸟。
夜复一夜,他会看到同样的一群星星,一个星座的同一部分。
以他的天文知识,他可以想象出整个天穹的样子。
看起来,他会觉得整个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了。
“可以强制性地把他带走吗?”我问道,“从你的诊断可以看出,他已经无法替自己和家人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现在看上去清楚的事,等回去后就不一定说得清了。
”库克医生答道。
“皮尔里不一定能理解,皮尔里夫人和皮尔里北极俱乐部的人不一定能理解,甚至你我都说不清了。
从家里的角度看,这儿的事没法搞清楚。
只要他能证明有船员违抗他,就能被控为抗命甚至是哗变。
”除非绝对必要,除非不这样做他便会送命,不能将皮尔里强制带离。
布里奇曼曾白纸黑字地把这写给了库克医生,以防有误会发生。
“绝对必要——太阳明天出不出来我都不敢说。
”库克医生说道。
库克医生说,皮尔里最大的恐惧是怕因失败而闻名,然后被人遗忘。
“他在担心30年后报纸上他的讣告。
他想象着从没听说过他的人读报的样子,他会被当做最接近到达北极的人。
”我忍不住去想,皮尔里的状态也许暗示出我和库克医生的未来。
他或我会不会也有把自己关在帐篷里的那一天,不接受救助,不理会有人想把我们从幻觉的沙洲中引出?皮尔里离北极点有数千英里之遥。
这次探险,尽管已有三年时间,他还没有抵达极地的海面。
我问库克医生,北极点真是无法抵达的吗?“你不该仅靠此处看到的这些,便忙于给北极探险下结论。
”库克医生说道,“我从没见过哪次探险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只有晚上我才听得到皮尔里的声音。
“亨森!”他不停地吼他的名字,喊到亨森来帐篷为止。
我们大家(狗也算上)都习惯他的声音了。
叫声在夜空飘荡,如同海滩远端匍匐着一群夜的生物,它们得靠嚎出这两个音节的声音以证实自己还活着。
“亨……森……森……森……”第二个音节更响亮,力气也更大,随着每次重复拉得越来越长,直到戛然而终。
皮尔里的声音,即使最响时,也藏有一丝无助。
仿佛一个为病痛所困而凄声求助的伤者,但他知道护士不会来了。
皮尔里喊亨森的时候,我常听到风向号上玛丽喊妈妈的哭声,然后是皮尔里夫人抚慰她的声音。
听到他在夜半时分这样吼叫亨森的名字,我不知道皮尔里夫人会用怎样的话语来安抚那小姑娘,怎么去让她相信父亲一切都好?库克医生告诉我,皮尔里夫人剪掉长发是为防生虱子。
玛丽不愿这么做,皮尔里夫人也没坚持。
她已经下了决心,不能让孩子的头发染上虱子。
现在只剩下她的头发没被伊塔的环境污损过,它已经象征着她们很快要返回的那个世界了。
有时候,玛丽会出现在风向号的甲板上。
她拉着妈妈的手,眯起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和大海。
如果说皮尔里夫人似乎与这儿的环境不大协调,那小姑娘看上去就像是个幻影。
她戴顶镶褶边的白帽子,下巴下面打了个结,梳理整齐的红色卷发披在肩上。
她有好几件颜色不同的及膝外套,但却总戴白色手套,拿顶合起的遮阳伞。
她会用伞尖在海滩上戳东西。
每天,她们到海滩上散步的时候,玛丽会看海滩边的那顶帐篷,但皮尔里夫人让她走另一个方向,她也从未哭闹过。
对父亲长久以来自闭在帐篷中这件事,她母亲所作的解释是会让她满意的,尽管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
玛丽脚穿黑色长袜和系扣长靴走在沙滩上,旁边是身披斗篷拖着阳伞的皮尔里夫人。
有时候,留着及肩长的蓬乱黑发的爱斯基摩人会从山顶的帐篷里下来。
他们身披薄兽皮,脚蹬鹿皮鞋,会排起队跟在皮尔里母女身后。
他们边说边笑,有些爱斯基摩妇女还背着孩子。
这些人当中,跟其他妇女一样自然的,是皮尔里的爱斯基摩妻子阿拉卡星瓦哈,也背着那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阿拉卡星瓦哈喜欢让别人看她背带里的孩子。
而且我觉得,库克医生会有同感,他喜欢我和那孩子间某种“土著的”共同点。
“我可以跟你保证,”他说道,“等他们回到美国,没有一个皮尔里家的人会提起阿拉卡星瓦哈和她的孩子。
皮尔里北极俱乐部以皮尔里的名字命名的单子上,也决不会有个带一半爱斯基摩血统的私生子。
”对于他们的出现,皮尔里夫人并不怎么特别在意。
她知道些爱斯基摩人的语言,他们也懂点儿英语,他们之间可以交流。
爱斯基摩人的小孩围在玛丽身边,盯着她的头发和帽子上的褶边,皮尔里夫人面带微笑守在她身旁。
要是他们摸她,她便用阳伞敲他们的手,这会让他们笑起来。
跟其他白人不同,玛丽的个头正好可以让那些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