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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红尘艺人 作者:边云山-第16章

小说: 红尘艺人 作者:边云山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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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不舍得穿那布鞋。她想去把后山墙淋上水最后找找平。
    她把鞋晒在石上就住房后去。
    土匪就在这时来了。
    她被捆着扔在马上。槐山冲着她嘿嘿笑。
    她挣扎着,差点儿从马背上落下来。不会有谁听清她塞破布的嘴在说着什么。
    泽兰在说:“我的鞋我的鞋……”
    一个四处卖艺的女人是不怕男人的。她们可以毫不羞怯地献上自己的身子,可
她们也有自己隐蔽的地方啊。
    泽兰不想让外人看见她的光脚,那使她感到万分恼怒和羞耻。这性情绵软的女
子做了全力的挣扎,可最后还是被土匪劫往山上去了。
    惊吓过后的黄花奔出屋门,看见了晒在大青石上的青布鞋面上艳亮亮地绣着一
朵野百合花。
    “这好闺女,把鞋给忘了。”黄花茫然地自语道,眼睛空茫地望着蓝蒙蒙的蓝
蟒岭。她没有昏倒,这使她自己也感到奇怪。
    在半道上,泽兰隐约听到了草兰的声音。她在不停地咒骂着。一会儿骂泽兰,
一会儿骂槐山。
    泽兰还听见槐山说:“是你让我来这里抢她的,你还骂啥?”
    “我是让你抢了她给别的土匪,而你是我的!”
    槐山大笑着跑走了。
    草兰大骂。
    一会儿骂声也被风声扯碎了。
    “姐呀,姐呀,快躲一躲,别让土匪把你抢了去呀……”
    泽兰可着力量喊,眼泪呼呼地往下淌,但她却没发出一丝声音来。

                                   2

    草兰到秋天来临时胃已经饿小了。槐魁每天只许她吃很少的东西。草兰开始很
犟。
    “我自己挣饭去!”
    槐魁给了她几拳头。
    “你是得去挣,但你是我婆娘。挣了钱也得归我。”
    草兰的颜面却没太大变化,仍红喷喷嫩乎乎的,水色得人间怕是再无第二个了。
她的腰一准比城里戏院的铜铃还要细。
    槐魁不敢看那细腰,腰上面是饱满的胸乳,腰下是圆圆的肥臀。上面压着,下
面坠着,那细腰还能扛劲儿吗?
    当他搂抱她做事情时,这种担心更重,使他总不能尽兴。实际上是他已经衰老
了。
    草兰脾气也更大了,老是想自己还不如做唱戏的呢,那样她会在许多人的赞赏
中得些欢愉。她还愿听人们在那时所说的话语。草兰唱戏得不到几个钱,她还陪出
得起钱的男人睡觉。
    那些初次拥有女人的男人对她那种感激和欢喜,让她觉得自己很伟大,像个当
娘的或是一个神。她忘了那些苦楚了。
    最终她是要当大奶奶的。她将有无数的田地和众多伺候她的丫环、婆子,比在
槐仁堂那里还威风。她想这些时就咒骂泽兰。
    她要是真有出头的那一天,她烦闷了想要男人,槐魁若不行,她可像从前那样
找上管家、监工或长工做相好。他们的力气是不缺少的,那卑微的样子,一定会让
她很开心,那样可比卖艺强多了。
    草兰反反复复想着这些,等待落雪后坐上马爬犁到佳木斯的妓院去。
    草兰对报复泽兰的渴望程度已经像抽大烟的人想大烟了。只要看着她被男人甩
了,她就会像母兽那样骚情,欢蹦乱跳。现在泽兰被土匪掠走了,她那年轻又有钱
的汉子一定伤透了心。
    她老是扰烦槐魁。槐魁心里越来越虚,总想用男人的威严吓住她,但他的那种
模样让她十分鄙夷:一个无用的老头子。
    槐魁不愿看草兰是因为看到她那么年轻,他会不自觉地想到他的衰老和已经接
近他的死亡。他要开地,要建个像槐仁堂一样的庄园,要有后人。
    槐魁抚摸草兰只是为了看她的肚子有没有变化。草兰知道他在想啥。
    有一回她用力憋足一口气,她的肚子便像鼓一样胀起来。槐魁看惯了母鹿怀孕
的样子,狂喜非常。
    “老天呀,我槐魁当真要有后代了!”
    他不能不发愁,他养不起孩子,连这个老婆都快养不起了。
    草兰野浪浪一笑,肚子就瘪下来。
    槐魁恼怒地揍了草兰。而她却在他的拳头下笑个不停,她如同小母鹿那样打着
滚撒娇,不停地笑着。打着打着,他就泄气了。
    “你得抓紧给我生个娃。”他的长脸一副苦相,还很凶。
    草兰看见过槐魁撵上一头鹿,两手搬住鹿头或两个角,一歪,脖子便给扭断了。
会不会有一天他也把她的脖子扭断了?
    草兰害怕是害怕,可她的野性不使她服软。反正他是要靠她的。他要让她迷住
县长哩,弄来开地许可证。
    她担了几下身子,感觉是一朵花在风中颤,又美丽又软弱。草兰倔犟地扬起粉
脸,泽兰才是软弱的,她是卖艺人当中最强的。她能左右男人而不是让男人摆弄她!
    草兰对看泽兰倒霉的渴望已经到了极限。她像得了热病一样已经有两天啥也没
吃了。实际上槐魁也不想给她吃什么,那点儿吃的他自己还不够哩。
    “你要把我饿死了,你就休想得到好地了。”
    槐魁暗自思忖,要落雪还有些日子,他跟妓院老鸨定的就是那个时节,因为她
说到那时铜铃肯定让县长感到腻歪了。一个男人不能老稀罕一个女人,那不合常理。
老鸨是这样说的,现在被槐魁想了起来。他盯住草兰看,冷冷地哼了两声。
    槐魁发出的声音比他的捶打和怒骂都要让草兰感到害怕,她有一种被踩在泥里
的感觉。
    “我得上山撵鹿去,我可不想饿死!”槐魁阴着脸往腿上绑裹腿。
    一种无着落的感觉把草兰猛地击中了。她奇怪地想,也许槐魁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要她了。她又犯了犟劲,那又怎样?
    在荒原上卖艺又卖身的路在每个女人脚下都伸延着,踏上去,走一辈子也就是
了,可她实在是不想那样做了。
    “我也去。”
    “去做啥?”
    “跟你去撵鹿哇。”
    “我看你只能撵男人。”
    “那你就不怕我饿死在家里吗?”
    “这……”
    “你不是还会挖参吗?我也帮你找。要是遇到有人想听戏,我还会给他唱。”
    槐魁想了想,没再反对。他也怕日本人来了,把她祸害死,那他就白养她这么
长时间了。
    草兰孩子似地在炕上蹦着高,把鹿皮四周露炕面的地方震起了灰尘。
    他望着她,恍惚以为那是他的娃,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他们使槐家人丁兴旺,
日子红火。
    他把裤角用裹腿杀得很紧,那能给他提劲儿。当真不能把这婆娘饿死,他想。
    草兰抢在他前面。他在她后腰上拍了一把,那软溜溜的感觉直想让他回到炕上
去做那事儿。他便从后面强硬地搂住她。
    “给我怀娃去!”
    她觉得她的身和心都被拘了好久了,她想跑到外面去,在大荒原上狂奔、在大
森林里乱喊、从高高的树上往下望、攀上红色的石岩并飞身跃过溪流和泥沼……她
太需要这些行为来补充她的生活了。
    她是年轻的,还是个小马驹呢,她要跑她要跳她要躺在年轻男人的身上打滚儿,
把他们惹得火烧火燎。而槐魁不过是个有股朽味儿的上了年纪的人。
    通向荒原和完达山的门,被槐魁随手关上了。
    草兰眼前只有一片暗黑。要纯黑也好,那她就可把他想成别的男人,一个年轻
又英俊又稀罕她的多情男人。她同槐魁在一起时曾忘情地大喊大叫,说了许多平时
想想都要臊得慌的话。
    再野浪的女人,在开初也有过一些很干净和美好的想法。
    草兰在先前对家庭生活设想过无数种样子,但当她坐上四匹家养公狼拉着的爬
犁去寻找主顾时,那些想法就如霜雪下的野百合灭掉了。可对好日子的盼望却如同
百合花蒜头似的根埋在地底下,来年还要长出茎叶,开出同样美丽的花朵。
    卖艺的女人凋落了,还有心在跳着呢,跳着呢,就还往好道上想,想哩,就去
做了人家的小老婆,折腾了一圈儿,落到了这里,她不甘心跟一个衰老的男人过活
了。
    “温柔着点儿,你当我是那些野男人吗?”槐魁几乎是凶狠地把草兰丢在炕上。
    草兰美得奇异的身子显露出来,那腰细得像鹿的脖颈,只要槐魁乐意,他准能
把细腰扭折。
    槐魁瞪大眼瞧着她,神情越来越失望。他咋把一个水灵灵的女人调弄成这样了?
这细腰,哪里是能怀上娃的腰啊?
    他胡乱在她身上揉搓了几下,粗糙的手掌像锉那样划着她细腻如野猪油一样的
皮肤。他手过处就会有一片片嫩粉的痕迹留下来。
    她到后来就生气了。在荒原上有许多需要女人的年轻男人,因身无分文、地无
一垄而终年熬着。有的一辈子都不知女人是什么做的。而有的男人拥有女人却享受
不了她们,也不管她们心里难受不难受。她气乎乎地往身上穿衣裳,她还没浪够哩。
她还要去唱还要去扭呢。
    她稀罕的男人都让泽兰抢去了,“你瞧着吧!”她气呼呼地说。

                                   3

    跟着槐魁往山里去的一路上,草兰一直在想,她有机会一定把泽兰的汉子恋上,
使他变心,她要给他唱好多荤段子。
    草兰同泽兰不一样,泽兰唱戏和做营生总是娘出面要钱,而她却自己要,一谁
也休想拖欠。有时她看男家情形,兴许还多要一点儿,她不把这余出的给娘,自己
揣着,买些头花和胭脂什么的。这些东西她不许泽兰动。
    她常夸耀说,有本事你自己挣呀。女人的身子是摇钱树,你不摇它,它可不会
自己往下掉钱。
    有一样,草兰无论唱二人转还是伺候男人都是尽力的,谁也挑不出她什么来。
她是有了名的又俏又浪的女人。
    但如果谁想不给她钱,她当时就大吵,颠着屁股,把土炕颠得咚咚响。
    草兰让撵鹿汉子槐魁得了。她突然发觉她很不开心,甚至没有卖艺那会儿开心。
他在想槐山也在想李南石。
    草兰想他们的时候就禁不住咒骂泽兰。
    槐魁走得极快,草兰连跑带颠地跟着他。她的细腰如临秋的芦苇摇摆不定,又
款款生姿。人家一看就知道她是唱二人转的。
    她得意自己的颤动又悲哀自己的柔弱。她曾经是个多么丰满强健的女人呵,她
真像一匹活蹦乱跳的马驹哩。
    他们路过桦林峪村时,槐大地主家在草草办着一场丧事。
    槐仁堂为讨日本人高兴把红云亲自送到日本兵营里。那女人活活被作弄死了。
人都死了,门外排着的长队还在一点一点缩短。
    红云的娘家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在白皮棺材周围,哭声里满是怨气。
    只有红云的娘哭得情真意切。她把生养红云的全部酸楚都数落出来,并唆地从
腰间抽出一根兽皮绳,抖动如蛇地给人看。
    “红云的爹就是用这根绳想把刚生出的红云摸黑勒死。我用我的脚丫子骗了他。
他把绳子死死勒住我的脚脖子,几乎要勒断了,到现在我的脚脖子还疼哩。儿啊,
娘的心才叫疼哩,儿啊……”
    红云的娘家人正在小声而激烈地争执着红云衣物的分配问题。一个个争得脸面
红红的,走路都走不稳了。
    红云嫂子气汹汹地说:“红云好没福气,没见她嘴边还有白馍的沫沫儿,光景
有多滋润?她倒好,一伸腿,走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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