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霏-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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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不知什么时候,当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妈妈守在她的床边。妈没有睡,在身边陪着女儿啊!象小时侯她刚独立睡觉害怕,妈妈坐在床边给她作伴一样。那时侯,当她醒来发现妈妈时,只感到壮胆;可而今,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啊!女儿要离开妈妈了,要远别了,特别是要飞向风风雨雨的战场了,妈是怎样的留恋和牵挂啊!是无言的深深的慈母爱,是血缘的浓浓的骨肉情,是无尽的难舍亲人的眷恋!她没有惊动母亲,她只感到一股热流立刻涌遍全身,还有些许说不出的酸楚,她蒙蒙头,任泪水涌流……
就这样,她带着亲人的牵挂,和几个进步同学悄悄走进了沂蒙山区,走上了抗日救国之路。根据地十分地欢迎她,需要她。她先后做省妇联秘书、新闻记者,后又任姊妹剧团团长。一晃两年,繁忙的工作和紧张的战斗,使她无暇返济探家,严酷的战争和纷飞的战火,也使她无法和家里通讯。她十分地想念家,想念亲人。哪个同志不是如此呢!可革命第一,救国第一啊!她只能把无尽的思念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而今爸爸、妈妈、妹妹、弟弟,都来了,都走上了抗日救国之路,我们是爱国家庭了,是革命同志了,她是多么高兴啊!领导机关所在的大青山,和她隐蔽的猫头山,只一条山涧相隔,近在咫尺啊!她多么想立刻飞到爸爸妈妈身边,扑到亲人的怀抱,纵情地享受温暖,淋漓地宣泄思念!多么想向爸爸妈妈诉说她两年来的工作与生活,思想与感受,快乐和进步,让爸爸妈妈为女儿放心、高兴!还有,特别是流产的事,要和妈妈解释,请她谅解女儿!还有,问问爸爸妈妈身体好吗,爸爸有关节炎,妈妈有胃溃疡啊,如今怎么样了?两年的沦陷生活,亡国奴的日子,他们是怎么度过的?还有,妹妹、弟弟继续读书了吗,进步了吗,参加抗日活动了吗,还有……
她把爸妈的信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任思绪象山泉流淌……
想到自己身负重伤,象小鸟折断了翅膀,困居山洞,她又揪心着急难过。爸爸、妈妈,知道女儿双腿负伤了吗?妹妹、弟弟,知道姐姐瘫倒在地了吗?如果知道,他们该是怎样地心疼,怎样地难过,怎样地流泪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着急地问小徐霞:
“小徐,我负伤的事告诉我爸爸妈妈了吗?”
“哦,辛姐,”小徐霞看着辛姐忧虑的表情,连忙说:“我正要告诉您,甄姐特别嘱咐通讯员,告诉聂大哥转告您,您负伤的消息没有告诉您爸爸妈妈。她再三叮嘱,一定要您安心好好养伤,时刻准备转移。”
“哦——”辛姐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第五章
太阳渐渐地落山了,又一天过去。每天都是天黑后,聂诚来为辛姐送饭。老乡的情意让她感动不已,人家毕竟不是革命队伍的成员,给准备饭就不错了,再让人家天天送过来,真过意不去。看看天色渐暗,她决定从今天起,叫小徐霞亲自下山去拿。
她对小徐霞说:“小徐,老麻烦聂大哥天天来送饭,真不好意思,从今天起,你自己下山去拿可以吗?”
“可以。”小徐霞说,“我知道路,正好,我也练练腿,好对付鬼子!”
“只是——天黑,你害怕吧?”辛姐说,有点担心地望着小徐霞。
“不害怕,”小徐霞满怀信心和勇气,“即使碰上鬼子我也不害怕!”
“那好,你去吧!”辛姐点点头,露出满面的笑容,为小徐霞的成长进步而高兴。
小徐霞走后,山洞里只剩下辛姐一个人,她突然感到了一时的孤独和寂寞。在洞里十几天来,小徐霞可是寸步没离呀。虽然是短暂的孤独,也使她感到久久的难捱。为了摆脱这难捱的孤独,她的心飞向洞外,飞向暮色包围的群山,飞向对面巍峨耸立的大青山。那里有党的组织,有领导机关,还有自己的爱人——亲爱的陈博
想到陈博,如今父母、妹妹、弟弟,都来了,他和他们也许团员了,他们该是多么高兴啊!可是他们也许少不了牵挂,少不了遗憾,毕竟自己和他们还是骨肉分离呀,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想到陈博,她又突然想起一件“心事”。想起她负伤的那天早上和陈博相遇时,陈博曾给她一个红色的笔记本,并在上面有给她的留言,战斗的紧张和负伤后的痛苦,竟使她还没来得及看。
想起那个红色的笔记本,当时陈博亲手塞在了她胸部左边的上衣兜里。她伸手摸了摸,它硬梆梆的正紧贴着自己的心口。她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亲爱的陈博,你给我写了些什么呢?
她点着蜡烛,掏出那个红色笔记本,凑近灯光,打开一看,只见陈博秀丽的行书写着:
玉娇,我的爱妻:
无情的战火,牺牲将是随时可能的!
从结婚那天起,我们就约定,革命不怕死,在天
同作比翼鸟,在地共为连理枝!而今严峻的考验降临
到面前,时刻做好准备吧!
若我先你而死,你一定要挺得住,坚强地战斗下
去,我在黄泉下为你保佑!
此时此刻,看着你——我的爱妻,一个弱女子,
我心痛,因为作为丈夫,我堂堂男儿,却不能保护
你!
——你的陈博
辛姐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回味着他们那共同的生死约定——“比翼鸟”、“连理枝”。她的心跳个不停,她的眼睛湿润而模糊。陈博那炽热的爱,那深深的情,让她永远地温暖而幸福,尤其他们那富于传奇色彩的姻缘,更让她常常沉浸在美好的的回忆中。此刻,她的心又一下子飞向了过去。
上天似乎有意把她送到了陈博的身边,命运似乎注定要她做陈博的新娘。两年前,新婚之夜,当她和陈博幸福地相拥时,陈博风趣地以“胜利者”的口吻,向她坦白了和她“奇遇”和“巧取”她的经过。
陈博“狡黠”地笑着说:“玉娇,你如今是属于我的了,彻底地属于我的了,我“胜利”了!你想听听我‘俘获’你的故事吗?”
辛玉娇恍然大悟而又幽默地说:“女人都是愚蠢的‘小绵羊’,男人都是狡猾的‘大灰狼’!”
陈博说:“全愿‘大灰狼’爱上了‘小绵羊’!”他把辛玉娇拥得更紧,“你还记得你在大明湖畔你家小楼的阳台上弹钢琴的时候吗?”
“记得,”辛玉娇回忆着,“那时我在上初中,刚刚学会钢琴。”
“还记得弹的什么曲子吗?”
“记得。那时正是‘九。一八’,东北三省沦亡,我的心情非常痛苦。老师教唱了《松花江上》,同学们立刻就学会了,满校园是悲怆的歌声——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流浪,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当时我成天沉浸在这悲伤的气氛中,天天弹奏这首歌曲。”
陈博说:“你知道吗,当时大明湖的游客有多少人在侧耳倾听,又有多少人在驻足和唱吗?”
“不知道。”辛玉娇说,“我只沉醉于悲伤痛苦中,
让琴声尽情地宣泄,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小傻瓜,”陈博用手轻轻地刮了一下辛玉娇的鼻梁,说:“那时,我就被你迷倒了,不过,只是单相思。当时,我和地下党的几位同志在湖上以划船作掩护谈工作,不仅仅是你悲壮哀伤的琴声唤起我热血沸腾,而且,你的美丽,也把我深深吸引。短发,白裙,苗条的身姿,娇媚的面容,富家小姐的气质,叫我联想到林黛玉;弹奏的娴熟,神情的悲伤,心情的专注,少女的才华,又叫我联想到李清照。
“就在湖边你的楼下,近在咫尺,我的心跳个不停,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竟往了划船,竟忘了和同志们谈工作。我的领导笑了,他说你小子别痴心妄想,‘林妹妹’是不会嫁给‘焦老大的’。惹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你当时有追求我的念头吗?”辛玉娇问。
“可能吗,”陈博说:“你想,素不相识,而且地位悬殊,你是‘林妹妹’,我是‘焦老大’,鲜花能插在牛粪上吗!只是被你的美丽所倾倒,就象看到鲜花,想欣赏,却未必要采呀!”陈博突然话题一转,“你还记得你后来在大明湖划船,撞到别人船上掉到湖里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那次差点把我淹死了,终生难忘呀!”
“知道是谁救的你吗?”
“不知道,至今还是迷。”
辛玉娇回忆说:“当时是我妹妹划桨,我坐在船头。她是初学,划得不熟,老把握不住方向。不知怎么,就‘砰’撞到人家船上去了,我一下子跌到水里。当时妹妹吓懵了,连呼救也不会,只是憨哭。我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挣扎,连喝了好几口水,觉得就要憋死了,突然觉得一个人在水下一把把我托了上来……
“怎么回的家我也不知道。只知后来我问妹妹是谁救的我,她说就是被撞的那个船上的一个男子,高高的,瘦瘦的,戴着一付近视镜,象个书生。救完,湖上的管理人员跑过来,他就不见了。
“爸爸感恩不过,曾启事登报寻找,但终杳无音信。这救命恩人是谁,我至今不知道。但妹妹描述的他的形象,却深深地印在我心里。”
陈博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了不起,做点好事,是一个人应有的良心。”
辛玉娇反驳道:“你说得不对。可当时湖上划船的那么多游客,就都旁观,没有良心,只有这位书生。要知道,下水救人是有生命危险的,必须会游泳。即使会游泳,那时,湖水很深,而且是深秋,天气又凉,谁肯冒险呢!”
陈博仍以无所谓的语气说:“事有凑巧,那位书生正好会游泳,并且很善良,哪能见死不救呢!”
“这么说,你认识他?”辛玉娇差异地问。
陈博不做可否,继续说:“而且,你不知道,他爱慕你!”
“什么?”辛玉娇更差异了。
陈博一本正经地说:“就在你在你家楼上阳台弹奏《松花江》上的时候,他当时正好游湖。就象当时的我,不仅被你的琴声所吸引,而且为你的美丽所心跳。当他的船被你妹妹撞的瞬间,他一眼就认出了船头上落水的是你。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脱掉外衣,跳下了水。
“他救了你,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和愉快。因为他感到这么年轻美丽的才女,要是夭折了,他会伤心一辈子的。他看湖上的管理人员过来后,他悄悄走了,因为他是地下党,他怕暴露身份,怕人问起姓名。后来他看到了报上的《启事》,他也没有声明。”
“这么说,你一定认识他!”辛玉娇高兴而又急且地央求道。“快告诉我,他是谁,现在在哪里?”
“小傻瓜,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傻瓜!”陈博突然把她抱得更紧,爱怜地嘲笑道。
“啊——原来是你!”辛玉娇突然恍然大悟,从陈博怀里挣脱出来,惊叫道:“真想不到!”她激动的闪亮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久久注视着陈博,仿佛她根本就不认识他。
陈博平静地微笑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