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霏-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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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姐，陈博哥，早已……”
“什么……”辛姐一下子停止了呼吸。
“辛姐……”小徐霞说不下去，只是恸哭不止。
辛姐回想那天下山时她提到陈博时，妈妈的躲躲闪闪，爸爸的关于一番“要坚强”的教导，她似乎明白了一切，但她又真不愿那是真的，那是多么叫人绝望而又撕心裂肺的噩耗啊！辛姐顿时感到天昏地暗，肝胆欲裂，泪水盈满了眼眶。
同志们也一下子更加哭泣不止。片刻，辛姐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想到爸爸关于“要坚强”的教导，想到甄雪英勇的殉国，想到抗战中壮烈牺牲的无数烈士，她觉得自己在这个非常的时刻，不能脆弱，只能坚强。这是唯一理智的选择。但她还是想知道陈博具体牺牲的情况。她抹干泪水，压抑着悲伤，向白素云问道：
“素云，如今不要再瞒着我了。陈博他是什么时候、怎么牺牲的？”
“他，就在你负伤的那天上午……”白素云含着泪水说。
“哦——”小徐霞恍然大悟，“辛姐，怪不得次日拂晓你做了一个梦，对我说陈博哥他来看你，这是陈博哥的在天之灵呀！听娘说，人死了是有灵魂的，他想念谁，就托梦给睡！”
“唔，也许……”新姐说。她不信鬼神，可她又无法解释，那个拂晓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安，为什么冥冥中感觉洞外有陈博的身影，为什么特别地想念起陈博，为什么朦胧中陈博就真的来了，难道人死了真的有神灵吗？要是真的有，也好，自己若死了，就可以和他在黄泉相依相伴了，那该多好呀！
白素云说：“不管怎样，陈博主任在天之灵是一定想念你的。那天早晨，他和你在大古村分手后，带一个警卫连和蒙山独立支队，率机关干部和军政大学学员二百多人到达大青山一条山峪隐蔽，突然遭遇一千多日寇的包围。”
“我们损失严重吗？”辛姐担心地望着白素云。
“陈博主任沉着指挥，双方激烈交火，战场一片火海，最后大部突围。”白素云突然心情沉重而又无限惋惜地一声叹息，“唉——可惜，就在陈博主任最后突围时，遭到一群日寇追击。他和4名随行人员撤到一条小河沟时，有3名随行人员中弹身亡，最后只剩下他和秘书米晓文边打边撤。”
“米晓文……”新姐的心紧缩了一下。
“米晓文，他和陈博主任一起殉国。”白素云心情异常沉重悲伤。
“啊……”辛姐惊叫一声，“米晓文才刚和甄雪相恋呀！”又一个噩耗，象钢针般猛扎了一下她的心。又想起听到甄雪牺牲后，她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她不禁脱口对白素云道：“也许人死了，真的有在天之灵。前些天，陈博他们三人托梦给我，一起来邀请我参见米晓文和甄雪的婚礼呀！”
“真愿他们有在天之灵，那他们将多么幸福！”白素云抚慰着新姐。片刻，话又回来，说：“天不作美，陈博主任和米晓文撤到小河沟崖时，陈博主任突然腿部中弹，跑不动了。米晓文要背他，他断然拒绝，反命令米晓文快跑，不要管他。但米晓文怎么也不离开他，扶他撤到沟崖下，可是沟崖陡峭，他们怎么也爬不上去了。
“日寇看陈博是指挥官，便吆喝捉活的，四面包围了他们。米晓文上前用身体护住他，但日寇一颗子弹却准确地射进了米晓文的胸膛。
“日寇军官挥着指挥刀，狂叫着要陈博主任投降。陈博主任一手抱着尚未倒下的米晓文，一手提着手枪，昂首怒视着日寇军官。日寇军官以为他子弹打尽，一步一步逼近他，就在日寇军官叫嚷要他举起手来时，他倏地举枪朝日寇军官连发两枪，那个军官‘扑通’倒地，然后他转过枪口，毅然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白素云用手抹了一把泪水，十分惋惜地说：“陈博主任，他是我们党的一位优秀理论家，是我们山东抗日的卓越领导，他的殉国，是我们党，是我们山东抗日的一大损失啊！”
“好男儿，有骨气！”辛姐含着泪水脱口道。
大家为陈博，更为辛姐，一下子都陷入极度的悲痛中，许久，许久，任泪水涌流，似乎忘记了一切。
“砰——砰——”突然南面山下传来枪声。
“同志们，鬼子来了！”辛姐一下子从痛苦中醒来，以命令的口气道：“你们赶快转移隐蔽，不要管我！”
“那怎么行呢！”白素云断然拒绝道。
“抬着我，你们跑不动啊！”辛姐焦急地说。
“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白素云不由分说，弯腰将她背起。
同志们协助着，白素云慢慢爬出洞口，将辛姐平放在担架上。她举目山下，风雨中隐约看到鬼子一字儿摆开，正往山上前进。“快！”她说，弯腰和小徐霞抬起担架，“大家轮流，往山顶爬，向北翻山。
她们拼尽全力，三步一轮，五步一换，很快爬到了山顶。放下担架，大家稍一喘息。白素云看山北坡势平缓，山下树木浓密，打算到那里隐蔽。
可她抬起担架正要下坡，却突然发现山北脚下也出现了鬼子，也是一字儿摆开，向前推进。看看东边是陡峭的山峰，她当机立断，向西突围。
看到形势严重，辛姐生怕拖累了同志们，她焦急地喊道：“你们快放下我！”
“不行！”白素云斩钉截铁，和同志们急速向西突围。
稍倾，她们的左右侧后都响起了追击的枪声，日寇快爬到山顶了。
辛姐再次焦急地喊道：“你们快放下我！放下我！”
“不行！”白素云气喘嘘嘘，依旧坚决地答道，抬着辛姐拼命奔跑。
片刻，身后传来汉奸对鬼子讲话的声音：
“太君，都是花姑娘！”
“捉活的！”鬼子命令道。
身后又传来汉奸大声的叫喊：“女八路，你们跑不了啦，快投降吧，皇军优待妇女！”
辛姐听得清清楚楚，她想，姐妹们无论如何不能落到鬼子手里，鬼子对女人是最*的。她用力拍打着担架，又一次焦急地喊道：
“同志们，放下我！放下我！快放下我！”
白素云顾不得回答，和同志们依旧拼命地向西奔跑。白素云看到，西去的山顶快到头了，那里可能是山坡，她们可以抱着辛姐迅速滚下去，最大可能地争取突围。
很快，她们跑到了山顶的尽头，可她们一下子全傻眼了。横在眼前的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陡峭沟壑，雨雾茫茫，一望无底。白素云无可奈何地放下了辛姐。
辛姐意识到已陷绝境，她从担架上坐起来，取出腰间的双枪和三枚手榴弹，对白素云说：“素云，服从命令，我掩护，你们快设法顺山崖下滑！”
白素云转首，看先头的一群汉奸鬼子越来越近，似乎不到百米的距离。她想，只有如此了。
“辛姐，辛姐……”白素云和同志们哭泣着不忍离去。
“快，不要犹豫！”辛姐双手挥动手枪，严厉地命令道。
眼看汉奸鬼子逼近了，只有四五十米的距离，新姐突然双手轮番举枪，瞄准敌人，抠动扳机：
“砰——砰——”
两个汉奸应声倒地，鬼子放慢了脚步，但他们似乎做着花姑娘的美梦，并没有还击。
白素云、小徐霞等五姐妹快速撤到山崖边，看那山崖如刀切般的陡峭，无路可下，无藤萝可攀，只有跳下去。
身后又传来近在眼前的汉奸鬼子的狂叫声：“哈哈……哈哈……花姑娘的，跑不了啦！”
刻不容缓，白素云庄重地对姐妹说：
“同志们，我们绝不能活着落入敌手，殉国吧，我们死而无憾！”
她面对着悬崖，视死如归，高声呼道：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祖国万岁！”
然后纵身跳下悬崖……
小徐霞等姐妹们亦悲壮地高呼着同样的口号，纵身一齐跳下悬崖……
看到近在眼前的五个女八路眨眼间跳下悬崖，汉奸鬼子失望而沮丧，他们包围了辛姐。
辛姐愤怒地连连向汉奸鬼子射击，汉奸鬼子躲避着子弹不敢靠前。很快辛姐子弹打光了，汉奸鬼子涌了上来。
辛姐坐在担架上，用被子包围着前胸，手枪子弹已经打光，仅有的三颗手榴弹隐蔽在被下。她一手握着一颗的把柄，一手攥着拉弦。她屏息怒视着与她对峙的敌人，脑中闪过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心中自语道：
“爸爸，女儿今天不负您的教导，坚强！多保重，永别了！妈妈，您也要多保重，永别了！弟弟、妹妹，你们要忠心为国，浴血抗日！永别了！”
敌人小心翼翼地逼近，辛姐等待着她预想的环节。
她脑中又闪过陈博、米晓文、甄雪……心中自语道：
“陈博，我即将到黄泉与你相伴，在地共为连理枝吧！米晓文、甄雪，我就要到黄泉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望着雨雾茫茫的群山，她脑中又闪过隐蔽在山中的党的组织、领导和同志们。心中自语道：
“永别了，领导和同志们，你们继续战斗吧！我坚信，敌人必败，我们必胜！我和无数烈士的血不会白流！”
前面的汉奸一步步逼近，辛姐怒视着，怒视着……
看看投掷所及，辛姐突然扔出一颗手榴弹，几个汉奸立刻血肉横飞。鬼子军官不甘心，挥舞着指挥刀，又命后面的几个汉奸靠过去。
辛姐不动声色，待他们一步步接近，又倏地扔出第二颗手榴弹，几个汉奸又立刻倒地而毙。
鬼子军官愤怒了，举枪欲对辛姐射击，但他佩服这女八路的骨气，又看她俊秀美丽，想入非非，即刻又停止了抠动扳机。
辛姐裹着的被子底下，只剩下最后一颗手榴弹，她时刻做着引爆的准备。此刻，她从容镇定，没有丝毫的惊慌恐惧，只有满腔的愤怒，只等待着那庄严神圣的时刻。
鬼子军官又命几个鬼子上前生俘辛姐。他们小心地向前挪动，距离一步步逼近，十步、九步、八步，辛姐没有举动，他们以为辛姐没有了武器，大着胆子上前欲制服辛姐。
七步、六步、五步……鬼子已近在咫尺，辛姐被子底下倏地拉开了手榴弹弦。
顿时，硝烟从被子底下窜出，鬼子惊慌失措已来不及躲闪，瞬间，“轰隆”一声，火光闪烁，尘埃腾空，天崩地裂……
鬼子倒了一大片……
辛姐魂飞九霄……
无尽的苍穹，泪雨霏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