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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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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琅琊咬牙在桌案下推了推赵仪然。“他过不至此!”
  赵仪然也没看他,只是低声道:“圣意也。”
  李琅琊给这句话顶得一阵沉默。圣意也。他知道,单凭赵仪然断不敢说出这样的话。良心为何物?帝王家面前,一文不值罢了。李琅琊看了看赵仪然,缓缓地站起身。
  “忠州。”他吐字很慢,可却分外清晰。那语气太过坚决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惊诧地看他。忠州,不过是蜀中地区,这贬谪,可算得是很轻的了。
  “李大人……!”赵仪然大急,出言欲阻止他。
  “忠州!”李琅琊语气断然,“第五大人过不至此,谁要是再敢提雷州琼州一类荒蛮之地,折子就不要送进门下省来!”他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赵仪然望着他的背影,沉沉一叹。
  “我说,你居然真的敢把那些人都活埋了?!”崔乾佑的话是在责备,但是语气里却找不出多少责备的成分来。
  皇甫端华侧身坐在一张低矮的桌案前,身上黑色的锦袍拖曳了一地。他紧紧抿着双唇,直把那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抬眼看了看崔乾佑。
  “我没有。”
  “那是谁干的?”
  “是手下副将……年轻不懂事……”端华皱着眉头,似乎懒得回答他,“我已经军法处置了。”
  “咳!不过是唐军,而且据说也没多少人……埋了不就埋了!”崔乾佑抬手,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尴尬地放了下去,“你难接受……原也应当。”
  小将没有答话。崔乾佑看得出来,对方的心思早就不知散到何处去了。他为这个发现而感到微微的恼怒,不知怎的,皇甫端华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他手下败将,但每次面对对方的时候,崔乾佑总有种奇怪的挫败感。自陈涛斜一战,皇甫端华奇迹般地以三千人大败房琯五万大军后,燕军中就没有人再敢明目张胆地与之作对。高位素来能者居之,若是一味攻击对方,反而会给别人留下把柄。故而端华回到崔乾佑那里后,明显感到言语上慢待他的人少了许多。可他仍旧不觉轻松,因为他心中看得分明,那些人,在心中还是看不起自己的。
  罢了,自己这样的变节小人,谁能看得起?他笑了笑,笑容苦涩。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不要总是愁眉苦脸?!明明是胜了,便是我明白你心里有疙瘩,可到底是——”崔乾佑略有不满地开口,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潼关那边说——颜钧跑了。”
  端华的手指轻轻一颤。“是么?”
  “你别装了!装给谁看?”崔乾佑撇嘴,“我知道,是你托人放走的罢?小子,你行啊!”
  “我没有。”
  “……你不承认便不承认罢,反正我也不在乎那小子。有时候硬气过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崔乾佑摇摇头,举起身边酒坛,在面前酒盏里斟满了酒,“这小子算是运气不错,要不是你放走他,我是迟早要杀他的。”他顿了顿,放下酒坛,抬头看向端华,“是你救了他,可他倒没领你的情。”
  “我没救他……我亦不要他承我的情。”端华语气平静。
  崔乾佑挥挥手,一副挫败的样子。“罢了罢了!不跟你说这个!”他举举手中酒盏,“别想那么多了!”
  端华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倒酒。侍卫悄悄退出去,只听见酒液被慢慢倾在酒盏里,发出清亮的声响。端华放下酒坛,看着那盏子里不断晃动的清亮的酒液,他苦笑着,不知从何时开始,除了对与李琅琊再见一面的执念,他发觉自己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半分兴趣。如果说唯一能唤起他几分兴趣的,大约也就是战场,可他却又害怕看战后的那些景象。端华抿了抿嘴,举起酒盏一口饮尽。酒的滋味很浓烈,他轻轻咳嗽了两声。那边崔乾佑一样不开口,只是闷头自饮,大约也是为战事前途而担心。男人聚在一起,如果默默喝酒的话,那酒往往去得很快,于是坛中的酒很快便浅下去。
  端华无意识地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指,按了按面颊。他脸上已然一片通红,但他自己却是没有意识到,他甚至不曾发觉,自己已经趴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崔乾佑凝神看着他,那年轻的将军以一个平素无论如何也不曾现出的姿势趴在那里,全身的黑衣现出柔软的姿态,他束发的丝绦散开了,长长的发披散在脸颊和颈边。本来白皙如冠玉的面孔显着一片灼热的浅红色,英挺浓丽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是了,即使是喝醉,他也依旧无法呈现放松的神态。崔乾佑看了他一会儿,叫来侍卫长,低声吩咐几句。那人得命,出去一回便带进来几名女子。
  端华在朦胧中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柔软与清凉,那是女人的手指在轻抚着额头。内心深处的记忆被如此轻易地唤醒——想当年他供职金吾卫,一月之内至少有好几日是这么度过的,哪回不是等到明月高悬,红烛燃尽才带着一身风尘出得花街柳巷?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了身边的女人,长久不曾发泄过的欲望,让他将女人一扯便放倒在桌案上。女子发出低低的笑声,伸手环上他的脖子。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袭来,端华猛然清醒了些。
  这不是他。
  他推开了女人。
  “恩?”崔乾佑一直闲闲地在一旁看着,此刻他笑起来,“怎么?”
  端华清醒了些,他努力抑制着一阵阵上涌的酒意。“我不需要这些。”
  “嘁——”崔乾佑皱着眉头看他,“大家都是男人,你骗谁?小子,是英雄,哪个能说自己不沾风尘边的?”
  “不信便罢。”端华坐在地上,双肘撑在膝头,用手指揉着眉心。崔乾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直到笑够了,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道:“你别告诉我,你一直都是自己——哈哈哈哈!”
  “是又怎么样?”端华不耐烦地看着对方。他此刻已经无所谓了,丢人什么的,都无所谓。方才控制住的酒意又渐渐涌上,他感到昏昏沉沉。
  崔乾佑低低笑了几声。“我还真好奇了,是谁让小将军你这么痴情?”
  端华不想回答。那些关于李琅琊和关于长安城的记忆,哪里是别人能够随便发觉的?知道这些的,大约只有安碧城,八重雪,还有……颜钧。他明白他猜到了。可昏昏沉沉的心绪由不得他做主,他不由自主道:“他——他已经成亲了。”
  崔乾佑哗然大笑。“成亲了?这姑娘既然已经嫁与他人,你这死脑筋还做得什么想头?男人么,你该不会真的如此痴情罢?”
  端华笑了笑。“是……他成亲了,在我从军之前就成亲了……”他举起手指,玩弄着垂下的长发,“……他自从……娶……不,嫁人,自从嫁人之后就变了……当然,也可能是我变了……是我变了……或者是……”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笑话!姑娘家嫁了人,哪里能像以前一样对你?”崔乾佑不屑道。
  皇甫端华本来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一点,仿佛自己爱慕的人就在面前。听了这句话,他转眼,龇着雪白的牙齿,冲崔乾佑笑了笑,那笑容很是俊丽、明亮,可眼角眉梢却有深深的苦涩。
  “嘿嘿……这、这你不懂。就跟你不懂我为何……为何要降你是一样……”
  端华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他扶着墙,勉强稳住了身体。那身不带一丝杂色的黑衣,随着他不稳的动作,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终于站稳了,便转身想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回过身来,醉眼朦胧地乜斜着崔乾佑道:“这……些,这些你不会明白的……”他说罢转身推开门走了。
  崔乾佑目送着那个瘦削高挑的影子离开,一言不发。他招手唤方才的女人来到自己身边,才曲起嘴唇满不在乎地一笑。
  “嘁……老子要知道你那些事作什么,只要你能打仗不就行了!”
  至德元年,唐军劣势依旧未有起色。
  至德二年正月,安禄山手下叛将史思明率领十万大军,直扑太原。情势危急,眼看着李家半壁江山,也渐而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李光弼死守太原,叛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其间皇甫端华倒是落得清闲,崔乾佑那边久不出战,他每日不过静观其变。
  正月初六,安禄山为其子安庆绪所杀,不久安庆绪即位,将史思明调回范阳,留下其他人继续围攻太原城。
  烽燧四起,战火纷飞,军饷压力不断加大,灵武朝廷国库更是日渐窘迫。房琯不再得李亨信任,韦见素等老臣已然精力不济,宰相李光弼又在太原死守,郭子仪更是在外征战,官道粮草吃紧,第五琦钱币改革带来的祸端还未曾消弭,李琅琊在危急情况下迫不得已,一肩挑起所有重担,渐渐权势滔天。

  第 70 章

  (七十)
  眼看着战争已然进入僵持阶段,至德二年,安庆绪派尹子奇率领十三万大军进犯睢阳。镇守睢阳的官员许远向张巡求助,张巡随即率军进往睢阳。二人总共兵力加起来不过七千人,抵挡燕军十三万之众着实吃力。叛军丛外进犯,只能强攻,这本已吃亏许多,加上打前锋的是才被调来的皇甫端华——他并没有清闲几日——这是燕军大将的错误,他们只听说过这小将赫赫威名在外,却不曾思考端华是唐军降将,如今遇到这种强攻城池,自然打得便不尽心。
  “将军!我们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方聿搓着手,在外头来来回回踱步,正月里夜间极冷,一会儿铠甲上就凝结起一层薄薄的霜花。
  端华坐在营帐前,望着远处睢阳城门上高高的火把。他一言不发地擦拭着佩刀,其实心里在思量着这几日下来的状况。战斗之惨烈是他前所未见,本来以他强硬的打仗作风,一般城池不出七日便可拿下,可如今已经打了整整十六日,有时甚至一日内交手二十余次。唐军顽抗程度出乎意料,燕军战死两万,六十多名大小将领被俘虏,连端华自己也险些被擒入睢阳城。
  以对方区区七千人,坚守至此,城内已经是何等情况?他不敢去想。
  端华站起身,冲方聿招招手。
  “你收拾东西罢,别传扬出去——我估计尹将军不出明日就该下令退了。”
  “什么?!”
  “嚷嚷什么!不过是回去修整,到时候还要再来的!”端华皱眉怒斥。
  他说的没错,第二日夜晚,尹子奇便下令撤退,燕军趁夜色退去。可是他们并未放弃,三月,尹子奇引兵再来。燕军再次久围睢阳城。
  这边灵武朝廷的日子越发不好过,朝廷急收重轮钱,改为原先的开元通宝,可带来的影响总是不能很快消除,民间哀鸿遍野,伏尸相互枕藉,兵源越发匮乏。李琅琊身兼户部尚书之职,却筹不出钱来。李亨因为战事不顺,加上弟弟们一个个分管各道,手握兵权,虎视眈眈就等着有机会便把他推下帝位,于是皇帝心中也变得极度烦躁,李琅琊权势滔天的代价便是,皇帝若有了什么气,也一并往他身上撒。
  他身体的衰弱和精神上疲惫的一日日加重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时日一长,不但胸口疼痛加剧,双颧处也显出淡淡的、病态的浅红色。颜月筝想劝,可那些国家大事又岂是她一介弱女子劝得了的?她毫无办法,只能将泪水默默咽下。她开始怨恨朝廷,但也仅仅能止于怨恨而已。自己兄长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自已眼看着丈夫又一日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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