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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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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他如今……”
  “小鸳!不要胡说!”李琅琊面色发白。他站起来,颇有些不稳地走到小鸳面前。她是他这么多年的侍女,陪他经历过那些长安城的繁盛,亦陪他所有家眷一起自长安城弃城而走。那些岁月里积淀下来的情绪,早就酿成了更加默契的感情。他伸手揽住小鸳,闭上眼睛。小鸳抽泣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冷风穿过厅堂,带来院子里清淡的白梅香气来。
  至德二年腊月,唐军叛将皇甫端华自洛阳被押送回长安城。

  第 75 章

  (七十五)
  风在微微地吹着,干而且冷。冬日晴朗而湛蓝的天空无限高远。此时已然瞧不见南飞的雁群,或者是像秋日里大团的云朵。阳光很是强烈,给人身上略略增添那么一丝暖意。可那若有若无的暖意却很快会被寒风吹散。高高的延兴门伫立在那里,像是迎接凯旋的将士,也像是在冷冷地讥嘲着某些人。
  端华用不方便的手撩起帘子——他的手带着木枷。强烈的阳光刺得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却流不出泪水来。
  八重雪就坐在车内。随着车子不住的颠簸,他带着几分嫌恶打量着皇甫端华的侧脸。端华侧着脸,没有任何表情,经过一月有余的养伤,他已然被折腾得瘦削了许多下去。由于伤口在舌头上,成日的流食和总是止不住的出血——尽管量很少,但这么不住地出,究竟是伤身——端华的双颊微微凹陷,却更显得鼻梁笔挺轮廓锐利。八重雪审视般的目光一直不曾移开。
  可他发觉他少了锐气。那当时殿下长跪请命的锐气,那种特有的,年轻人的锐气。端华凝神望着窗外,压根不曾发觉八重雪在看他。他的嘴角微微向下拉着,显得有些疲倦。
  他放下车帘,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就到延兴门了——”他说话还有些不清晰,似乎疼痛难忍。
  “是。”八重雪语气平板。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皇甫端华双手难以行动,说话亦是困难,他只能艰难地比划着。
  “……我不知道。这就到延兴门了,自然有人交割。”他冷冷回答。
  皇甫端华居然笑了。“我猜……不是要送交大理寺么?”
  八重雪瞥了他一眼。
  “我当初给你去了书信,你没看么?”
  此语一出,二人皆是一愣。八重雪诧异自己为何突然会问出这句话来。端华则猛然记起了某些东西。就在出战的那一日,的确是有那么一封信。因为当时时间紧迫,故而落在了潼关,本想着回来再看,谁知那一去……就再也没能想起……估计它如今已经不知被弄到到哪里去了。那封信——如此重要么?值得八重雪再提?
  随即他自嘲地笑起来。是了,一定是很重要了。八重雪,他的老上司,对他从来是不会有半句废话的。当时他如何就脑子发热,居然不曾想到这一点。
  “……写了什么?”
  八重雪瞪着他,自己的动作却有些不稳,使得手上刀鞘碰出些响动来。“啊……你还真的不曾看。”他咬牙,转头,仅仅留给端华一个绝美的侧脸。
  “头儿!延平门下有人交割!”外面传来橘的声音。
  “我知道了!”八重雪答应了一声,转头对着端华,语气冰冷,“下车罢。”
  皇甫端华在很久以后也一直能忆起自己下车来时的场景。八重雪语气冰冷地教他下车,他只是笑了笑。身体已然恢复,武将的习惯让他弯腰掀开车帘,轻轻跃下车来。尽管双手拷着木枷,他却仍然以一个惯常的飘逸姿态稳稳落地。光线反射在延兴门城门高高的瓦片上,也直接照射在人的面孔上,皇甫端华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了眼睛。他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城门口。
  长安城的街道好似记忆中一般宽阔而干燥。城门两侧,兵士们整齐地手执长戟分站路两侧,端华眯起眼睛望去,带头交接的是位他不相识的官员,那人正在与八重雪说话。于是他无谓地牵起嘴角,可目光流转之间,他看到了城门边闲闲立着的一骑一人。他的动作滞住了。
  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那些长久以来的倾诉一直深深埋在心底,此刻却争先恐后地涌上来,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喘不过气。端华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然剧痛难忍,有如刀子割过般。他说不出话,更喊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的面孔上一瞬间表现出一种不知所措的神态。
  这头正在说话的八重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诧异地抬眼,立刻看见了李琅琊。
  李琅琊着一身黑衣,跨一匹黑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八重雪从来不曾看见他这副打扮。那些长长的漆黑衣摆拖过了脚镫,在马腹下微微随着寒风飘动着。没有艳红官袍,亦没有峨冠博带,李琅琊满头极长的黑发只是简单地从耳畔挑起两束扎在脑后,其余皆披散着四下飞飘。他的打扮极其简单,若不是他单骑只身在满街的士兵中如入无人之境,八重雪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好事者。是了,李琅琊冷冷地望着这边,身子笔挺一动不动,削尖的脸孔和手指在黑衣锦袍的衬托下莹白异常。带队交割处理的不是他,他是来看热闹的,的确是。八重雪这么想着,突然品出满嘴的苦涩。
  “喂,走啊!你看什么呢!”一旁的军官推了皇甫端华一把,“走啊!我说你看什么看?!那是——那是丞相大人!”
  “丞相?——丞相?”皇甫端华似乎还不曾清醒的样子,他模糊地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眼神渐渐变得迷惘起来,直到那军官不耐烦地再次推了他一把,这一推几乎把他推倒在地上。他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八重雪转头,他眼力非凡,恰好瞧见皇甫端华望着地面,眼神渐渐清明,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是啊……我明白了,丞相……丞相大人么——”
  那边李琅琊仍旧身形不动,他的双唇可能是被寒风吹拂,少有的显着殷红欲滴的色泽,加上嘴角平直紧抿的线条,居然显出往日从来没有的冷酷和艳丽。
  八重雪定了定神,与带队官员把话说完,转身从容地向这边走来。
  端华抬起头来。“头儿,那边——”
  他模模糊糊的声音教八重雪一阵心酸。“那是他,没错。”他冷冷地回答他,“他带人交割。”
  “你骗我,”端华微笑着摇头,“好歹我也曾是……金吾卫一员,连交割程序都不知么?交割会……让当朝丞相来做?我几时有如此重要了?”舌头上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浓黑的眉头稍稍拧起,“……咳,……他不是,他是来看我笑话的……”
  “够了!”八重雪冷冷道,动作利落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前拖去,“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有心思管他是不是看你笑话?!走罢!”
  “带人犯到大理寺——”
  “走!”
  “走!”
  端华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苦涩,但那些喜悦仍旧是不可忽视的。心愿终于得偿了,见他一面,已经足够了,尽管李琅琊是那样的神情,不过那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这一队人马缓缓走动着,走过延兴门。端华垂着眼,心里却分明,自延兴门到皇城附近,要经过东市,这明摆着便是变相的游街示众,他们分明是要他好看。自己一介叛将,莫说功未成,连名也未全,哪里还有尊严和资格可以要求些什么?走便走罢。
  李琅琊转头看了那人一眼,然后他策马向前跑去,寒风猛然转烈,一缕长长的发丝随着他转头,被强风紧紧贴在他面颊上。李琅琊睨着眼,望向远处宽阔的街道和两畔如麟如栉的房屋,他用手把那缕长发自唇上拉开。他终于见到了皇甫端华,这个心愿得偿之后,袭上全身的是无限的疲倦。他抓着马缰的手指发僵,他甚至感觉快要抓不住。早晨在朝会上得来的消息已经让他心底发凉,他明白皇帝的心思,却不能猜到皇帝下一步要做什么。
  大理寺卿并不是主审。主审除了赵仪然,就是李辅国。
  李琅琊感觉不祥,可是他无能为力。前一阵子,赵仪然应他提议接了主审之职,已经是僭越,朝中也有知晓李琅琊和皇甫端华旧日交情的大臣,对此不免议论纷纷,其中有些话便在暗指李琅琊有意包庇叛将,实乃居心不良;或者是当朝丞相与平章事结党营私。赵仪然平章事虽然说是从三品,可倒也深得皇帝宠信,实际上其权势几乎与正一品相当,哪里能够不放在眼中。当朝不过五位丞相,其中有三位还是从一品。李琅琊与赵仪然若是结党营私,罪名坐大坐实了,那朝野还不知有什么样的动荡。
  李琅琊当时对于此事冷笑连连。他也不发怒,也不透口风,只是过了不久人人便都发觉,前阵子敢说话的那些人,不是贬谪就是流放。有些老臣,早就在官场上磨练得油头滑脑,见势不妙立刻收手,还不忘派人往李琅琊府上送些东西表示友好,李琅琊一一推辞了,却都记在心里;而有些年轻的,则不知死活继续上折子,其最终下场可想而知。李琅琊做这些事情其实心中有愧,那些胆敢说话的人之中也不乏忠臣良将,但是他已经豁出去了。若不是怕连累了赵仪然,他早就不管他们说他什么。他这些所作所为,若不是皇帝有意平息,早就怨声四起。李琅琊筹军费,添赋税,罢贪官,得罪了也不知多少人,如今一有把柄,众人还不立刻像见了血的苍蝇般一哄而上?
  自己在众人眼中是什么形象?不过是新皇用来巩固帝位的鹰犬吧。他一边策马,一边自嘲地笑了。鸟尽弓藏的道理,以他李琅琊饱读诗书,还能不明白么?
  冷风吹过他的额头。李琅琊策马,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不相信皇帝不知道这些,只不过,那个年轻的帝王正在冷冷地看着,冷冷地打着谁也不清楚的算盘。年轻的帝王利用年轻的丞相来挡掉一切明枪暗箭……尽管看得比谁都清楚,尽管这决定到他自身的安危,可李琅琊仍旧不想管。既然皇帝直到如今都不曾说什么,自己还不继续走下去么?哪怕最后不得善终……
  他身居高位,才最明白高处苦寒的感觉。如履薄冰,如临渊薮,若是一步走错,自九重青云上一头栽下,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端华,我如何才能救你性命?
  他也只能救他性命,紧紧是性命。那些恨意和长久的爱慕早就酿成了无比苦涩的鸩酒。他明白不能饮,可是却又不能不饮。他恨皇甫端华的背叛,恨他对自己,对李家天下的背叛。这种恨,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住的。
  那些夏夜里的怪谈,还有沉水香绵延不绝的香气,宛若十里荷塘般神秘而充满香氛的漫长梦境,与安碧城以及端华之间的欢声笑语,似乎已经久远得再也触摸不到了。

  第 76 章

  (七十六)
  自皇甫端华被押入大理寺以来,朝廷上一直没有动静。不是不想有动静,而是皇帝始终不曾表态。前线战事不比前一阵子那么顺利,双方互有输赢。李琅琊每日战战兢兢,他明白此时朝廷正需要一个靶子,一个可以表现赏罚分明,鼓舞前线士气的靶子。而此时皇甫端华无异于最好的靶子。
  可李亨一直不动声色。他好像把此人忘记了,该上朝仍旧上朝,该议事仍旧议事,就好像此人是个忌讳。李琅琊猜不到他想要做什么,自己当然更不敢提起这事。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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