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完结-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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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颌了颌首,笑道:“也好。”
阿眉走进殿里,眼睛一亮:“姨母!”
“阿眉。”芷容登时笑起来,蹲□道,“来,姨母抱。”
“阿容!”我一唤她,嗔怪道,“还没轻没重,你也有着孕呢。”
芷容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讪笑说:“我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多亏总有人提醒着……若不然,一高兴便要忘了自己还有着孕。”
“就该让凌合郡王日日看着你!” 我笑睨着她,“长姐一会儿求陛下去,替凌合郡王告个假不参早朝了。”
“长姐可别……”她迅速摇头,急道,“晋渊君已是看得很紧了,还美其名曰陛下也是这么看着长姐的……也就他上朝那点时间我能自在点,长姐可别帮着他。”
我闻言眉头微挑,又笑道:“好啊……陛下竟还告诉他怎么看着我了?目下我觉得最丢人的事就是这个。非得跟陛下说说,早点打发你们回封地去,若不然简直留了一辈子的笑柄。”
“母妃……”阿眉一叫,站到我们两人中间仰头道,“阿眉要去找大姐姐和二哥。”
“阿眉,你这叫说曹操曹操到!”元沂笑着走进来,向我一揖,“母妃大安。”
“二哥哥!”阿眉笑吟吟地甜甜一唤,一思索却是问他,“什么是曹操?”
“曹操就是……”元沂想了一想,“说了你也听不懂……”
阿眉亲昵地过去拉他的手:“二哥哥陪我去找大姐姐!”
正说着,芷寒跟了进来,向梨娘道:“你带皇次子和帝姬去吧,本宫有话和长姐说。”
梨娘福了福身,带着元沂和阿眉一并离开。旁的宫人见状会意,也皆无声地一行礼,退出殿外。
芷寒重重的一声叹息,向我们道:“正好阿容也在,我们坐下说。”
各自落座,芷寒蹙眉道:“长姐,方才陛下召了我去,让我多来陪一陪长姐……我在路上遇到了静妃,正带着皇三子去见陛下。”
芷容面色一黯,不悦道:“静妃没完了么?我听大长公主说,今日连帝太后都没给她好脸色看,她竟还不死心?”
“阿容。”芷寒喟叹道,“她若会死心,长姐早就没了这么多麻烦。我只觉她有皇三子傍着身,陛下就算厌了她,也还要顾着皇三子,她总也倒不了。”她说着,搁在案上的手攥了拳,狠然又道,“若不然……长姐想想法子,让陛下把皇三子交给旁人带,反正皇三子也不是她亲生的。”
“你说得轻巧。”我缓然摇头,“皇长子的事争了多久了,不也没个论断?如今又添一个,除了让陛下心烦以外没别的用处。”
“就这么由着她挑衅也不是个法子。这次没成,焉知下次又有什么幺蛾子?”芷寒颓然道,“我来的路上甚至想着,若不然想法子除掉皇三子算了……可又觉得稚子无辜。”
“是啊……稚子无辜。”我悠长一叹,“再说陛下喜爱这几个孩子。你瞧上次阿眉和元沂出事,陛下气成什么样子?赐死了任氏不说,连她亲近的宫人也发落了大半。对皇三子动手,一旦失了算,都是一死。”
“长姐说的是。”芷容应道,“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对小孩子动手。反正陛下现在也不信她,长姐多加小心就是,切不要动那些歪心思。”
芷寒点点头。思量了须臾,迟疑着说:“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长姐。”
我道:“你说。”
“长姐当真觉得红药可信么?”她轻叹道,“到底是在荷莳宫待了两年的人。那位又是那样深的心思,焉知这些事不是做戏给长姐看?若她真是静妃有意搁在长姐这儿的一个眼线,长姐要吃的亏可就多了。”
我心下一凛。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会,我信她。昨晚静妃对她是下了狠手的,若是自己人,即便是要做戏,这也太毒了些。”
芷寒思索着点头,又担忧道:“可长姐还是小心着些。就算为了这点怀疑不至于杀她,依我看……还是发落去别处为好。如此留在身边,搞不好就是个隐患。”
“不必。”我断然道,“我已说好了来年放她出宫,此时发落去别处免不得又要耽搁了。再说,她若不是静妃的人,离了晳妍宫,静妃定然要她的命。让她留下就是了,你的担心也对,我日后说话避着她些,那些事她打听不到也不能强来问我。”
如此,芷寒才放了心,颌首叹道:“长姐万事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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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看我上心,宏晅来时也不免问上几句红药的伤势。我凄然叹息,诚然道:“老实说,臣妾从入宫作宫女至今,还没见过什么人被伤成这个样子。”言罢紧咬了下唇,不觉间泪盈于睫,“太狠了……她也是跟了臣妾这么多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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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有一叹;有些疲乏地说:“朕没想到竟是静妃会找你的麻烦。”
“臣妾也没想到。”我抬头望着她;泪眼迷蒙道,“这么多年,臣妾只觉聆姐姐待臣妾最好……没想到连她也会容不得臣妾。”顿了一顿;我垂首静默道;“也许陛下确实不该专宠臣妾一人。”
“晏然……”他凝起的笑意带着些许苦涩;“这事朕自会处理好。纵使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发落不得静妃,也断不会再容她胡来。你莫要多想;好生歇着。”
我点点头,哽咽不语。
外面一阵脚步声嘈杂;少顷,璃蕊疾步闯进了殿。见宏晅也再猛然一怔;蓦地跪□去,惊慌失措道:“娘娘……红药姐姐出事了……”
我大惊,忙问她出了什么事。璃蕊忍泪禀说:“这几天都高烧不退,方才奴婢煎好了药送进去,喂她喝了两口,然后……她说太烫了一会儿再喝,奴婢便先搁下了。可过不多时,她就……就抽搐起来,接着就昏迷不醒了……”听她惶恐不已地说完,我提步就要去看红药。
宏晅伸手一拉我,沉然道:“太医正看着,你静等就好,去了反是添乱。”便不由分说地按着我坐下,倒了谁推给我,宽慰道,“安心。”
我拗不过地一声长叹,犹是向璃蕊道:“让太医看完立刻来回本宫一声。”
璃蕊叩首退了下去。我只觉坐卧不安,执起茶盏强作镇定地吹了一吹热气,却是毫无心思去喝,又重重放下;呆坐一会儿,复又拿起茶盏,再度放下……
如此周而复始几次,宏晅看不下去了。从我手里把茶盏接了过去,哑笑道:“再来几次恐怕就要磕碎了。”
“陛下……”不同于刚才对他所言尚有几分做戏意味、心底盘算着让他更加厌恶静妃,现在委实是满心的担忧了。越想越觉不安,几乎要逼得自己哭出来 ,也不知为什么,竟是问他,“红药不会有事……对么?”
“是,她不会有事。”他答得坚定。我却知他是安慰我,仍是安不下心来。他看了我一会儿,忍不住地一声笑,“这样好心,她若再有事,当真是对不住你。”他说着,伸手环住我,劝道,“你不是素来相信因果报应的么?红药她又没干什么坏事,报应轮不到她头上。”
可因果报应如果时时应验,红药根本不该受这样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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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林晋终于进来到:“陛下、娘娘,太医院徐太医和医女求见。”
见他神色平静,该是红药没什么大事。我微松了口气:“请他们进来。”
二人见过礼后,徐太医思量了片刻,才缓缓道:“禀昭训娘娘,红药姑娘已无大碍了。只是……对于其昏厥原因……”
我挑了挑眉:“什么原因?”
他一揖,方沉然又道:“砒霜中毒。”
“你说什么?”我陡然惊住,他续说:“确是砒霜中毒。臣已验过了,毒就下在红药姑娘的汤药中,足以致死。所幸红药姑娘服用不多,才能救回一命。”
我心中一冷,滞了片刻怒然道:“林晋,去查那药是谁煎的、什么人经过手!”
林晋还未来得及应,璃蕊惶然跪道:“娘娘……药是奴婢亲手煎的……奴婢断不敢害红药姐姐!”
我沉思着,林晋斟酌着道:“臣先去查查别人碰过了没有。”
“林晋。”我刚欲点头,宏晅却喝住了他,“此事就此终了,不必再查亦不可宣扬。如有外人问起,便说是高烧不退以致晕厥。你退下吧。”
“陛下?”我一阵错愕,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他默了须臾,简短道:“只怕是有人要逼朕疑你。”
我惊得身子一震。
是了……不管这人是谁,她害红药干什么?就算静妃毫无容人之量,要除一个宫女,也绝犯不着如此背地里下毒。但如红药就这么被毒死了……杀人灭口,我恐怕是头一个逃不过干系的。任谁都会觉得,是因红药向静妃供出了我对帝太后下药的是,才会招来如此杀身之祸。
他抬眼瞧了一瞧面前静候的太医和医女,又道:“都退下吧。那宫女你们仔细医治着,别让昭训心烦。”
二人应了句“诺”,躬身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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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伸手向我,衔笑道:“心神不宁的样子。走,朕陪你看看去。”
从我所住的萱兰殿到宫人们的住处有一段并不算短的距离,他的手环在我的肩上慢慢走着,始终顾及着我的速度,却又始终一言不发。
深秋渐凉的风不住地吹着,将树上的枯叶刮下来,偶尔踩过去,一声脆响。
我轻缓的一声叹。
“怎么了?”他偏头看向我。我摇一摇头,浅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自永昭三年受封宫嫔以来,臣妾的心从没有像这几个月这么静过,却到底还是免不了事。”
他一时无话,少顷,一声哑笑。
这次轮到我问他:“怎么了?”
他苦笑说:“朕记得你从前怕那长阶;在辉晟殿、广盛殿往上走的时候从来不敢往下看。有一次朕陪着你上去,告诉你说朕不会让你摔了,宫中之事也一样。”他看着我,神色歉然而无奈,“却是到底没做到。”
我知他指的是四年前贬我出宫的事。曾是为此恨过,恨静妃、恨婉然,也恨他。如今婉然已死,对静妃我亦是恨的,而他……
我轻轻一哂:“臣妾仔细想过,不该为四年前的事怨陛下。”不管娆谨淑媛的事于我而言是不是受冤,婉然招出了那么多确确凿凿的大罪,他到底没杀我、甚至没让我去冷宫;而是找了个法子把我托付给兄长,“陛下所做的,是陛下当时唯一能做的。”
他轻声一笑,带着几分不屑不做置评,微一叹息,徐徐读道:“春水汨汨,杨柳依依,君心终将负,何行祓禊礼?夏池静静,杨柳郁郁,君心终将负,何以并肩行?秋水幽幽,杨柳稀稀,君心终将负,何把婵娟共?冬湖覆冰,杨柳萎靡,终是相辜负,何夕复今夕?”他凝神微笑道,“朕看到这个,才意识到朕到底是错了。不管朕为你安排了什么,却是不曾告诉过你,到底让你承受了那一份痛楚……后来朕想,当初到底为什么不告诉你实情?好像并不是因为恼你,半点也不是,只是这么多年来,朕已不习惯和别人交心了。”他说着带起一缕自嘲的轻笑,“反正也没人敢怪朕。”
我面容微滞,抬眸望着他,有意打趣道:“所以陛下觉得臣妾大不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