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叔叔的小屋-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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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他走得越近,汤姆越感到恐惧和厌恶。这个人虽然个子矮小,却显得力大无比;他子弹形的脑袋、茶褐色的眉毛、浅灰色的眼睛和焦黄色的粗硬头发都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可恶。他粗糙的大嘴巴里嚼着烟叶,并以坚强的毅力和巨大的攻势向外喷射出来。他的手奇大无比,又黑又脏,手背上尽是毛茸茸的汗斑。他指甲很长,非常的脏。这汉子大摇大摆地从黑奴前走过去,打量每个人。走到汤姆身边时,他抓住汤姆的下巴,扳开他的嘴查看他的牙齿,又叫他卷起袖子看他的肌肉,还让他转身跳了几跳,试试他的脚力。
“你在哪儿长大的?”这汉子发问了。
“金特克,老爷。”汤姆一面回答,一面四处张望,希望这时出现一个救星。
“你干过什么活?”
“替东家管理农庄。”汤姆答道。
“说得倒像那么回事!”那汉子简短地说,继续朝前走去。他在阿道夫面前停了一会儿,把一口烟叶吐到他擦得锃亮的皮鞋上,轻蔑地哼一声就过去了。然后,他又在苏珊和埃米琳的面前停住脚,伸出一只又脏又粗的手抓住那姑娘,从颈项一直摸到胸脯,又摸了摸胳膊,检查了她的牙齿,把她向她母亲身边推去。从她母亲的表情可以看出,那面目狰狞的陌生人的举动让她感到非常痛苦。
埃米琳吓得哭出声来。
“闭嘴,臭丫头,”那黑奴贩子厉声喝道,“不准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拍卖马上就开始了。”说着,拍卖果真开始了。
刚才那位打算买阿道夫的阔少果真用高价把他买走了。接着,圣克莱尔家其余几个仆人也被买走了。
“轮到你了,伙计!听到没有?”拍卖人冲汤姆嚷道。
汤姆走上台去,战战兢兢地环视了四周,场内一片喧嚣。拍卖人又连珠炮似的用夹杂着法语的英语介绍汤姆的经历,下面接连响起英语和法语的投标呼声。一刹那,只听“咚”的一声,木槌敲了下去,拍卖人叫出了最后的成交价格。当那个“元”字落下去之后,现场交易——汤姆立即被推给新主人。
汤姆被推下台来,那个子弹形脑袋粗暴地揪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边,恶声恶气地说:“站在那儿别动,听到没有?”
汤姆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片,稀里糊涂的。周围的投标仍在继续着,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法语。最后又是木槌“咚”的一声,苏珊找到了买主。她走下台来,恋恋不舍地回头望她的女儿,埃米琳向母亲伸出了双臂。苏珊痛苦地看着她的新主人——一个慈祥、体面的中年绅士,她哀求道:
“求您发发慈悲,把我的女儿也买下来吧。”
“我倒是有意要买,只怕买不起啊!”那中年绅士说着,向台上的姑娘望去。那姑娘正惶恐而羞涩地向四面张望。
姑娘苍白的脸上荡起了一阵痛苦的红晕,她的双眼灼灼闪光,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漂亮。她母亲不由得痛苦地哼了一声。拍卖人抓住大好时机,用夹杂着法语的英语,滔滔不绝地大肆渲染一番,人们接二连三地投起标来。
“我尽力而为吧。”中年绅士说,挤进人丛中投标去了。不过一会儿,投标数额超过了他口袋里的钱,他就缄口不言了。拍卖人越叫越起劲,可投标声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一位气派的阔佬和子弹形脑袋争相叫价。老先生叫了好几个回合,显然对子弹形脑袋不屑一顾;可是,子弹形脑袋的耐力却非常持久,而且钱包里钱的数量也多些,最后老先生也败下阵来。木槌终于敲了下来——子弹形脑袋从精神到肉体都占有了埃米琳,除非老天爷来救她。
她的主人是烈格雷先生,他在红河流域拥有一座棉花庄园。埃米琳被推向汤姆和其他几个仆人一边,她边走边抽泣起来。
那位中年绅士觉得非常抱歉,可是这样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啊!在这种大拍卖中,母女分离、抱头痛哭的场面每天都在上演着,好心人想助其一臂之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中年绅士只得带着他新买的黑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天后,纽约那家信奉基督教的B公司的代理律师把拍卖黑奴的款项寄给了该公司。在这张汇票的背面,让他们记下那位伟大的“躲藏房先生”(他们总有一天要向他交代账目的)说过的一句话:“当他血债血偿时,不会忘记困苦人的哀求。”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黑奴交易所在旅途中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22 3:22:49 本章字数:5236
你眼清目明,无视奸邪罪恶。
为非作歹的,你为何置之不理呢?
恶人吞噬比他们公正的,
你为何不发一言呢?
——《哈巴谷书》第一章第十三节
汤姆坐在一艘简陋的小轮船的最底层,这艘船正行驶在红河上。他戴着沉重的脚镣和手铐,但比这更沉重的是他的心情。月亮和星星已从他的天空中坠落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转逝即瞬如过眼云烟,就像此刻岸边的树木和堤坝都匆匆从视野里退去,消失无影。肯塔基的庄园,那里的妻儿和仁慈的主人;豪华气派的圣克莱尔公馆,伊娃盖着金黄色长发的小脑袋和天使般纯洁的眼睛,还有英俊、乐观而自信的圣克莱尔先生,外表那么随便而心地却那么善良。那些美好惬意的时光都如流水东逝。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奴隶制度给人类带来莫大的灾难,但最痛苦的又莫过于这一种:天赋悲悯情怀和情感丰富的黑人,先有幸在好的主人家里受到良好的教养和文明的熏陶,已培养了高洁的品性和高尚情怀,却不幸转而落到最粗野暴戾的主人手里。这就好比是原先摆在华丽的大客厅里的桌椅,因磨损破旧被扔到某个肮脏的小旅馆的酒吧间里或某个低俗不堪的龌龊场所。但这两者有关键的不同之处,那就是桌椅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尽管在“法律上被视为、被确认为和被裁决为奴隶”,但奴隶仍然是有灵有肉的人,他们的情感、记忆、希望、爱好、恐惧和企盼都是无法抹煞的。
汤姆的主人西蒙·烈格雷在新奥尔良市的几个拍卖所一共买了八个奴隶,把他们两两相铐,押送到码头边的“海盗号”轮船上。这艘船即将启航,逆流而上驶向红河的上游地区。
奴隶们都上船之后,船就要起锚了。西蒙以其特有的干练,把奴隶们巡视一番。他走到汤姆面前时停下了脚步。汤姆还穿着拍卖时穿的那身衣服,上好的呢子制服和洗得笔挺的衬衫,脚上是擦得锃亮的皮靴。西蒙简洁地命令道:“站起来!”汤姆站了起来。“把硬领巾解下来!”汤姆依从地去解领巾,但戴着手铐不方便,西蒙便粗鲁地将硬领巾从他领子上一把扯下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烈格雷刚才已在汤姆的箱子里翻了很久,这时他拿出汤姆平时在马厩里穿的那身——一件旧外衣和一条破裤子。他解开汤姆的手铐,指着货箱中的一个凹处说:
“去,上那儿换上这身衣服。”
汤姆照办了。不多一会儿,他换好衣服回来了。
“给我把靴子也脱下来。”烈格雷先生继续吩咐道。
汤姆又奉命脱下靴子。
“喂,”烈格雷扔过来一双结实的粗鞋,黑奴们平常穿的那种,“把这个换上。”
汤姆在匆忙间换衣服时,并没有忘记把心爱的《圣经》掏出来,放在旧衣服的口袋里。这样做确实有先见之明,因为烈格雷先生给汤姆重新戴上手铐之后,马上翻检起汤姆换下来的衣服。他在那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条丝绸手帕,顺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又翻出来几件小玩意儿,那是汤姆在伊娃死后珍藏着的,他看了看,不屑地哼了一声,随便一扬手,那些小玩意儿便从他肩头划过,落在了河里。
汤姆在匆促之间却忘了把那本卫理公会的赞美诗集取出来,现在落到了烈格雷手里,他随手翻了翻。
“嗬,想不到你还挺虔诚的嘛!你叫什么来着?你是个基督徒?”
“是的,主人。”汤姆坚定地回答说。
“哦,是吗?不过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忘掉它们。我可不想让一群黑鬼在我的庄园里嚎叫,祷告或唱什么赞美诗。记住了没有?你给我老实点,”说到这里,他跺一下脚,灰眼睛恶狼似地瞪着汤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上帝!你给我听着,我让你朝东你就朝东,让你往西你就往西!”
汤姆沉默着,但他的心里呐喊着:“不!”同时,有个声音在冥冥中一遍遍说着伊娃生前常念给他听的一本古老的预言中的一段话:“你不要害怕,因为我曾救了你,并以我的名义召唤你,你是属于我的!”
但西蒙·烈格雷什么也听不到,这声音他永远也无法听到。他只是向汤姆吹胡子瞪眼的,最后也无奈离开了。他把汤姆的箱子提到了前甲板上,箱子里全是汤姆收拾的干净衣裳,很快,一群水手拥了过来,他们一面嘲笑说黑奴不配有这么多衣裳来摆绅士派头,一面你一件我一件地买下所有的衣物,甚至连空箱子都有人买下了。当他们一哄而散时,都觉得此事非常滑稽,尤其是看到汤姆干净、整洁的装束时,更是大笑不止。拍卖空箱子也一时传为笑谈。
这笔交易结束之后,西蒙又慢慢地踱了回来。
“汤姆,你瞧,你那些杂七杂八的废物我已经帮你清理掉了。你身上的这套衣服可得省着穿,爱惜点,换套衣服得过好久呢!我完全赞成这个主意,让你们黑鬼穿衣服仔细点,一年只有一套衣服!”
接着,他又来到埃米琳身边,她和另外一个妇女被铐在一起。
“得了,小宝贝,给我开心点!”他摸着埃米琳的下巴说。
这姑娘极不情愿地看着西蒙,眼神里流露出惊恐和厌恶,这并没逃过西蒙的眼睛,他眉毛拧成一团,恶狠狠地说:
“你这个丫头片子,别跟我来这套,你听见没有?跟我讲话时,不许哭丧着脸,听到没?还有你,你这个黄脸婆!”他使劲推了一下和埃米琳铐在一起的混血女人,“别板着个脸,让我看你这副臭嘴脸!告诉你,你得给我摆出笑眯眯的样子。”
“我说,你们都给我听着,”烈格雷往后退了一两步,吼道,“看着我,都看着我!都看着我的眼睛,你们都看仔细了!就现在!”他说话时,每停顿一下就跺一下脚。
大家像中了邪一样,齐唰唰地望着那双露着凶光,满含杀机的眼睛。
“你们瞧瞧,”他攥紧了自己又大又结实的拳头,那拳头看上去像铁匠的大锤,“看清这拳头了吧?掂掂它有多重?”他把拳头放在汤姆的手上。“瞧这身骨头!哼,实话告诉你们,这拳头和铁一样硬,都是揍黑鬼练出来的。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黑鬼挨我一拳不趴下的呢。”他挥了挥拳头,差点儿打到汤姆的脸上。汤姆不由眨了眨眼,向后退了一步。“我从来不需要什么该死的监工,我自己就是监工。你们全都得给我现规矩矩的,干活要麻利,叫你们干什么马上就动,这样才合我的意。你们可别指望我什么时候心肠软,没有的事!你们自个儿当心点,我可不发什么慈悲。”
两个女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其他人也愁容满面地坐在那里,大气不敢出。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