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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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菊年说:“七小姐,您当然很好。可是这种事情是不对的,您年纪也还小,李先生即便对您有意,现在提也为时过早。不如过三四年,等他金榜高中了,您也到了成婚年纪,到时再说也不迟,不迟……”
“迟了!”萧娉婷瞪道,“到时候,金榜高中,那么多美人缠着他,我还有机会吗?你看我爹,才去南方多久,不也把我娘忘了!”
沈菊年一怔,看着萧娉婷一脸忿忿不平,心里想,二爷的事,其实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所以,我要趁现在抓住他的心,让他非娶我不可!”
沈菊年苦笑道:“您就不怕吓到他,他明日就辞了西席不做?”
萧娉婷咬了咬唇,露出贝齿,眉心有些纠结,似乎也觉得苦恼:要是吓跑他,怎么办?
沈菊年见萧娉婷动摇了,不禁松了口气。
“他要是这样就被吓跑,那我也没有喜欢他的必要了!”萧娉婷说着小脸一扬,重新振作,凤眼里尽是骄傲,“总之,我要试一试!”
沈菊年无奈了。丫鬟不好当,尤其是萧娉婷的丫鬟。
这种事,若被发现了,她了不起是一顿打,但对萧娉婷来说,却是名节受损。对于女子来说,名节甚至比生命还重要,她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犯错。
戏台上唱的西厢记多好听,但在当时人眼里,只是两个字——淫奔。她不是个老古板,但是在这样的社会里,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只有改变自己。
萧娉婷生来高人一等,为所欲为,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忌讳过什么,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遇到真正的难题。一旦遇上了,即便是老太太,二爷,二奶奶,也是护不了她的。
人言可畏,舆论杀人呐……
沈菊年手里捏着萧娉婷写的信,叹着气站在李群的院子外。
李群房里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投下一个淡淡的身影,看样子,他是在看书。
沈菊年想起他那双眼睛,不禁又打了一个激灵,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但是萧娉婷不但要她把信交到他手里,还要回信,或者回话……
说假话骗她,沈菊年觉得自己做不到。
沈菊年还在徘徊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沈菊年被狠狠吓一跳,刷地转过身来。
李群披了件外衣站在门口,背着光,沈菊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想必还是那副冰山脸孔。想到这里,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你来找我。”不是疑问句,而是淡淡的,肯定语气的陈述句。
沈菊年点了点头,又想他可能看不清,便轻轻答了声:“是。”
“有话直说。”李群冷冷道。
沈菊年感觉自己就像被老鹰紧盯着的兔子,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但不论跑多远,终究会被抓住。李群也不过十九岁吧,怎么气场比二奶奶、二爷还强大?那种压迫感,让她心里直打鼓。
咬咬牙,沈菊年走上前去,把萧娉婷的信交给他。“这是七小姐给先生的信。”
沈菊年低着头,举着信,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如芒刺在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过信,“你叫什么名字。”
沈菊年一怔,忙答道:“奴婢菊年。”
李群拆开信,一边看一边问:“姓。”
“姓沈。”
“年龄。”
“十、十三……”
“哪里人士?”
“安州。”
沈菊年有些疑惑,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在审问犯人?这冷冰冰的口吻,让她莫名地觉得心虚,好像她真犯了什么错似的。
李群顿了顿,最后问道:“生辰。”
“八月十四。”
终于,李群审问完了,信也看完了,身子一转,沈菊年还错愕着,他就把门关上了。
沈菊年怔怔看着紧闭的门扉——这李群,性子也太怪了吧!
而且,他怎么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算不接受,怎么也该说两句拒绝的话吧?这样,她该怎么跟萧娉婷回复呢?
沈菊年还苦恼地站在门口,忽然见屋里熄了灯,看来他是就寝了,这下子,她连敲门叫他都不行了。
曾经在乡下也遇见过穷凶极恶的土匪,那时候都没有怕,但李群的眼神却让她没由来地。
莫不是上辈子她杀了他全家,这辈子他寻仇来了?
第十章 省亲
更新时间2010…1…5 16:32:42 字数:3143
萧娉婷在听了沈菊年的回复之后,托着下巴沉默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是,这么暧昧不明的态度,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沈菊年是觉得李群应该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地拒绝,萧娉婷则是认为李群应该点个头回个信物之类的。
沈菊年看着烛光下萧娉婷微微纠结的眉眼,心里不住叹气。现在的孩子,真是太早熟了……
忽地,萧娉婷似是想通了什么,眼睛一亮,眉眼一弯,笑道:“先生定然是震惊不已,既然没有拒绝,那即便不是首肯也是犹豫了,只要他犹豫了,那我就有机会了!菊年,你说是也不是?”
沈菊年不禁想拍手叫绝。这逻辑真好、真妙!
不否认即是默认。
她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自那以后,萧娉婷三不五时地便会诗兴大发,赋诗一首,簪花小楷誊写好,让沈菊年深夜送去。或者绣一些手绢香包,送什么玉佩锦囊……
也就这个时候,沈菊年觉得萧娉婷有了点正常闺秀的嗜好。她战战兢兢地当着红娘,而李群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那些他默不作声收下的小事物最后下场如何,沈菊年始终不知道。
万幸的是,萧娉婷在人前还知道矜持,没有把她的仰慕之情表露出来,沈菊年也看出来了,不只是她有这份心思,这府里上上下下,丫鬟少说有几十个,有她这般心思的,至少也有一半,连萧如月看着李群的目光,也柔上了三分。
沈菊年原先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都看上了李群,那样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孔,到底有什么值得迷恋的?后来有一日,沈菊年经过庭中,看到李群捧着本书在庭中翻阅,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竟然微微勾起了唇角,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便是这一笑间,寒霜尽化,春风过野,雪融冰消的眼底,流光潋滟。沈菊年怔了半晌,脑中晃过一个不怎么合适的词——色如春花。肃杀的冬意犹在,烂漫的春光已近,乍暖还寒,李群所当的,便是“寒俏”二字。
然而多数时候,他是不这么笑的,至少他是不会对人这么笑的,却也不像对沈菊年那样,冷冰冰的凶神恶煞。他只是不温不火,不冷不淡地保持距离,旁人看着,那便是一种文人的清高傲岸,让人不自觉地自形惭秽,心生仰慕。
可沈菊年还是觉得,这人危险得紧,若不是萧娉婷逼着,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故事里,小姐偷情,总是会被人发现的,而无论小姐后来如何,丫鬟总是免不了遭殃的。沈菊年一直担心那一天的到来,日子过得不免有些战战兢兢,纵然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她也仍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有萧娉婷每一天都是春意盎然。
沈菊年心里想,至少今年得安然无恙过了吧。
抱着三本萧娉婷刚看完的书去还,悄悄地进了文心斋,刚把书放到书架上,便听到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这些书是你看,还是七妹在看?”
沈菊年吓了一跳,手一抖,撞上书架,疼得她眉头一皱,急忙转过了身,请安道:“四少爷安好。”
萧锦琪性子淡漠,更有种凌人的气势在,这一点和萧娉婷毫无二致,就像此时他明明看着沈菊年,却仿佛眼里眼前压根没这个人。比鄙视更高的境界是无视。
“这一年来,七妹看了不少书啊。”萧锦琪走了进来,到沈菊年身边时站住了,略显苍白的手指划过书架上一派精装细订的书,“你来之后,七妹变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萧锦琪顿了顿,转头看沈菊年,“你不简单。”
沈菊年背脊发凉,猜不透萧锦琪的心思,更不明白,堂堂四少爷,怎么会注意到她这个丫鬟。
“奴婢……奴婢不明白四少爷的话。”
沈菊年低着头,没有看到萧锦琪唇畔那抹嘲讽的笑容,但却听得出他话里的讥讽。
“你最好是真不明白。一个人太聪明了,往往活不长久。这个府里,聪明人太多了……”说着,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书,转身离开。
门大开着,风雪吹了进来,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沈菊年缩了缩脖子。萧锦琪这是在警告她……他知不知道初蕊的事?知不知道萧娉婷和李群的事?前者难说,后者呢?若知道了,他会不会阻止?怎么阻止?看样子,他明日里虽不说话,一双眼睛却看得比谁都透亮。沈菊年没有想到,明明存在感那么薄弱的自己,竟也会被萧锦琪留心上。现在只是警告,大概是因为没有发现她做了什么不利萧娉婷和萧府的事,但他对她明显是起了疑心。难道她的表现不正常?
沈菊年审视自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至多是少年老成了一些,但死过一回的人,再活一次总是难免小心谨慎,她也说不上老气横秋得异常吧?
唉……下人真难当……没有犯错,也是错。
到了年关,沈菊年又托梁伯带了书信和银子回去。她的月例是二两银子,平日里萧娉婷还会有打赏,一年下来也攒了三十两银子。在萧府用到钱的地方很少,沈菊年便寄了二十两回去,另外十两自己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刘晋铭考校了她一回,沉默了半晌,勉强说了一句——还可以了。沈菊年听了,也忍不住脸上发烫。她并非偷懒,事实上,每天晚上她都老老实实按着口诀运行,但是进境实在太慢,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年下来,她只练到第二层,让刘晋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又一想,她又不图成为武林高手,这一年来,她修炼了这不知名的口诀,身体和五感显然比原先强了许多,连身量也长得快,过了年十四岁,但身体也渐渐长开了,看上去倒有十五六岁模样,这一点连萧娉婷都有些嫉妒。
这一年春节,萧府比往年热闹了许多,府上来了许多客人,真正是叫做贵客。
四小姐萧文兰的夫家姓康,是扬州的大户人家。和萧家道通官商不同,康家七代从政,真正是书香门第,士族大家。萧家虽然领的是朝廷供奉,又做药材和绸缎生意,大范围置办田产,富得流油,却到底沾了个商字。康家在产业上比不得萧家,但却真正称得上是名门望族。
至少三代人,才能培养出一代贵族。康家六代人,那培养出的是资深贵族。
萧文兰大车小车到达金陵的时候,正是大年初七,这一车队进了金陵,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不顾众人拦着,老太太非要到门口去等,一群儿孙没有法子,只能陪着她等了。
萧文兰不到二十出嫁,三四年才回娘家一次。因为今年三月便是老太太七十寿辰,过了年,一眨眼也就到了。因此年节一过,便匆匆领了一双儿女回金陵见老母亲。
沈菊年候在萧娉婷身后,听萧娉婷嗤笑道:“多大阵仗,这是省亲还是摆谱?”
沈菊年抬了抬眼皮,远远便看到长街那头缓缓而来的马车。
一,二,三,四……
真见到了,沈菊年也忍不住咂舌。便是拖家带口地逃亡也不至于如此吧。
当先一辆马车缓缓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