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归 完结-第2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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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流连在琴身上,一时失神,良久才道:“果然是只好琴!”虽早已料到赫连宥手中的琴定是十分名贵,可当我亲眼看见后,还是觉得十分意外。
此琴由上等红木制成,亲身甚至保留了木材原有的纹路,可见制作时的小心和技艺的高深。这只琴最让人耳目一新的地方在于,琴身没有涂胶,而是将原木反复打磨到最光滑的程度,虽然并未伸手触摸,我却可以想象到琴身的触感会是何等的温厚。
“郡主莫非是不满意?只一句‘果然是只好琴’便了事?看来,这只琴也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好,至少没能博取美人一笑。”赫连宥不满于我仅仅一言带过,不依不饶道。
但听了他这话,我却是气愤的。好琴不该是用来取悦谁,博谁一笑,而是需要真正懂乐之人细心爱惜的,它不需要溢美之词。只需要一个能打动它的人。
“陛下若是想听溢美之词,容月只怕才疏学浅,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容月是真心以为此琴是只难得的好琴。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不可抑止地,我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悦。
赫连宥却并未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了:“是孤唐突了,郡主不要动气。对了。既然郡主如此欣赏此琴,不如就来猜一猜,这只琴的名字。”
让我猜琴的名字?真是……
“陛下何必如此为难容月。”我垂下眼帘,低声道。赫连宥笑笑:“便是郡主这般的神情,最惹人怜爱。”我还来不及脸红,便听见他接着道:“此琴,名曰枯木。”
这只琴便是枯木?!
我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赫连宥。想也不想便将琴身抬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琴的底托内侧精心镂制的一首诗:未了今生怨,何销下世仇?清颜为君着,执月摘星楼。安有双袖云,轻扬化境幽。惟伴泪烛泣,但尽宿夜愁。
没错,这正是枯木!
“看样子,郡主对此琴早有耳闻。噢,是孤疏忽了,郡主如此通晓音律之人。想必一定听说过枯木琴的故事。”
没错,枯木琴的背后,的确有一个故事,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故事。此琴才如此名扬四海,堪与温弦琴比肩。
制作这只琴的人并非声噪一方的琴师,相反,此人在音律上的造诣十分尔尔。他本是士族子弟,家境殷实,但因自喲喲弱多病,父母十分溺爱,并未对他寄予厚望,而是让他安逸自在地成长,就是这样的成长方式,注定了他悲剧的结局。
他便是瞿白。
在别人都临窗苦读的时候,他缠绵病榻不起,每日只能望着窗外叹息,长久的苦闷孤寂让他的性格愈发乖张,易怒。他的父亲担心儿子积郁成疾,便张榜招贤,寻找教书先生,要求不多,只要年纪与他的儿子相仿,细心周到,性格开朗便可。
就这样,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傅阳,踏上命运的车辙。
如那位老父亲要求的一样,傅阳年轻气盛,开朗爽直,诗书辞赋无一不通,更是奏得一手好琴,见者无不被他的意气风发感染。
傅阳初入府后,瞿白常自恃少爷的身份对他百般刁难戏弄,傅阳总能一一化解,日久,瞿白慢慢被傅阳影响,从一个性格孤僻的娇气少爷,变得温和,柔顺。他常常静静坐在一旁听傅阳奏琴,只要傅阳不觉得累,他便能一直听下去,沉醉非常。
府中上下对傅阳皆是十分感谢,感谢他改变了瞿白原本乖剌的性格,谁也不知道,在这一片其乐融融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危机。
瞿白开始沉溺于傅阳的一切,他的诗,他的画,他的曲,甚至他身上的味道,他用过的物件,这一切都让瞿白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独占重华归。独处的每一刻都是那样愉快幸福,猝不及防的,傅阳填满了瞿白的心,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但这仅仅是悲剧的开始。
瞿白不止一次的发现,傅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他自我安慰,傅阳不过是去父亲的书房寻几本书看罢了,即便他真的想要书房里别的什么,只管拿去便是,府里不缺这些。在瞿白的眼中,没有什么比傅阳更重要。
但接踵而来的家变却打破了瞿白的美梦,瞿白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瞿家便被满门抄斩,从老到小,三百多口人,无一幸免。
当瞿白在傅府醒来时,所有一切,他全都明白了。
傅府,十几年前因朋党斗争而获罪,诛九族。
傅阳为何身怀如此才情却甘为小小的教书先生?因为他恨!他是傅府在那场屠杀中唯一幸存的人,血海深仇,如何不报?
相同的手段,十几年后,瞿府亦因朋党之争而获罪,满门抄斩。
傅阳独独救下瞿白,并非因为同情,而仍是因为恨。
在他看来,瞿白一切示好的行为不过是他无知天真的少爷做派,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恨!看着瞿白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一个家族的疼爱,傅阳除了累积恨意,怎会生情?
他让瞿白活下来,是为了让他感受自己曾经的痛苦,那种家破人亡的痛苦。
在病痛和溺爱中成长的瞿白是自私的,他对于家人的感情不会像傅阳那般的深厚。所以,不同于当年的傅阳,瞿白即便知道是谁让自己失去了整个家族,却根本无法恨他。相反,傅阳独独留下他的行为,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于傅阳来说是不同的,对此,他甚至觉得甜蜜。
所以,当傅阳一字一字告诉他,自己留下他的性命不过是为了折磨他时,瞿白的世界坍塌了。从前,傅阳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如今,傅阳仍是他的整个世界,只不过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染上了灭顶的恨意。
瞿白恨傅阳。但他没有说出来。
相反的,瞿白一如既往地依赖着傅阳,遭到冷嘲热讽也装作浑然不觉,他努力地体贴傅阳,照顾傅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傅阳。
或许,傅阳被打动了,也或许他早已动心而不自知。
当瞿白把尖刀送进傅阳的心口时,傅阳的手正在他颊边徘徊不去。
爱笃之时,才知恨浓。
傅阳死后,瞿白也几近崩溃。
在接下来的数年内,瞿白广求名师学习制琴的手艺,终于做成一只独一无二的琴,取名枯木。
情枯空余恨,槁木何成音。
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不足外人道矣。
见我沉默许久,赫连宥伸手撩动琴弦:“总归是旁人的故事,郡主何必如此伤怀。”
“陛下说的是,容月失仪。”我福了福身。
“郡主,既然已有良琴在此,你说过的话也该兑现了吧。”赫连宥笑道。
虽说不满于赫连宥的算计,我却还是想要触碰枯木琴,用手指,用心去感受那隔着时空的爱恨。
我奏的,便是一首遗曲——离恨。
枯木的琴音比之温弦要悲戚许多,琴弦微微颤动,如在低泣一般,让人心痛。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很多年前,那人是怀着怎样的爱恨制作这只琴。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在这样的时候,似乎也不必分清了。
奏罢,我抚住琴弦,琴身温润的触感让我觉得有些刺痛。
“时辰不早了,郡主回去歇息吧,孤去萱妃那里坐坐。”赫连宥突然起身,下了逐客令。
我有些不理解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却还是乐于早早回去的。将琴小心地放回琴盒,我向赫连宥福了福身便离开了勤政殿。
枯木的悲戚之声犹在耳边。
回到浮湘园时,兰漱正等在院子里,见我回来了,忙迎上来道:“郡主,萱妃娘娘着人送了些礼物来,说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郡主,很是遗憾,先送些小东西来熟络一下,改日亲自登门。”
萱妃派人送东西给我?有意思,我不过是个别国的郡主,如今的身份更是犹如质子,她何必讨好我?
我随着兰漱进了屋,看到萱妃派人送来的东西。
和我料想的完全不同。我以为她会送来些首饰胭脂之类的东西,却不料她送来了一方上好的砚台,和一块质地极佳的墨。
如此看来,萱妃的确不是俗人,至少,她很懂得投其所好。
“这些东西……好生收着吧,这会儿皇上正在萱妃娘娘宫里,我不便前去还礼,改日再说吧。对了,萱妃娘娘她……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我问兰漱。
第三一六章 古琴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三一七章 杀伐
“萱妃娘娘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萱妃娘娘信佛,喜欢翻阅经卷,收集大师开过光的物件重华归。”兰漱想了想,回答道。
“我知道了,跟绿俏鹂音说一声,可以传膳了。”萱妃信佛?我倒是想到了一样不错的东西作为回礼。
第二日一早,我赶到萱妃的芳若阁等候赫连宥,和楚美人不同,门开后,一位衣冠整齐的温婉女子正站在赫连宥身侧,望向赫连宥的神情满是依恋。
我向二人福了福身,不等自保名姓,萱妃已明白了我的身份,笑着上前向我还礼。我想了想,开口对赫连宥道:“陛下可否先行一步?容月随后便到。”
赫连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萱妃,点点头离开了。
“容月见过萱妃娘娘”,赫连宥走后,我又正式的向萱妃见礼,忙扶起我,她笑着道:“早就听说大炎的容月郡主美貌绝世,今日得见,传言果然非虚!”
“娘娘谬赞了,娘娘才是国色天香。”萱妃容貌是很美的,但不同于妖冶俗艳的美,她的美让人很舒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我直觉的很喜欢她。
“娘娘昨日派人送去的东西,容月很是喜欢,娘娘费心了。这是容月从大炎带来的一串佛珠,是从大炎有名的宝华寺求来的,宝华寺的主持大师亲自为它开了光,据说很是灵验。娘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这串佛珠吧。”我从袖中拿出那串尹老头在我进宫前给我护身用的紫檀木佛珠,双手递到萱妃面前。
“如此大礼,我怎敢当!”萱妃连连摇头,我却笑着把佛珠放入她手心里:“娘娘何须跟容月客气,容月不是佛祖最忠实的信徒。收着这佛珠也是暴殄天物,何不让娘娘留着,也算是聊表容月的一点向佛之心了。”
萱妃犹豫了一下。收下佛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娘娘,容月还要赶去议政殿,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改日容月再登门拜访。”赫连宥这会儿只怕已经到议政殿了,我得赶快追上去。
萱妃没有留我。把我一直送到了芳若阁的门外,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议政殿,当班的太监还是告诉我,他已经去前殿议事了。
我坐下喝了杯茶,总算把气喘匀了,当班的太监笑眯眯的跟我说,昨儿个傍晚皇上突然下令在这后殿偏厅里加了个书架。还从书库里搬了许多有趣的书来。我起身往内间一看,果然内间摆了个大书架,上头的书分门别类,摞得整整齐齐。
“皇上说了,郡主喜欢什么书只管自己拿下来看,若是没看完了就带回浮湘园看,不妨事。”小太监乐呵呵地跟我说着,仿佛我现在已成了赫连宥身边的红人,需要好好巴结。
在心里暗暗摇头,虽说赫连宥居心叵测。做起事来倒是很顺遂人意。我依着书架上标明的书类查找了一番,最后挑了本志异,坐回桌边翻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