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担天职的人们-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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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隧道沉寂了,除了还在下落碎石的“哗哗”声,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人们的大脑,被巨响造成的惊吓填补,瞬间停止了所有运转。现场的人都像木雕一样,呆站在滚滚尘埃里,在突然的惊吓中,失去了反应能力。
短暂的停滞,猛然惊醒的孙毅飞看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后,不等粉尘散去,顾不得还在下落碎石的威胁,大声喊道:“快!快看看!有没有砸到人!”
“有!刚才小杨在我旁边。”被下落岩石擦伤胳膊,惊魂未定的王春明,捂着胳膊,用颤巍巍的声音喊道。
“快!快把石头抬开!”孙毅飞急了,边喊边冲上去抬岩石。
几个战士用力把上千斤重的石头抬开,看见小杨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下面,旁边的安全帽已砸成碎片,他人还在喘息,在努力睁开眼睛。
“快!快把他抬出去送医院!”孙毅飞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几个战士赶紧上前去抬,伸出去的手刚刚抓住小杨,又都缩了回来,呆呆看着小杨,看着几个战士的样子,孙毅飞瞪着眼喊:“快抬啊!怎么不抬了?”
说着,孙毅飞拉开站在旁边发呆的战士,自己上去抬小杨的胳膊,小杨浑身像没有骨头一样,身体软绵绵的,被抬起的胳膊,竟然能随意弯曲,孙毅飞也吓了一跳,手一缩,他来不及多想,往地上一蹲,说:“快!抬起来放我背上。”
孙毅飞背起小杨,飞快的往洞外跑,两个战士在旁边扶着。小杨的头,耷拉在孙毅飞的肩膀上,整个身体瘫软的趴在孙毅飞身上,两只胳膊低垂着,整个身体,都随着孙毅飞跑动的颤动,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仿佛随时都会从孙毅飞背上滑下来。鲜血从小杨的嘴、鼻子和耳朵里流出来,滴到孙毅飞的衣服上,不一会,孙毅飞的衣服上,留下了大片殷红的血迹。
孙毅飞听见小杨在囔囔说什么,他回头对小杨说:“小杨,坚持住! 别怕!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是的,指导…员。我…还欠…欠别人的…钱…。”小杨囔囔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自己最后的一点遗憾。
孙毅飞听到小杨的话,心像被刀割,他紧紧咬着牙,强忍住眼圈里不停打转的泪水,恨不得自己的腿再长长点,他把头扭向小杨说:“好兄弟,别想那些了!坚持住!千万坚持住!”孙毅飞紧咬着牙,拼命向隧道外跑。
李中海已经给营部打了电话,营部的汽车开了过来,陈医生跟随汽车一起赶了过来。
孙毅飞气喘嘘嘘的把小杨轻轻放在担架上,陈医生立刻对小杨进行抢救,这时候的小杨,已经闭上了双眼,静静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陈医生慢慢站起来,摇了摇头,说:“来不及了,他已经…。”说着,他摘下军帽,低下了头,所有在场的人,都摘下了帽子。
李忻哭着扑向小杨的遗体,喊道:“他才十九岁啊!才十九岁……!”
王春明流着泪,顾不得处理还在流血的胳膊,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到地上。王春明透过泪水,看着刚才还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小杨,看着这个比自己才大一岁,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床铺上滚了几个月,朝夕相处的好兄弟。
什么是人生?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军人?什么是军人对职业的奉献?什么是……?无数个答案在这一刻,王春明从安详躺在担架上的小杨身上,在周围人的悲痛中,全感悟到了。王春明的泪水,似乎在这时也变得清澈起来,看见的不再是躺在担架上的小杨,而是自己未来的道路。
小杨的遗物送到连部,文书和通信员一件一件的整理遗物,除了几套军装,再没有什么个人东西。牙缸里牙刷,已经用得只剩下光秃秃的牙刷柄,舍不得扔掉的牙膏皮,被翻了过来,上面几乎再也找不到牙膏的痕迹。
李中海翻看着小杨的家信。一封好像是孩子写的信。
信中说:“哥哥:你这次寄来的三十元钱收到了,已经买药给妈妈吃了,她好多了。妈妈说不要再寄钱了,说你的钱也不多,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已经不上学了,在家和爸爸一起干活。爸爸说,我们会照顾好妈妈的,让你放心在部队好好干。”
李中海鼻子一酸,心里一阵刺痛,他又拿起一封信,看了看上面邮戳的日期,打开看到:
“哥哥:妈妈病了,每天都腰疼,腿也肿的很厉害。姐姐定婚收的彩礼钱,也不够给妈妈看病用,爸爸很着急,可他不让告诉你,信我是偷着写的……”
李中海眼里充满泪花,他无法再看下去,和文书通信员一起,默默整理小杨的遗物,把小杨穿过的军装,整整齐齐地叠起来。
邢志武和孙毅飞走进帐篷,李中海悲痛的对他们说:“你们也看看小杨的家信吧。”
孙毅飞从桌子上拿起信,看完后说:“我背小杨的时候,他最后的话,还在说他欠别人的钱,我们的战士真是太淳朴了,这样的战士却离开了我们。”
李中海眼里含着泪水,停下手中的活,说:“还有那些宁肯自己吃苦受累,把自己孩子送到部队的父老乡亲们。小杨是我接来的兵,家里很困难,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父亲是个老党员,抗美援朝中负伤残废了,一支胳膊留在了朝鲜战场上。我去接兵的时候,看到他家里的情况,本不想带他来,可他父亲说什么也要把孩子送到部队,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孩子,我们有愧啊!”
邢志武看完信后,一拳砸在桌子上,转身冲出帐篷,站在外面,仰起头,望着天空,任凭泪水洗刷自己的脸侠。
墓地里又竖立起一块墓碑,全连肃立在碑前。小杨的父亲和弟弟,眼里含着眼泪,站在队伍的前面,小杨的父亲,用仅有的一只手,托着小杨穿过的军装,军装上放着缀有红五星的军帽。
邢志武喊道:“敬礼!”
一百多个悲痛的躯体,带着对战友们的怀念,向烈士的英魂庄严敬礼。
小杨的父亲转过身来,向队伍深深鞠了一躬,在他沧桑的脸上,还留着悲痛的泪痕,眼睛中却透出坚定的目光。他带着浓浓的乡音说:“同志们!谢谢你们!俺也曾经是一个兵,在朝鲜战场上,五次战役的时候,俺亲眼看见整排整连的战友牺牲,可部队在后撤,连他们的尸首都不能收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留在部队后撤的路上。现在,俺儿子为国捐躯,有这么多战友为他送行,他值了!等他弟弟长大了,还来当兵!俺谢谢你们!”说完,老人再次鞠躬。
老人走了,没有向部队提半点要求,带上小杨仅存的一点遗物,和支付烈士的一百五十元抚恤金走了。
小杨留下的空床,每天都给下班回来的人不同提示。半步之遥,王春明躲过了死亡,万幸之中留给王春明的思考,远比庆幸多得多。
王春明不愿意死,更不愿意象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事也没做成前去死,既然下决心选择新的人生道路,已经没有退路。可现在王春明连个团员都不是,万一真的有一天光荣了,墓碑上除了名字外,什么也不会留下,这对于王春明的自尊心,是个难以接受的现实。每当看见小杨的空床,王春明内心的焦急和不安,都会在他还显稚气的脸上表现出来。
隧道里,孙毅飞冲李忻嚷道:“王春明的胳膊上伤还没长好,怎么还让他上班?万一伤口再列开怎么办?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关心战士的?”
李忻一脸委屈地说:“我阻止不住他,是他自己坚持来上班的。”
这倒让孙毅飞有点吃惊了,顿时,生气变成了惊讶,他看着李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王春明的变化他是看见的,但变化之大之快,却是他没有想到的。孙毅飞迅速整理一下思路,对李忻说:“好了!叫他回去休息,就说是我的命令。”
孙毅飞向李忻交代完后想,王春明的变化是一件好事。问题是,促使他加速转变的动力是什么?会不会是虚荣驱动,一时的心血来潮?他能坚持下去吗?孙毅飞站在隧道口等王春明,看见王春明走出隧道时,孙毅飞叫住他,关心地问:“你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在孙毅飞面前,王春明总是不自觉的有点发怵,他老老实实的说:“还没有长好,还有点疼。”
孙毅飞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咱们这里医疗条件有限,要是感染了,会很麻烦的!想工作是好事,可也不在乎这几天,有的是机会,还是要先把伤养好。”
王春明乖乖的点点头,孙毅飞看着王春明现在的样子,想起他的以前,内心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好像从王春明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孙毅飞忽然明白了,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急于想从过去的阴影中快点摆脱出来,给自己树立一个新形象,给父母一个交代。你的自尊心表现出的这种心态,我在当战士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但转变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你内心的转变,要变成大家认可的行动,需要时间。尤其是在和平年代里,不可能像战争年代那样,靠一两次英雄行为,彻底改变人们已经形成的看法。”
“我作为和你有同样家庭背景的人,过去的经验教训,深知我们身上的弱点,太多的优越感,不愿意做小事,把小事看得无足轻重,其实是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大和小,本身是相对而言,没有小,哪来的大?大不过是小的积累,再伟大的人,也是从平凡中开始的。不要忽略生活中的小事,别小看打个水,扫个地,帮助一下别人,这些是把你变成普通人的必要过程。只有你彻底放弃那个自认为比别人特殊和优越的虚荣心,你才能把自己真正变成平凡的人,摆脱过去的你。”
“你有很强的自尊,每个人都有自尊,每个人维护自尊的动力都不一样,隐藏在维护自尊后面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并没有人去认真想过。维护自尊的动力不一样,自然表现出来的形式也不一样,千万不要把虚荣当成自尊来维护,更不能把做给别人看,当作动力。那样的话,任何一点挫折,都会击垮你。”
孙毅飞的话,让王春明感觉到孙毅飞话里的真诚和用心良苦,他感激的看着孙毅飞,用力点了点头。
连部里,邢志武看完孙毅飞写的事故报告后,和孙毅飞激烈争论起来,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愿让一步,各自坐在办公桌的两端生气。
老远就听见争吵的李中海,快步赶回连部,看着他俩各自运气的样子,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火药味够浓的!老远都能听见你们嚷嚷,还从来没有看见你们这样过,瞧你们一个个脸红的,像公鸡似的!什么事?还要吵个你死我活的?”
孙毅飞看看邢志武,邢志武瞥瞥孙毅飞,都摆出不服气的样子,谁也不说话,文书小声对李中海说:“连长和指导员在争处分呢!”
李中海听完笑了,说:“这倒是挺有意思,争名争利,见过不少,这争处分还是头一次见到。你们俩是不是在为这次事故争啊?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要争一下,虽说我不是主官,可我也有责任,不能让你们全承担。”
又多了一个竞争者,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