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鸣青谷+番外 by: 未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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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谷说:“何滔,你觉不觉得我挺不是东西?常征就是这么说我的。她不理我好一阵子了。”
何滔笑起来,夜色里却有阳光般的灿烂:“常征还这么彪悍哪?你是不是东西啊,你这么个完美的人,怎么会是东西呢?你不是东西,哈哈。”
宋青谷说:“你就刺我吧。”
何滔说:“其实我也不是东西。”
宋青谷说:“是,你更完美。”
何滔笑:“那是。你说你帅吧,跟我站在一起人家就看不见你了,你说你能干吧,跟我在一起就显不出来。你说你有理想有前途吧,那也是受我影响的。我对你的好影响不可谓不大。”
宋青谷笑说:“要说你可比我水仙多了。”
过一小会儿,宋青谷又问:“何滔,问你。如果,这次,没有苗绿鸣,你还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何滔想了一下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即便会,也还会象以前一样有吵闹分手的一天。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有感情就能解决的。”
宋青谷想一想,慢慢点头,然后笑:“何滔,我们做好兄弟吧。从小,我就给过继出去了。这些年回来了,跟家里也不亲,你是知道的。在单位,除了常征也没有什么朋友,就你,我拿你真当家里人。”
何滔说:“就这么说定了。要说你那个家,也真是表面光鲜。老头老太太那么自我,一辈子除了他们自个儿恩恩爱爱顾得上什么别的?你弟也自顾自地乱忙活。你妹吧,嫁个日本华侨还家庭暴力,还得你给她托人帮忙打离婚。”
宋青谷说:“这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不指望家里,物质上,精神上,都不会指望。”
何滔突然问:“宋青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
宋青谷说:“不是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何滔看着他笑:“宋青谷,你一辈子也就这点儿智商了。”
接着他又嘻皮笑脸地学着宋青谷的北方腔怪声怪调儿地调笑:“这孩子,真让银操心哪。爹不是给你买了脑白金吃了吗?咋没用泥?”
宋青谷也笑:“您晚上喝多了吧,厨房里有新沏的茶,您喝一碗解解酒?”
何滔哈哈笑着拉开阳台的门,突然转回头说:“你那死脾气,改改吧。不过,难!”说着走了进去。
宋青谷看着他的背影,然后也拉开门走了进去。
第二天,咩咩与何滔走了,这个奇怪的小团体解散了。
苗绿鸣想,他这一辈子,永远会记得咩咩走时的眼神,这个天使一样的孩子,他记得他眼中的关怀与了解,没想到,他竟然是他自己长这么大,第一个吐露过心思的对象。
苞谷送咩咩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才回来。
打电话回来说:咩咩的家乡,美得不象话,拍了许多好素材,这次是铁定拿今年新闻总署的纪录片大奖了。
回来的那天,他坐的是夜车,到家里挺晚的了。
苗绿鸣睡得不太沉,听到门上有细碎的响动,跑出去开门。
一堆东西放在门口的垫子上,宋青谷有点儿风尘仆仆的,手湿碌碌地,象是刚在卫生间洗过手。
天热了,苗绿鸣短衣短裤站在那儿。
门厅的顶上,有一盏螺旋形状的小小吊灯,灯泡圆圆如一轮满月,黄黄的柔和的灯光有一种毛茸茸的美感。
小犹太与苞谷,就面对面站着,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宋青谷打破了宁静。
“小犹太,过来,我抱抱。”
苗绿鸣说:“切,你还没洗澡呢。”
宋青谷笑起来:“过来!”
苗绿鸣捂着脸颊做厌恶状低叫:“啊,好脏!我洁癖哦!”
宋青谷上前一步,“绿绿。”
苗绿鸣后退一步:“干嘛?”
宋青谷说:“你说干嘛?”
苗绿鸣说;“宋苞谷,你笑得好淫荡!”
宋青谷又进一步,苗绿鸣又退一步。
宋青谷再进,苗绿鸣反向斜前方跨一步,躲到了宋青谷的身后,宋青谷又回过头来,向前一步,苗绿鸣又退。
两个人,在并不宽的空间里,似跳了一场桑巴。
终于宋青谷把苗绿鸣抱在怀里的时候,反倒没有任何的动作。
安安静静的,很难得。
这么一个久违了的拥抱。
苗绿鸣趴在他肩上,偷偷地笑了。
你的一念温柔,我的真心微笑。
其实爱,也不过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一清二白的东西。
可惜苗绿鸣与宋青谷,一个文人一个艺术家,都是爱钻牛角尖走弯路的人。
一个翻来覆去的折腾,一个犹疑不定地张望。
没办法,他们往下的路,只得象领袖说的,且行且探索,摸着石头过河了。
领袖,果然是伟大的。就只一句话,既可做治国良策,亦可为爱情宝典。
接下来的日子,发生了一件大事。
非典了。
其实北京的情形已经很严重了。
南京到此时才发现一例。
苗绿鸣学校已经开始要求学生每天量完了体温来上学,在校门口把记体温的表格交给值勤护导的老师。每天放学时用消毒水拖地。如果哪个班有孩子生病,特别是发了烧,那便要来一次全校性的大消毒和大扫除,老师们累得够呛。
这种大事之下,宋青谷夸张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至。
他买了好多好多好多的口罩。
多到在以后的许多年里,他们冬天从没买过口罩。
终于苗绿鸣办公室的一位姐姐后来结婚有了孩子,说是想要绵布口罩做尿布,苗绿鸣把剩下的全部打包送出去以后,才总算是腾空了装口罩的两个大抽屉。
每天,宋青谷都记得冲板蓝根要苗绿鸣喝,苗绿鸣从小就怕这种混沌的中药。每次喝时都会别扭一番。
宋青谷显出难得的耐心与一贯的执拗。
他说:“绿绿啊,良药才苦口,我还特地给你买的有甜味的这一种,我的那还是无糖的呢。快喝。”
苗绿鸣在以后的日子里回想起非典这回事来,记忆里全是板蓝板那稍甜又微苦还有些焦糊的古怪味道。
那些日子,家里总是散发着八四消毒液的气味。宋青谷每下班回来以后,无论多晚,都认真地用八四将家里擦一遍。他还买了消毒灯,每天用于消毒两个人日常穿的衣服。
有一天,他回来得很晚,苗绿鸣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着,手上一片清凉湿润的感觉。朦胧间睁开眼,看见宋青谷站在床边,用毛巾仔细地替他擦着手。
苗绿鸣含糊地说:“我晚上消过毒了。”
宋青谷说:“我不在家你能认真消毒?你睡你的。”
等苗绿鸣又睡了一觉起来上洗手间时,发现宋青谷坐在客厅的地上,把两个人穿的外套与裤子摊在地板上用消毒灯照着。
苗绿鸣蹲在他身边,困得不行,歪着头靠在他肩上说:“叫你不要离消毒灯那么近,谁知道它有没有幅射?”
宋青谷说:“已经证明了这种灯对人体是无害的。你说这世界是怎么了?这么多怪里怪气的病啊,人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中招死跷跷了。”
苗绿鸣唔唔两声,说:“你那么怕死吗?”
宋青谷说:“怕啊,怕得要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吃好吃的,不能拍纪录片,不能在自己的房子里睡觉,不能跟你Zuo爱,不能看着你长到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七老八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苗绿鸣睡意浓重,只断续地听着宋青谷的话。
宋青谷回头看着他俯在自己肩上的脸庞。
真要死了,也就看不见这张脸了。清淡的面容,总是笑眯眯的,不高兴的时候如平静的水面,快乐时却有丰富的表情。
世界上的事,也许真的是越怕越要来临。
宋青谷的一个采访的对象被确诊是非典。
宋青谷被通知需要接受为期两个星期的隔离。
他是在工作时接到通知的,甚至都不被允许回家取衣物,就直接跟常征以及他们栏目的一些同事一起送到某处隔离了。
苗绿鸣在晚上接到他的电话,听得出来,他非常地恐慌。
苗绿鸣安慰他说:“不要紧的,你的防护工作不是做得很好吗?不是说那次采访你带了两层口罩,也没走近拍,是用长镜头吊拍的吗?不会有事的。”
那边宋青谷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也想通了,生死有命。”
苗绿鸣从来没有听到他如此低调无奈的言语,宋青谷一向都是夸大嚣张的,不禁也沉默起来。过一会儿才坚定地说:“你不会有事的。”
宋青谷说:“绿绿,你也在家里呆两天。暂时不要去上班。一有个什么情况,马上去医院知不知道?这些天忙得,我都有两天没着家了,你应该没事的。”
苗绿鸣说:“我没事。天天量体温。都正常的。学校里太忙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也不好请假的。”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恢复了以前每晚通电话的习惯,大事小事,琐琐碎碎,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
有时候,恍忽时,苗绿鸣会觉得,在电话里与在现实生活中的宋青谷,仿佛是两个人,他的声音实在温润动听,既便说着与平常一样调笑的话,也显出不同的情致来,倒象是比天天见面时离得近些似的。
苗绿鸣暗笑着想,这家伙,果然有一把蛊惑人心的好嗓子,难怪台里的同事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求他给片子配音。宋青谷拿乔得很,不够质量的片子是从不献“声”的呢。
可是,一星期以后,苗绿鸣突然接不到宋青谷的电话了,打给他也是关机。
苗绿鸣急了,就打电话给常征。
常征说,宋青谷感冒了,也开始发烧。医生检查过了,认为目前看来只是普通的感冒,但是宋青谷的心情很糟糕。
苗绿鸣说:“哦,我知道了。常征姐你们现在能不能见面的?”
常征说:“怎么不能,其实感冒的不只宋青谷一个,医生也说问题不太的,可以就他最害怕了。”
苗绿鸣说:“求你劝劝他晚上接我的电话。”
晚上,宋青谷果然没有再关机。
苗绿鸣说:“拜托你哦,怎么如此脆弱的。还人家真得了非典的人还活不知了?”
宋青谷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地颓唐:“人家活不知我不知道,我可是怕要活不成了。”
苗绿鸣低低地笑:“你可真会夸张。你不会有事的,你现在还发烧吗?”
宋青谷说:“烧是不烧了,可是还是感冒。”
苗绿鸣说:“看,没问题的对不对?人家不是有俗语说了吗,笨蛋总是最有福气。”
苗绿鸣笑起来。
宋青谷却没有反驳,过一会儿才说:“这次要真的有什么呢,好在,我前些日子办妥了一件事,我就是走了也放心了。”
苗绿鸣问:“你走到哪里去?”
宋青谷说:“阴曹地府啊。”
苗绿鸣又笑:“宋青谷,如果小小感冒就要死的话,那地府里要人满为患了。别乱想,咱说点儿别的,今天我给地板打蜡了呢。”
宋青谷没有接这个话茬,却突然叫他:“绿绿,小犹太。”声音里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听得苗绿鸣一愣。
宋青谷说:“你好好听我说。书房里,右面墙书橱的最下一层,有一个饼干盒子你看过吧,里面装了些家里的重要文件发票什么的。房产证土地证也在里面,前些天,我,去办了个过户手续,我就怕自己成天在外面跑容易染上非典。如今那上面,是你的名字。你明白吗?万一。。。。。。。绿绿,你守着这房子,也算是有一份财产。以后,你别太省了,人就活那么几十年,何必那么苦自己。”
苗绿鸣彻底愣住了。
那边宋青谷却笑起来:“其实我也不怕死,我就怕死了以后放到炉子里去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