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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落雪成灰(HE-第9章

小说: 落雪成灰(HE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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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含章轻轻摩挲手中的银簪,忽地打断他:“我爹近日可好?”他怔了怔:“大人一切安好,只是担忧小姐安危,食不下寝不安已有数日。”顾含章默默点了点头,他又低声道:“秦王殿下已赶至平州城,属下这就混进城内去禀报殿下。”
  
  他躬身欲退下,顾含章轻声唤住他:“进城之前替我做件事罢。”那汉子愣了一愣,她面容沉静,分外镇定地微微一笑,缓缓地转过身去伸指朝油灯比划了下,他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瞪圆虎目惊讶地望着她半晌,面上一阵犹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
  
  这一夜起了大风,到三更时西南角几间木屋忽然失火,大火借了山中风势越发猖狂,将四周几处竹林也燃起了,烧红了半边天;轮值守夜的人半夜里去茅厕出恭回来,捂着肚子刚走几步,一抬头望见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大呼失火,惊动了这隐秘山坳中的所有人。山坳中竹林连片,木屋成排,枯竹干木在火里烧得毕剥直响,那火势乘风越烧越猛,直向中央竹楼处扑来,静夜里骤然间人声喧闹,四处皆是杂乱脚步声与惊惶呼救的声音,乱成一团。
  
  顾含章镇定地坐在小几前等候,屋外一阵嘈杂声过,门外的铁锁咔嗒一声开了,哈琦亚怒气冲冲地大步跨进门来骂道:“你这灾星,刚入了谷就引了这大火来。”一袭火红衣裙在灯影中一闪,人已经到了跟前,伸手扣住顾含章的手腕狠狠一拽将她拉起身来,灰蓝明眸中妒恨之意灼灼:“卓勒齐当你是宝,我倒是恨不得你就烧死在屋子里头!”
  
  “对不住,我并不想死在这里。”顾含章反手拧过哈琦亚的手臂,袖中银簪闪电般抵到她喉间,低声道,“噤声,带我出去。”她长年练习骑射,力气比寻常姑娘大,哈琦亚挣脱不开她的手,也不敢随意乱动,垂眼看向颈间发着寒光的银簪,恼恨地瞪向顾含章:“你……”
  
  顾含章在她耳旁从容道:“我若是不在了,没人再同你抢卓勒齐。”她临时想到这主意,权且一试,哈琦亚却当真眼一亮,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顾含章失笑,学着她的口气低声道:“你当卓勒齐是宝,我却巴不得再不必见他。”
  
  哈琦亚偏首瞪了她一眼,大声吩咐屋外的守卫去帮忙救火,待门外几人的脚步声去得远了,两人才小心翼翼地挪出门来。顾含章不敢大意,左手扣紧哈琦亚手腕,右手中的银簪不离她的喉头,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谨慎小心。屋外火势极大,来来往往的人都匆匆忙忙奔走着取水救火,谁也没有太注意到沿着竹林往外走的顾含章与哈琦亚。
  
  两人悄悄摸到了山拗口密实竹林前,顾含章心头松了一口气,收了银簪将哈琦亚往来路一推,低声道:“多谢。”哈琦亚蹬蹬后退了两步,忽地冷笑几声,放声大喊了几句南疆话,顾含章虽是听不懂,也知道事情不妙,掉头就往竹林子里跑去。楼湛这秘密藏身处在南疆平州城外的一座小山坳中,密林环绕竹林遮掩,自山外羊肠小道拐数道弯进了林子后还需再左左右右绕几圈才能进得庄子,最初进山时顾含章被蒙了双眼,根本无法记住进庄的路,此时又是夜黑风高,更是看不见脚下,她跌跌撞撞在竹林子里摸索着往前走,隐约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林子外头人声骤然大起来,心中蓦地一慌,脚下没踏稳,撞上半截小腿粗的枯竹,心头一软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倒在地。
  
  一阵剧痛划过顾含章的手掌,她咬牙爬起来忍痛继续向前摸索,竹节粗糙冷硬,手掌按上去,被石砺划破的伤口越发的疼;身后追赶的人声越来越近,风声呼呼掠过林子,在黑暗中拥着杂乱脚步声尾随着她,自身后重重迫来。左近不知哪里有人冷笑一声,倏地捉住她的两条胳膊往背后一拧,轻声又危险道:“含章,你想跑去何处?”
  
  惊惧铺天盖地涌来,顾含章瞬间又跌落无边黑暗中。
  
  她终究还是被楼湛捉了回去,换了另一处竹屋关着。因这火烧得离奇,庄子里的人都被叫到了竹屋前一一盘查,只半年前进庄来打杂的皮老七不见人影,看守顾含章的汉子叫上几人四下寻找了一遍,竟在庄后小溪边找到了皮老七的尸身,喉头一剑毙命,伤口细薄且深,已是死了两三日。两个守卫面如土色,惊道:“这、这,傍晚时分还见皮老七来竹屋送饭……”
  
  楼湛面罩寒霜,吩咐守卫将皮老七厚葬了,转身开锁进了竹屋,一把捏住顾含章的下颔,灰蓝眼眸中狠意尽现:“既然你那么迫不及待地要逃,明日我便让你见到你那无缘的未婚夫萧桓!”
  
  顾含章略一挣扎,他手下更是用劲将她的脸扳过来对着他,睁大眼狰狞地笑起来:“他的人不是混进来了么,怎么没救你出去?好一个窝囊废!”楼湛靠得极近,他身上冲天的浓烈酒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直皱眉。他冷笑一声:“怎么,你不舍得我骂他?嗯?”
  
  油灯光微弱晃动着,那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楼湛灰蓝的双眸中闪闪烁烁,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脸上闪过,他忽地俯下 身来与她对视,嘲讽道:“既然他会来救你,你又何必自己逃跑?还弄了一手的伤。”
  
  顾含章镇定地望着他,神色无比从容:“我的命在我手中,何需依托他人?”
  
  楼湛微微一怔,忽地哈哈大笑数声:“顾含章啊顾含章,你当真倔强得可以。”说罢,他低头来就她,顾含章眸光一凛,袖中银簪朝他狠狠划过去,楼湛脸一偏,那簪子只在他左颊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猛地伸掌扣住顾含章的手腕,狠狠地盯着她冷笑道:“你又何必故作矜持?这也不是我头一回亲近你。”
  
  “莫非你是替萧桓守贞?”楼湛的神情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嗤地一声笑,忽地就松了手,“我也没兴趣在今天晚上动你。”他话中隐隐带着恨意,顾含章抬头与他对望,在他高傲的眼中瞧见一闪而过的悲怆。“我不会再让你碰我分毫。”她寒声道。
  
  楼湛斜眼看了看她手中的银簪,哈哈大笑数声挖苦她:“就凭你那根小小的簪子?”顾含章不理会他,他笑着笑着便冷下了脸色,怒气突如其来,如黑云般沉沉堆在脸上:“明日是我父王母后的忌日,我定要取了萧桓狗命祭奠他们,为碧纱报仇!”
  
  说罢,他一挥衣袖转身出了门,没入了沉沉夜色中。
  



滚滚尘烟烈

  暗夜短暂惊人,天尚未明,楼湛阴沉着脸推开矮屋的门,将顾含章双手反剪粗鲁地绑住,大力推出门来。庄中大火已熄,冷风夹杂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西南边的木屋与竹楼被烧得焦黑破败,在黑沉中影影绰绰,仿如鬼魅。四处毫无人声,庄中老少在一夜之间走得一干二净,周遭寂静得可怕。
  
  顾含章心头一跳,楼湛已面无表情地冷笑道:“害怕么?你的秦王就要来了。”他用力将顾含章往矮屋前的空地上拖去,在空地中央设的灵位前停下了,取过桌上酒盅一饮而尽,仰天吼道:“父母之仇,姊妹之辱,今日血洗!”再斟满一盅往灵前缓缓倒下,楼湛眸光沉闇,大掌倏地一握,白瓷酒盅顿时裂成碎片。
  
  山谷的风吹拂起灵位前的白幡,两尊牌位上的血红字眼在昏黄白纱灯笼的映照下分外的刺眼,楼湛喉头滚了滚,阴郁的目光扫过顾含章镇静的面庞,唇角勾起了冷笑。顾含章心中隐隐不安,双手在背后握紧了,掌心微微沁出了冷汗。
  
  天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过去了,东方逐渐露出一抹亮色,在冷风与飞沙之间越发显得苍白混沌,这是山坳中地势最高的地方,能远眺到庄外的竹林与层层密林,山风吹拂过林梢,沙沙的响声如潮水拍岸一般遥遥地传来,忽地远处一阵惊天巨响,大地震动,几十丈外沙尘扬起半天高,连这脚下的地也重重地颤了一颤;顾含章惊讶地望过去,见庄外层层密林中轰然炸开,火光与浓烟自竹林内升起,眨眼间把翠绿林子吞噬了。
  
  天色已大亮,惨白天际弥漫滚滚浓烟,遮去了东方天幕的殷红朝霞。远处有战马悲鸣之声不断响起,一声接一声,在这黎明时越发显得惊心动魄,顾含章骇然望着那片缓缓升起的黑烟,耳旁那轰鸣声未止,犹在嗡嗡作响,楼湛却眯眼远远望去,冷笑道:“火药似乎用的还不够,竟然没能炸死他。”
  
  话音未落,浓烟火光中又有战马清亮嘶鸣声响起,忽然之间马蹄声大作,从那黑烟中闪电般跃出一骑,战马通体雪白,颈间鬃毛在风中飘扬,那马首更是高高昂起了,傲然而神气,顾含章脱口低呼:“照雪!”马上的人一勒缰绳,照雪前蹄扬起半人高,长嘶一声,响彻云霄。
  
  “他来了。”楼湛眼底一沉,低声道。顾含章忽地心跳如擂鼓,望着那马上的高大身影振臂一挥,身后半毁的竹林内纷纷跃出数十匹战马,整整齐齐在他身后排列成雁翅型,簇拥着他直奔庄门口而来。
  
  百余匹精良战马在奔腾,大地为之震动,尘烟滚滚之中,萧桓一骑当先,身披绣金蟠龙战袍、白马长剑,身形挺拔伟岸,冷峻面容上气势如山,他身后的金线滚边玄色大氅在山风中翻飞,猎猎作响。顾含章望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逐渐靠近,眼里不知为何忽地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楼湛面色越发的阴沉,伸手将顾含章拽到身前,一手扣住她的咽喉,对着远处大声冷笑道:“秦王殿下来得当真迅速!”顾含章双手被反剪绑住,挣脱不得,又被他拿住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得狠狠地瞪着他,楼湛瞥了她一眼,转头阴沉笑道,“萧桓,杉树林与竹林里的火药没能炸死你,真是命大!”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灵位,灰蓝双眸中倏地暴红,透出嗜血仇恨的光芒。
  
  萧桓按缰止马,一扬手臂,跟随在后的数十骑齐齐停下,骤然间蹄声俱歇,队列却仍旧是齐整肃然。场中唯风声呼呼,再无其他声响,萧桓缓缓转头凝视着顾含章,目光幽深却坚毅笃定:“叛王之子卓勒齐潜入上京掳走本王妻子,罪可当诛。”
  
  他的声音也是同样的沉稳坚定,仿佛一切都尚在他掌握之中,顾含章微讶,张口无声,喉头被那只有力的大掌握紧了,只觉热血只往头上涌去,被冷风吹得惨白的面容慢慢地涨得通红。
  
  楼湛无声地笑了:“此地只留我与你的秦王妃二人,要死也只我与她两条性命,我又有何惧!”
  萧桓抬眼朝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山庄看了一眼,不动声色道:“你欲如何?”
  
  “萧桓!四年前平州城一战,你逼死了我父王母后,又辱我妹子,害我家破人亡,这血海深仇我今日定要与你了结!”楼湛双眼血红厉声喝道。顾含章察觉他心绪激动,掌下更是用力扣紧她的喉,迫得她大口喘气,眼前一阵昏暗。
  
  楼湛口出惊人之言,萧桓只是皱了眉头:“前南疆王叛乱犯上,本王率军讨伐,叛王与王后畏罪自尽,其儿女下落不明,我何曾有机会辱你姊妹?”
  
  他虎目灼灼直视楼湛,句句坦荡从容,楼湛有些微的犹豫,却又冷笑道:“一面之词岂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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