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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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非矫情自谦。名师未必出高徒,不论舞蹈,还是乐器,造诣深浅多少取决天赋和兴趣。当年多才多艺的季神父亲自教我钢琴和小提琴,可怎生耐心细致,最后教出的学生不过尔尔,也就比怪师父的夜半锯木婉转几分。只是现下须请隐月先生记下多段乐谱,直接将曲子拉给他听比较省力。可……
“呃……”
天雷勾动地火,弓弦乍一相触,刺耳颤音骤然击碎隐月先生略略期待的恬然笑意。我讪讪一笑,放下琴,即便微眯了眸,暗咒此刻应是身在州府办公的登徒子。
昨儿个分明已经松紧过琴弦,铁定是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背地里在绞弦槽上动了手脚,好让我在这美男子乐师面前出丑。气极,反笑得愈发甜美,勾指唤过旖如,俯身近耳:“回头让苍祈给他家少爷捎个话。今儿个不必来看我,晚膳没他的份。”
“是,小姐。”
小妮子素来与这位厚脸皮的侯府少爷水火不容,我这气话正中下怀,笑脸盈盈,正要去找苍祈,然是不经意与银发男子眼神相触,微是一怔,明朗笑意渐然沉黯,颌了下首,即便低首走了出去。
望着旖如疾去的背影,我轻蹙起眉,自那日从苍秋将她和苍祈遣来老宅后,便觉异样,应话时心不在焉,偶尔在房里魂不守舍地坐上半天,尤是随我来此授舞,时常安静地独坐角落,目不转睛地看着抚琴的男子,隐有泪光。任我旁敲侧击,她只摇首不语。苍祈虽是不动声色,可对这位来历不明的银发乐师亦是愈发警惕。现在若是贸然相问,恐又唐突……
贰拾章 · 逆袭 '二'
“小姐可是疑心隐月冒犯了旖如姑娘?”
反是对方爽快,开门见山,我赧然,摆了摆握弓的手:“先生言重。我只是在想先生和旖如可是旧识?”
隐月淡笑,捋起身前的一缕银发,墨瞳怅邃:“经年之前有过数面之缘。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不想时隔多年,她仍记得我。”
此等琴艺,和旖如又是旧识。念及裴家前尘,我恍然:“原来先生就是……”
“隐月不问世事已久,恳请小姐心照不宣。”
男子黯声恳求。我怔了一怔,即便点头,惆怅盈胸。爱妻亡故,携女隐遁,不知这情路坎坷的乐圣复入尘网,是为何故。似若晓我心中惘惑,他淡柔一笑:“听人说我的月牙儿回来了。所以隐月不请自来,冒昧之处,还望小姐海涵。”
我苦笑摇首:“先生过奖。我这足尖舞不过图个新鲜罢了,比起尊夫人,实在望其项背。”
许是那日在满芳楼为旖如的《水月》伴舞后,这位隐居多年的谱曲人听闻坊间越传越玄乎的芭蕾,想起自己能歌擅舞的亡妻,便化名来到婵媛坊一探究竟。暗自一叹,望向与年轻面庞反差强烈的银发,惆怅渐深。
原以为一夜白头不过是后人悲悯伍子胥杜撰而出的故事,未想确有其事,乐圣对他的「月牙儿」痴情至此,确是教人动容。只是他曾是宫廷乐师,极有可能见过茈承乾的模样,我深凝而视,试探:“先生往日在宫里……”
阖了阖眼,银发男子温婉一笑,“隐月只道您是婵媛坊的坊主,其他一概不知。”
我暗松了口气,无奈苦笑:“多谢先生体谅。”缘分如网,无处不在,最后还是逃不出弄人造化,遇见和茈承乾息息相关之人。我慨道:“实不相瞒,先前遭遇变故,除了身份,过去的事情大多记不得。先生是怎么认出我的?”
即便茈承乾的容貌确是让人过目不忘,可听说当年他和裴旖月出宫的时候,茈承乾不过六岁小儿。男子亦言:“小姐的样貌和您的母亲很是相像。只是……”他起身作揖,歉然道:“请恕隐月无礼,上回在您左后肩见到梅花胎印,隐月方敢认定,您便是那位贵人。”
原来是那件露肩舞裙惹的祸。我微是一愕,即便莞尔。
难怪梦里归氏会唤我「梅儿」。想是茈承乾的小名便是得自这梅花胎印有关。只是不曾有人对我提起,反是这位尚且生疏的乐师告之,多少尴尬。摇了摇头,我抬手虚扶:“我现下已非皇室中人,先生往后不必拘礼。再有……”余光扫向紧闭的门扉,我沉吟:“有个不情之请,望先生答应。”
隐月毫未迟疑,欣然颌首。我感激一笑:“其中缘故我不便道明。只是往后我许难继续照应旖如,先生既是她的姐夫,可请您代为周顾?”
他一怔,神色骤黯,躬下身去,对我深深施了一礼:“惟独这件事,隐月实在有心无力。求请小姐体谅。”
本便是我强人所难,忙是抬手将他扶起:“先生既有隐衷,那就罢了。只是有朝一日,旖如出阁,还请先生作她的娘家人,不致她孤零一人,嫁作人妇。”
当是知晓岳丈一家满门遭诛,隐月叹了口气,静默良久,温声问道:“可是小姐身边的那位侍卫?”我点头,他释颜,柔和笑言,“内子生前最是疼惜这个幺妹,若能看到他们早些成亲,隐月也可安心上路。”
我惊愕:“先生要离开?”
他惟是一笑,不置可否,坐下身去,纤指抚琴,拨起流水清音:“小姐今日让隐月记的曲子是……”
蓦转话锋,垂眸专注琴弦,看是无意续谈。我只得暗叹在心,绞弦试音后,复又将琴搁回左锁骨。
“有劳先生。”
多年未有练琴,技法生疏,起初拉得磕磕碰碰,直待熟悉的曲目,方才流畅。我不免讪讪,幸而这位当世名家未有嗤笑我这名副其实的献丑,自始至终温和淡笑,时而拨弦附和,时而提笔记谱,临末了,衷心赞许:“小姐作的这几首曲子很是动听,隐月受教了。”
我闻言,很是心虚。名剧选段,流行歌曲,无一不是借花献佛,只得嘿嘿讪笑了两声,然是忽闻这时代的大师诚然相邀,微是一怔:“不知隐月可有此幸邀小姐合奏一曲?”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原想婉却,可仿是求我了他心愿,殷殷恳切,相视良久,我终是硬了头皮,苦笑应承:“请先生指首曲子吧。”
他一笑,隐怅渐然化为释怀欣喜:“小姐拉奏的最后一曲可好?”
原以为他多半会指《水月》,未想是Pachelbel的《Canon》。不过松了口气,因是季神父生前最喜欢这首曲子,往日曾下苦功反复练习,熟能生巧,怎生算是拿手的曲目,和面前这位古琴名家合奏起来,也不至丢人现眼。朝银发男子颌了下首:“先生请。”
隐月起奏,行云流水,涓涓淌至深处,我执琴颈按弦,举弓以高寡柔音合鸣。
时而迤俪
时而轻跃
宛若荟荟云雾间,潺涴溪流自山间蜿蜒而下,峥嵘孱孱,水落翩翩。
偶自琴身移目,对上柔波潋潋的眼眸,脑海勾勒往日和季神父在教堂合奏的情境,徒生惆怅,惟是阖眸,专注手中琴弓。
蕴静清宁
寂寥温绵
渐徐沉浸其中,然是曲终总有人散时,柔指拨出一串滑音,一扬一抑两股乐流殊途同归,终化作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迢迢不断如春水,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多谢小姐,隐月无憾了。”
一曲终了,隐月起身施礼,虽是含笑,可唇角渐然沁出丝丝殷血,我大骇,正要高声唤人,冷不防被他抬手拦住:“宿疾罢了,小姐莫要费心。”不以为意,他惨淡一笑,“隐月已是油尽灯枯之身,只盼早日归去,与我的月牙儿相会。”
我动了动唇,原要斥他莫要这样自暴自弃,可望着面前生无可恋的男子,好似看到前生走到人生尽头时的自己,随波逐流,生无可恋,斥词哽在喉间,良久,苦涩说道:“你的月牙儿断不愿见到你现在这等消沉的模样。”
回首朝门外高唤,旖如亟亟进里,苍祈尾随在后。我对其中满眸戒备的少年嘱道:“去请叶大夫过来,越快越好。”
因是奉令不离我左右,苍祈望了眼面色惨白的银发男子,仍是迟疑。可我再三催促,宅外尚有苍秋为防万一安排的暗哨,若是速去速回,当不会有所差池。终是领命离去。随后我和旖如一同搀扶隐月回房。望着满脸病容的姐夫,旖如眼眶微湿。隐月摇首,柔声安抚:“小如儿莫哭,姐夫没事……”
许是久未听到旁人这般唤她,旖如一怔,反是落下泪来,哽咽出声。隐月黯然,我心中微酸,正要问起他是何痼疾,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听前方拐角传来春妈妈的尖嗓门:“哟,是谁哭得那么伤心呐?”可至彼此对面,春妈妈见此情状,身形微顿,亟亟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见银发男子摇首,我避重就轻,对不明就里的春妈妈勉强一笑:“隐月先生身子欠安,想要找间安静的屋子,让他歇息片刻。”
春妈妈不疑有它,亲自领我们去到一间空置的厢房。待是安置妥当,回首见春妈妈仍在屋中,深望着我欲言又止,知有难言之隐,我点了点头,留旖如一人在旁看护,随她出外。
“奴家有事要和小姐商量,这里风凉,上奴家的屋里详谈可好?”
却之不恭,我自是应承。行经后院,正在练舞的姑娘们见了我们,即便停步,盈然福身。我颌了下首,便听近旁的春妈妈叹气,颇是恨铁不成钢:“若能跳得像小姐这样出神入化,给那些个大老爷相中,后半辈子也便有着落了。偏生几个小丫头一穿那夹木头的鞋,便哭爹喊娘的,奴家给她们嚷得头都大了。小姐回头替奴家好生骂她们一顿。”
芭蕾不同其它舞种,当年如不是老师执把铁尺在旁,我早同这些个十来岁的小清倌一样,将这磨人的足尖鞋弃之敝屣。只得苦笑摇首,告慰春妈妈不可操之过急:“这舞并非一朝一夕便可练成,须得下足苦功,很是折腾。反正咱们也就求个奇字,得空我教她们几种易学的舞蹈,到时上了台,也能教人惊艳。”
春妈妈忙是颌首称谢,可若心事重重,言不由衷。心想许是和七日前在皇都枺撤⑸哪亲笫掠泄兀野崔嘁摄鲅钥砦浚骸坝α硬还杩诟ο嘧J伲翟蛞庠诘背趺宦睹娴奈枘铩O衷谟Ω隽耸拢煨溆肼溆⒘轿还媚锉隳芰粝吕窗残牧肺瑁笕舫涉挎路坏奶ㄖ郝杪杌古旅挥写锕傧怨蟾桥醭∽勇稹!
乐极生悲。皇三子茈尧焜晋为亲王,母妃和外祖一门尚未好生得意一阵,即便树大招风,徒惹祸端。因是敬王得势,梵氏一门心有不甘,朝堂上,梵、应两相时常借题发挥,处处针锋相对,已成水火之势。更有甚者,梵府奴仆在枺吵抢镉胗Ω腥讼谅废喾辏蚴且谎圆缓停苯执蟠虺鍪帧L郧锼担忤蠹胰怂乩春嵝邪缘溃响柘牛諓忮贸柚庇热唬湟呀穹俏舯龋扇圆恢樟玻耸弊诤蠓铰沓档蔫蠹胰有硎窍胍么嘶岣胰艘桓鱿侣硗钍窒碌呐统遄灿Ω奶Ы巍?晌聪胝饨沃械呐幽耸怯页に锏男路蛉耍讶挥性性谏恚硎蔷殴龋从蟹鑫龋は铝私巫樱缕湫〔鲅恢梗馗蠹锤娌恢巍
闹出了人命,且是应相的孙媳与嫡重孙,应家人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可梵三公子矢口否认此事乃是自己指使,应相上奏皇帝,求请圣裁,可许是梵氏势力尤在,皇帝息事宁人,只下令重办伤人的奴仆,梵三公子闭门思过,未免有失偏颇,且是事与愿违,风波并未就此平息,反是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