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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朵里的鱼-第7章

小说: 云朵里的鱼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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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两块大饼到供销社,看见有几个人站在西墙头说着什么。走近一看,皮贤已经死了,身子靠在墙上,头歪着,露出了安详的面孔,身上盖着棉大衣,腿伸的很直,手里捏着一张照片,一张皱得模糊的照片,我把它拿在手里,照片上模糊的人影,两根长长的辫子搭在胸前。

  我把照片放进皮贤的衣兜里。村长来了,找了几个人把皮贤从我身旁抬走了。

  我回到学校,肖光锐问我家里出啥事了,我跟他说了。肖光锐长长的叹了口气,无言的拍了拍我的肩头。

  

云朵里的鱼 (8)


  我毕业就留在省城,分在省农科院下属的一家农业科技推广公司。暑假也没回家。香港即将回归,城里到处是彩旗、标语,香港回归那天晚上,走在街上,到处都是人,我就跟在人群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人渐渐少了起来,街上一片狼籍,我一个人又转悠了半天才回去。香港回归后一个月去单位报到,接待我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她让我填了七、八张表格,又让我拿这表格到各个部门签字。这公司人倒不多,部门却不少,等把字签完,腿已经发涨、发酸。中年妇女跟我说到三楼和主管人事的一个蒋副总经理见面,看他有什么安排。

  我又匆匆跑上三楼,找到了这个副总经理。他看起来大约有四十多岁,个子很高,很瘦,脸很长,颧骨很高,眼睛深深凹下去,鼻子尖有个钩,我从相书上知道这种人比较狡猾,心眼也不好,有点紧张。我敲了门,蒋副总经理仔细看了看我问:“有什么事吗?”

  我咽了口唾沫,走到他办公桌前自我介绍一番,蒋副总经理点了点头,示意要我坐下。

  “我代表公司欢迎你,新鲜血液嘛。”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可能知道些公司的性质,就是为农科院服务,把农业科技成果转化成产品,转化为生产力。”

  蒋副总经理举起细长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姿势,说:“虽然我们人不多,但作用很大,全省的农业科技的推广都在我们这块,责任很大哟。”

  我听了这句话,把身子调整了一下,仿佛担子真的落在我身上一样。

  蒋副总经理接着说:“我们国家是个农业大国,我们省又是个农业大省,农业就显得非常重要。现在国家又提出让农民增收,怎么办?”

  蒋副总经理摊开双手,凹下去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我给他答案。我动了动嘴唇,不知怎么说。

  蒋副总经理看见我这个样子,露出微笑,接着说:“要提高农业的科技含量啊,科技含量提高了,农民就能增收,农业才有希望嘛。”

  我不住点头,手脚开始出汗了,蒋副总经理站起来隔着办公桌拍了拍我肩膀说:“年轻人,担子很重的,前途也是大有希望的哟。”

  我临走的时候,蒋副总经理跟我说在我没来前,已经把工作安排了,叫我到推广部找蔺部长。

  推广部在二楼,我又蹬蹬下楼,找到部长办公室,蔺部长又教育了我半天,把我带进一个大办公室,里面有四个人,在说这什么,气氛很活跃。

  蔺部长叫大家安静,说:“今天我们来了新同志,大家要对他多关心。”

  蔺部长接着向我介绍了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我来报到前,一个同学告诉我,到单位除有职务的称呼他职务,没有的一律叫老师,即便比你早来一天,也要叫老师。

  四个人中有三个男的一个女的,看起来岁数较大的姓石,头顶秃了一块,但四周的头发很茂盛,他很在意那块秃顶,把四周的头发都往中间梳,但四周的头发总不听话,一会就掉下来了,石老师就养成一个习惯,有事没事都会摸摸头顶,用五指梳子梳梳头。一个姓齐,有三十几岁,长的特别白,很胖,典型的满月脸,水牛腰,一笑,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起,显得很拥挤。姓李的年轻些,最多三十出头,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戴着眼镜,镜片很厚,侧看有很多纹路。女的姓文,可能也有三十岁的样子,化着很浓的装,嘴唇涂得红红的,人非常和气,忙着把门后的一张桌子收拾出来。蔺部长指着说:“小张以后就坐这里吧。”我挨个叫了老师,就坐下了。蔺部长刚出门又转回来问我:“你住的地方安排了吗?”

  我摇了摇头,蔺部长说:“快去总务部,别下班了。”

  总务部和推广部一层楼,进去后看见五六个人在聊天,屋里一股烟味。我看他们聊的专注,也不知怎么开口说。过了会,也没人理我,好象我就根本不存在,我只好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问:“我是推广部的,刚来的,住房的事是找你们吗?”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下来,目光都投向了我。一个身体较胖的男的艰难的挪了挪椅子,眯着眼睛问:“推广部的?”

  我猜是他管这事,就走到他办公桌前说:“是蔺部长叫我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问:“家不在这里?”

  我回答:“是的。”

  那人拿着一支笔轻敲着桌子说:“哎呀,房子紧张的很,不好安排嘛。”

  我心里紧了一下,想起该叫人家老师的:“老师,麻烦你想想办法,没住的我就得露宿街头了。”

  那人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露宿街头倒不会。”

  我听他口气松动了,舒了一口气。那人转过头跟身后坐着的一个女的说:“三号楼还有空的房子吗?”

  那女的回答:“没有了,有一间屋倒是一个人住着,可人家是个女的。”

  那人笑着说:“屁话多过文化,跟没说的一样。”

  那女的笑着把一张纸揉成一团给那人扔了过来。那人好象身后长了眼睛,脖子一缩,躲过了。

  那人脸上笑容还未褪尽,盯着我说:“你看,房子真的没有啊。”

  我开始慌了,没住处就麻烦了。赶忙好声说:“老师,你一定要费心给我找找,随便哪儿都行。”我恨不得长出一条尾巴,以配合我乞求的语气。

  那人又把笔拿在手上,不停的敲着桌子,表明他在为我艰难的想办法。突然,他拍了一下脑袋,说:“还有个地方,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我一听有地方,又舒了口气,忙说:“我去,啥地我都去。”

  那人看我已表态,就说:“那地方本来是公司的库房,下午把它誊誊,也可以住的。”他又顿了顿,说:“先说好啊,是个地下室,光线可不好。”

  我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忙应了下来。

  回到推广部,文老师问我房子办妥了吗?我说办好了,是给我誊了一间库房。文老师马上扭头跟石老师说,总务部的这帮家伙太黑了,肯定私自把房子租出去填他们小金库了。石老师用手捋了捋头发,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

  下午我就搬进地下室,又到总务部找那人要了张床铺上,用报纸把墙都糊了。光线是不好,一盏小灯泡象征地发着光。我又到街上买了盏台灯,懒懒地躺在床上想:在城里,也有我张瓜一席之地了。

  第二天早早来到办公室,打扫完清洁,蔺部长叫我到他办公室去。从那天起,我就天天俯案写,总有写不完的东西。

  很快,这一年就过去了。我渐渐的和推广部的人熟识了,他们开玩笑的时候,我也跟着笑,自己感觉已经融入他们了。

  这天早上下着小雨,我没打伞,一口气跑到办公室。还没坐下,蔺部长到办公室说:“马上到三楼会议室开会,全体参加。”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全体员工会议,跟着石老师一起上三楼了。进门就看见公司几个总经理很严肃的坐在那里。石老师悄悄地跟我说:“可能是声讨美国轰炸我们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

  我这才知道我们国家大使馆被炸了,很吃惊。石老师看我表情说:“你居然不知道?”

  我说:“我没电视,不知道。”

  我挨着石老师坐下,齐老师、李老师、文老师都和我们坐在一起,蔺部长也不知是好久来的,早坐在前面了。

  开口说话的是侯总经理,他声音洪亮,略有点沙哑:“都到齐了吗?”

  他喝了口茶水,接着说:“现在我们开会。”

  侯总经理环视了一下会场说:“可能同志们都知道了,昨天美国佬把我们大使馆给炸了!”

  文老师低声跟李老师说:“侯总要是唱歌肯定好听。”

  李老师也低声问:“怎么说?”

  文老师轻轻地笑着说:“沙哑派嘛。”

  李老师也嘿嘿地笑着。

  接下来,大家发言。蒋副总经理的发言最激动,手势不停舞动,很有感染力。我被说的热血沸腾,很想站起来声讨几句,但看着石老师听的无动于衷,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回到办公室,大家把以前的话题都抛在脑后,专注谈论大使馆被炸的事情。齐老师说:“昨晚上我到街上去,有很多人都上街游行了,老美的店都被砸了。”

  李老师说:“该砸,我以后在也不去吃麦当劳了。”

  文老师看了一眼李老师说:“你能做到,我看你几天不去吃就浑身不舒服。”

  石老师用手把头发梳了梳笑着说:“我是最讨厌洋快餐的,吃了就恶心。”

  齐老师说:“人家美国太强大了,想打哪个就打哪个。”

  文老师跟着说:“那是,瞅瞅各家各户的家什,有一样是咱中国人发明的吗?全是欧美人发明的,人家对世界的贡献就是大嘛。”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个笑话。”李老师挪了一下椅子,使身体面对大家说:“说有个中国人和一个美国人走在街上,美国人看见地上的橘子皮说,你知道橘子皮在我们国家有什么用处吗?中国人摇头。美国人说,做成点心卖到中国去。中国人很生气,但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走着走着,美国人又看见有口香糖粘在地上,做出很轻视的样子说,知道这嚼过的口香糖在我们国家有什么用处吗?中国人又摇头。美国人骄傲地说,作成避孕套,卖给你们中国。”

  石老师打断说:“这美国也太欺负人了,尽把他们废弃的东西卖到中国来。”

  “你别急嘛,咱中国人有办法收拾他。”李老师接着说:“中国人非常生气,跟美国人说,我们避孕套用完了还有用的,就是作成口香糖卖到你们美国去。”

  一屋子人全都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出声来。

  

云朵里的鱼 (9)


  今年夏天很热,是那种透不过气的热,三天两头都是雨,地下室潮气很重,衣服被子都湿漉漉地。哥哥打电话说今年沙河发大水,把地里的庄稼都淹了,收成几乎无望,幸好房屋地势高,没被淹着。我只好把预备买空调的钱寄回去,下定决心和这闷热的夏天斗到底。

  毕业后,只有肖光锐和我还有联系,他在离省城不远的一个县的种子公司工作,打电话说过些天到省城来看我。

  肖光锐来那天又在下雨,我俩躲在地下室里瞎聊。

  肖光锐问:“在省城过得怎样?”

  我指着地下室说:“你都看见了,还能怎样?”

  肖光锐叹了口气说:“是啊,这里本来就不是我们呆的。”

  我慢慢地躺在床上,看着蚊帐上一只喝饱血的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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