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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瓦房  黄土地-第3章

小说: 黑瓦房  黄土地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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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耳瞎”。老人们都在小孩淘气时用傻奴来吓他,因为老人们描述的傻奴就是那个既聋又瞎满面污垢缺了一只胳膊的可怕形象,这个形象会陪伴村里的小孩慢慢长大,直到他们认识真正的傻奴。

  村里给傻奴安排到了敬老院,还给他发了补助金,他全不接受,还是一直愿意被收祥和收祥媳妇使唤,很多老人都说他是在用剩下的时间报答死去的喜鹊。傻奴完完全全心甘情愿地做了一个奴隶。

  多财的坟一直在野地里,没有人去除草,那个坟在一片杂草里,老人们死了一辈又一辈,再也没有人知道那片杂草里还有多财的坟,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不再回到村子里,许多田埂上的小路都因为长满了草而被人忘记,甚至有些人从出生都不知道那里有条路,傻奴还在起早忙黑地来去于田间和家院,从步频轻快到蹒跚维艰,他走的那条路一直没有长草,一直都很瓷实……

黑瓦房  黄土地    <;1……5>;
黑瓦房  黄土地

  
  ——苏旭东

  
  
  
  一

  
  在我四岁之前,我很迷糊,因为我那时还没有被大娃家的狗咬,所以我对黑子没有记忆,我也从来不知道他就是我爹。我被大娃家的狗咬了以后,我才知道黑子就是我爹,所以是大娃家的狗把我的糊脑子咬清醒了,打那以后,黑子的印迹就像我右腿上的两个狗咬的一深一浅的牙印,一辈子印在我身上。

  大娃家的狗是用狗绳栓在他们家门前的,那时大娃和他的兄弟们没有分家,一家老中小几十口人都住一个大院子里,我和他的儿子二蛋曾结伙偷别人家洋芋来烧着吃过,所以我们在一起混。某天黄昏,我看见他家的狗哈喇子掉了一地,两眼直盯着我的白得跟萝卜似的大腿,因为我没有穿长裤,我很怕,就打算趁那只狗不注意时跑了。我拼命地朝大路跑去,耳边听到有人很泼妇的声音喊:“别跑了,站那里狗就不咬你。”我这才知道狗已经追上我了,我不敢站着让狗咬,便使劲地跑,突然我感到天转地昏,我被狗咬住右腿摔在水沟里。当时水沟里没有磨洋芋粉而排出来的不白不黑有些臭味的枣红色水,我放心地躺在水沟里哭,那狗就跑远了。

  我醒来时,就躺在大娃家的炕上,我很不舒服,那个有暴牙的泼妇说:“让你站着,你就不听,跑啊,你能跑过四条腿的呀?”

  我心里骂:“你这个畜生,看我那天扒了你的皮当毯子睡。还有你这个泼妇,那狗如果追的是你,你能站那不动吗?”

  回家后,我大伯骂:“你这个狗日的,不读书,每天只知道耍,让你再出去。去找些狗哈喇子,抹上就好了。”他朝我吼完,朝我站在门后的娘说。

  我娘说:“应该找咬这崽子的那只狗。”

  我很兴奋地说:“是大娃家的黑狗咬了我。”我想让我娘把那只黑狗的牙给拔了,还想让我娘去骂骂那个长暴牙的泼妇。

  炎夏,我就跟着种菜棚的二伯到菜棚里去睡觉,一般情况下我会看二伯不在时偷偷地拿起他的烟锅,装上烟丝,在咕噜咕噜地吸几下。第一次吸晕了,还吐了。二伯看见我黄得跟鸡屁股一样的脸以为我鬼上身了,就拿上冥钱和一碗水还有三只筷子给我送鬼。自那以后,我抽水烟就再也没有吐过。二伯也发现我抽烟,他就硬是没有告诉我娘。

  我跟二伯的关系最好。二伯有个儿子,我只听过二伯儿子的几件事,可当问起时,他们总是回避。

  看我的腿被狗咬了,二伯就一个人在菜棚里住,那里荒郊野地,没有多少人去。

  “你的那腿可不要废了,以后我老得不动了,还要你种菜呢!”二伯提着刚刚用自己做的土枪打得两只野兔说,那兔子还血淋淋的。他穿着雨鞋,背着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的帆布背包。

  “我的腿不会废的,我还要扒了那狗的皮呢!”我只有对着二伯才能说出如此的话来。

  
  
  
  
  二

  
  我死心塌地的在自家的炕上躺了几天。大伯经常来看我,他总是嘴上骂个不停。前些年,他还帮我打过架。他拿着抽驴的皮鞭,帮我狠抽过村学的一个傻大个,那家伙不是个东西,他拿纸贴在我下巴上,然后点着火,还把手压在煤油灯上烤,弄得我体无完肤。大伯看我被折腾得可怜,就拿皮鞭抽了他一顿。这些年,大伯看着侄子一个个出生,也管不过来了,就双眼闭上到阳光充足的旮旯里拿烟锅抽烟,只要不死人,他才懒得管。

  娘告诉我说:“大娃家的狗死了!”

  我问:“我的腿还没有好呢,往后那来的哈喇子抹?”

  娘悲哀地叹气说:“留下痂就留下吧,也让你记得,别再胡闹了。”

  我问娘那狗是怎么死的,娘说:“是被人药死的。”

  我听了娘的话后,就千思万想,是谁药死了这条狗。第二天二伯很高兴地来说:“黑子就回来了。”我娘收拾收拾家里。我知道黑子是我爹,我好像没有见过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爹黑子回家后,我就不躺炕上了,我下炕了,腿上还绑着纱布,有血渗出的痕迹。黑子没有问我腿的事。他来的那天,他的弟兄都来了。黑子给了我一些糖和一个帆布书包,那书包在我的所有还没有上学的狗友中是最洋气的。我拿过来后幻想自己背上书包去学校找那个用火烧我下巴的人算帐。

  黑子回来时买了黑白电视机和一个架子车轮子。全村的人都来我家看电视了,黑子把电视机放到院子里,跟我后来去过的电影院一样。全村就一台电视机,我们家还有架子车运麦子,其他人家都用驴驮。二蛋的爹大娃是个老师,大娃说黑子是从兰州回来的,兰州很远,要做好长时间的火车。

  二蛋那家伙以前仗着自己的爹,去过不少地方,还坐过汽车,他说他也没有坐过火车,他还去过县城。每次听到二蛋说,我的眼前总能浮现一幅车水马龙的画面。二蛋还穿过皮鞋,我没有穿过,我看见黑子也穿了一双。

  黑子回来的当天,他们都喝酒了。第二天清晨,娘叫我过去,我过去到娘住的正房前,站到院子里,透过窗户的格子,我看到黑子正站在炕上系裤子,他还穿着一件裤衩。他提上裤子后,紧紧地系上那油光发亮的裤带。

  娘说:“这是你爹,快叫!”

  我犹豫着:“爹。”我弟弟这时候吓得哇哇大哭,他见不得生人,还小。

  娘说:“不认识了,才一年没见啊,也难怪,三岁前都不记事,现在才记事啊。像以前半夜都不睡,就是他抱着你到天亮才睡,每天都那样。哎,那时你可害死人了,你弟弟可乖了,白天睡得好,晚上也睡得好,就你,晚上不睡。”

  
  
  
  三

  
  认识了黑子后,我就到二蛋家去玩,二蛋家里有很多老字画,都是大娃那几年在乡上当干部时别人送的东西,其中有一副是我爷爷为了计划生育的事送给他的。现在大娃因为没有文化被下放回家当老师了。大娃的老娘白发苍苍地坐在炕上,用一把很细密的篦子梳头。

  大娃的老娘很有官腔地对我说:“你爹黑子回来了,他现在跟以前是不是一样黑啊?”

  我看着他神志不清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在乡上当干部,我就说:“他的脸变得白得和你的头发一样了。”就抢了她的篦子,一溜烟到家里了。心想这下看那个老糊涂的婆子是不是还敢那样说我爹。

  我把篦子给我穿着大补丁上打了小补丁的奶奶时,她问:“这是大娃他娘的吧?”

  我回答说:“是啊。”

  奶奶很怕地跟我说:“快还回去,不然就有事了。”她颤抖着对我说。

  大伯骂我是个贼娃子,还骂我娘说:“看看你家的这个孽障,狗日的,不干好事。”

  黑子拿出他刚刚削了皮做好的杏木皮鞭就抽我,我被打得抱着头在地上乱滚。我娘就跪下来求他们:“你们别打了,打死了该怎么办呢?”

  这让我想起我爷爷在早起围着火炉子熬茶时说的话:“你是我去捡羊粪时捡来的。”他说完后给我的小杯子里倒了头杯茶说:“咱爷俩喝。”我便拿起我的茶杯闭上眼咬着牙跟喝毒药一般喝下去。至今还记得头杯茶的劲,那茶喝了一天都不乏,很有精神。

  我那次被打得好几天不能动弹。每天早起黑子像爷爷一样烟熏火燎地点火熬茶喝,他总是喝不了头杯茶,熬好了就倒掉,再续上水,熬第二杯。我看着都有口水了。后来些天,我很没有精神,娘就知道我被爷爷惯下的茶瘾犯了,得喝头杯茶。

  娘跟黑子说:“你让他也喝点,他不喝茶没精气神。”

  黑子喊我:“过来吧,带上杯子。”我就光着脚下了炕跑到黑子旁边蹲着。看他一口一口撕我娘烙的饼,吃得很香,我也撕上一口放到嘴里,再喝上一口茶。

  我问黑子:“你能不能把第一罐给我啊?你给我的不够劲。”

  黑子摸着我刚刚被二伯剃得光秃秃的头说:“你瘾还挺重啊!”

  喝完茶他便拿他的用捡来的肉罐头盒做的烟盒,再撕上从邻家一个上初中的小哥那里要来的废纸,撕成小条,然后捏上烟丝,再卷成小棒。我只抽过二伯的水烟,没抽过这种旱烟,我就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心里想啊,哪天也偷着抽上几口。

  黑子从外村买了两头大黄牛,然后把爷爷买的两头小驴给了姑姑家。他还买了铁犁,把我家的木犁给扔到柴火堆里去了。两头大黄牛耕地比以前的两头驴快很多,翻的地很深。村里人都想有两头大黄牛。当然,有了大黄牛,得有架子车,不然牛是不会驮东西的,只能拉车。

  黑子要带我去县城,这天雾气很大。我们先是坐上牛车,一路从天蒙蒙亮走到大亮才到了镇里。露水落在衣服上,像扒了皮的柚子,疙疙瘩瘩的。牛车一路上扭扭捏捏得翻了好几座山,我们坐上去县里的拖拉机,那拖拉机的烟筒突突地冒着黑烟,吧嗒嗒,吧嗒嗒的向前跑。黑子脱下他的军用大衣给我披上,我这会儿冻得脚都麻了。

  到了县城天很阴沉,人却很多,挤得不得了,走路走不动。县城正在开物品交流会,全县的人都要聚在这里。我望着那无比宽阔的柏油路,感觉很害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的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阴郁的天使我的心情很糟糕,快下雨前的大雾笼着县城的轮廓,使县城在我心里更是充满了迷茫,我使劲拽着黑子的大衣襟。

  黑子问:“以后想上学吗?就到这里来上?”

  我高兴地说:“想啊。”

  黑子带着我到书店买了一本《新华字典》。接着我们我买了一辆红旗牌的自行车,然后到拉面馆去吃拉面。他往我的碗里加了好多醋,还加了一个鸡蛋。那鸡蛋是枣红色的,听说叫茶叶蛋。我用筷子把面捞起来往嘴里塞,吃完面,喝了汤,再用舌头把碗舔干净,一滴也不剩。黑子望着我吃惊地说:“这么能吃。”饭后,我们去买了把篦子给奶奶用。

  回家时又在拖拉机的大车箱里,我问黑子:“我是你生的吗?”

  黑子看着我说:“你是你娘生的。”

  我还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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