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在卷宗里的玫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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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果子春天不要摘（1）
费　依
　　小羽，男，１７岁，江苏扬州人。两年前，即将进入高二读书的他，在开学前一天晚上的家庭聚餐之后，同表妹一起玩耍。表妹因困倦而睡，男孩陡起歹念，在演绎了黄色录像里的镜头之后，害怕丑行败露，残忍地将年仅8岁的表妹杀害，被判有期徒刑十六年。小羽目前在镇江少年管教所服刑。
　　两年前的8月份，我曾是该案的主诉检察官，还兼任本院青少年维权岗负责人。对违法犯罪少年进行回访考察是我们的工作要求，最近，我走近了小羽和他的家人。
　　那不堪回忆的一幕
　　这是两年前我在提审小羽时的对话记录。
　　你正准备上高二吧？
　　今年，我父亲已经为我安排了转学，他是教师，对学习看得很重。我在原来中学成绩一直很好，全家都指望着我能有出息，择校费就花了万把块。新学校是省重点高中，那天就是到新学校报到的前一天。我姨妈在镇上开了一家玩具工厂，生意很红火。她让我们几个表兄妹家的孩子到她那里聚餐，痛痛快快玩过之后，第二天再去城里报到，因为开学之后，大家就难得见面了。那天晚上，我和小伙伴们在玩具厂吃过晚饭之后，姨妈特许我们“开学前玩一下电脑”，我们听了好高兴啊，平时他们都限制着我们，我们哪里敢“光明正大”地玩呀，平时都是偷偷摸摸地去网吧上网。
　　在电脑上干些什么呢？
　　玩游戏。
　　上网只是玩游戏吗？
　　不是，还看黄色网站。有一次我在网吧里上网时，突然跳出一个网页，上面说“点击它你可以看到最热辣的图片”。我当时很好奇，就试着点击了，谁知道打开的图片尽是些赤裸的男女，我惊呆了。第一次见那景象虽让我们臊红了脸，但心里却产生了强烈的冲动。这一幕给了我深刻的刺激，一个人发呆时，就情不自禁地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后来我和同学偷偷摸摸地又去过网吧看过几次，生怕被家长发现，我爸爸的巴掌可是不认识人的。
　　那天晚上你表妹欢欢和你们在一起吗？
　　是的。因为是难得“放松”吧，大人中途送了几个桃子进来，就再也没有露面，我们根本就没有看时间。欢欢那年8岁，她的爸妈离婚了，她跟着妈妈过。她进来嚷嚷着要小哥哥们带她玩游戏，我们男孩子哪里顾得上搭理她，欢欢只好站在一旁看热闹。可能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就一个人到外间去玩了。
　　大约到了夜里1点多钟吧，我揉揉眼睛，恋恋不舍地从电脑桌前站起，来到外间。借着室外的月光，我发现欢欢单独睡在外间的地毯上，粉嘟嘟的小脸随着呼吸声均匀地起伏着，粉红色连衣裙里白色的内裤若隐若现……猛地，我想起黄色网站里的镜头，心头不由得扑腾扑腾起来，我真的好想试一试，想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情……我顾不上是自家表妹，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走出了危险的第一步……而这一切，欢欢全然不知。
　　当时你紧张吗？
　　当然！我慌里慌张地回到电脑前，小伙伴们仍在游戏中酣战，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中途离开过。
　　过了几分钟，外间传来了小女孩“嘤嘤”的哭声，我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莫不是欢欢？要是她说出去怎么办？我来到外间，只见欢欢在低声哭泣，我问她为什么要哭。欢欢不作答，反而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寂静的夜晚，哭喊声是那么刺耳。我越想越害怕，上前一只手捂住欢欢的嘴，一只手卡住欢欢的脖子……
　　就这样，小羽残忍地杀害了欢欢，慌乱中把她小小的尸体扔进了粪坑里。
　　第二天你怎么还有心情去学校报到注册？
　　我看她断了气并把她扔进了粪坑，以为这样可以万事大吉的。第二天我爸爸陪我到学校去报到缴费，我也不敢对他说，其实心里很慌啊。直到后来，派出所通知我回去。听说，是个女工早上上厕所看见的，吓得她哭喊着跑了出来……
　　家人：7个家庭永远的痛
　　上午9时许，我到达了小羽姨妈的工厂。因为是家族式的私营工厂，小羽的母亲和几个姨妈都在这里工作。我首先找到了小羽的母亲，她就在厂里食堂烧饭。见到她时，她正在往一个很大的盆里削着冬瓜，显然是为工友们准备的汤菜。这位看上去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妇女，憔悴的脸上满是倦意，得知我们的来意，表情极为木讷。我本想请她到办公室仔细谈谈，她推说食堂走不开，于是我便就地和她聊起来。
　　我是扬州市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是小羽案件的承办人，最近我们搞一次青少年犯罪的回访考察，能跟我们谈谈他的近况吗？
　　我没有这个儿子，你还提他干什么？
　　你去镇江少管所看过他吧？
　　

秋天的果子春天不要摘（2）
我没有去看过，我又不识字。我没有这个儿子。
　　作为母亲，你可不能放弃责任啊。对违法的青少年，需要社会关注和家庭关注，需要各方面的关注……
　　不知是不愿再理，还是不明白，小羽的母亲一声不吭，没等我说完，她借口有事，到门外去了。
　　这时在一旁摘菜的妇女插言道，她是被吓怕了，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又黑又瘦，跟往年哪能比啊。我是她的小妹妹，有什么事情我与你们谈。
　　这让我有点喜出望外。
　　你对整个事情清楚吗？
　　我怎么能不清楚，小羽是我的姨侄儿。我父母亲养我们姐妹5个，小羽是我大姐的儿子。我父亲70岁了，提起小羽，你想象不出他哭的那个样子。
　　小羽平时的性格怎么样？
　　这个孩子真好，从小到大，文文雅雅的，从来不多言多语，成绩又好，老师都喜欢他。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你大姐似乎不愿意与我们谈话？
　　这个请你们谅解啊。这个事情给她的打击太大了。我父亲生我们姐妹5个，全家就靠父亲的一点工资生活，家境贫寒，大姐工作最早，帮家里挑担子。我父亲退休前是一名小学校长，多欢喜小羽这个外孙哪。哪晓得他会悄悄地看黄色网站啊？
　　他爸爸是个文化人，但是整天在外面忙公家的事情；他妈妈只晓得做饭给儿子吃，以为只要让孩子衣食无忧就行了。现在再回想起来，有一段时间老是看到小羽坐在那里发呆，估计就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都以为他是功课紧，调整调整就好了，哪个料想得到他想这些事？人们都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八个字形容从小在一起玩耍的兄妹，没想到小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全家人都很伤心，特别是到了逢年过节，家里气氛多么压抑啊。欢欢的父亲虽重新成家了，但女儿毕竟是他心头的肉啊……因为小羽，弄得我们姊妹几家，包括我父母家一共7个家庭都不得安生。我们只盼他能好好改造，早点回来，好好做人……
　　离开小羽姨妈的工厂，已经到中午了。我午饭也不想吃，买了两个面包，径直驱车前往长江南岸的镇江少年管教所。在汽车轮渡上，看着那浩瀚的长江，不禁心潮起伏。下午2时许，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小羽：黄色网站害了我
　　两年不见，小羽已经长高了许多，这是我在镇江少年管教所见到他时的第一印象。我记得他的生日是1986年11月，也就是说，两年前的8月份，他作案的那天，离16岁的生日还差整整80天。
　　坐在我面前的小羽，双颊深陷，一双大眼睛与他憔悴的面颊极不协调，满含泪水的眼睛少了生机与灵性。看来，两年前的结果对他震动不小。当我问起法院的判决对他是否公正时，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他是罪有应得。
　　你还认识我吗？
　　让我想想。刚才管教通知我，说是扬州检察院有人来看我，我就猜想是您。我记得您是办理我案件的出庭检察官，我在开庭那天听了您对我的法庭教育，心里很感动。到这里来，管教对我也很关心，我都努力地按照你们的要求在做。
　　你在这里能坚持学习吗？
　　每天都安排1~2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平时正常劳动是装配电子配件。我好后悔啊，如果不是那天冲动，我今年该考取大学了。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挺好的。班上的男生和女生都挺佩服我的。我现在常常回想自己的学生生活，我很怀念那时的生活。学校的生活是那么丰富多彩，因为在那里，有可敬的老师，有朝夕相处的同学，更有形影不离的好伙伴。
　　现在社会上正在打击网络色情活动，你知道吗？
　　我们在这里每天都看电视。听到国家整顿黄色网站时，我哭了。我自己被黄色网站害得很惨，我也真的是咎由自取。当时在我们学校周围，网吧特别多。同学中有人在放学后迫不及待地去上网，第二天又在学校津津乐道上网经过，并且每人都有了个诸如“忧郁的森林”、“魔女乖乖”之类怪怪的名字，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就跟着同学走进了网吧。那是一方完全不同于教室的天地，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而电脑的屏幕前映现的大多数是同学的面孔。看了一会儿，我虽感到空气呛人，但是还是被游戏内容撩得心痒痒的。我被网吧给迷住了，连上课都在想着那些好玩的游戏。
　　那上网钱是从哪来的？
　　我把身上父母给的零花钱全花进去了，还不够。又想出来一个绝招——每天两块钱的早饭钱只吃一块，省下的钱花到网吧里。先是玩游戏，终于有一天，屏幕上弹出那个让我耳热心跳的页面，以致于我今天……
　　你平时与女生有交往吗？
　　想是想，但家长们大多不让我们互相交往。那时我们班男生有事通知女生，需要打电话，女生接电话之后，家长会在一旁偷听谈话内容。有些家长平时甚至干脆不让孩子接电话，有来电自己先接，如果对方是找自己孩子的且与自己孩子是异性的，就断然不让孩子接听，搞得我们很不自在。大家都拘谨得很，有时甚至像陌生人一般，话都不多说一句。
　　

秋天的果子春天不要摘（3）
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我们学校有个奇怪的现象：男生与女生从来不在一起讨论问题。而女生与女生、男生与男生在一起的时候都亲切得很，像兄弟、姐妹一样，一会儿友好地拍拍肩，一会儿亲密地谈谈话，一起做游戏。可女生与男生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要么瞪眼睛，要么不理不睬，或者互相吵嘴。如果谁帮了异性同学，被别人发现，就会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喧闹起来，引起全班哄堂大笑。
　　有些女生，墨守成规，一句话也不和男生说，或者视男生为敌；而有些男生喜欢在女生面前炫耀，来表现自己，这些都是不正常的。如果能让我再返回校园，我在交往时一定会落落大方。
　　你所上的中学里有没有正规的青春期教育课？
　　没有。其实本来是有《生理卫生》课，老师讲课，连她自己脸都红，就让我们自己看。我们知道的老师教，我们不知道的老师却不教。这两年我大一些了，也一直在思考我的经历，其实我们很希望老师和家长不要回避这方面的问题。我们很希望将青春期教育作为学校的一门课程来教授，或采用专题讲座的形式讨论一些我们感兴趣的话题。我们很希望有正规渠道了解青春期健康知识，并渴望家长、老师的尊重，学习和家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