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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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你的,可也不用谢我。”
郑盟主手抚膝头笑吟吟地道:“哈哈哈,本来么,解渴的东西,花样过多,也确是不胜其烦呀。”
荆零雨点头:“嗯,伯伯说的是,我爹也说过,茶字是草上木下,人在中间,取的是人在草木间与自然相处,其乐融融的心情,只要喝出了这份心情味道就行了。什么茶道,都是笑话。”
小晴笑道:“说笑话,可也真是笑话。本来大唐年间曾有烹茶道,讲究灸、碾、罗、煮,使茶色呈黄绿之色,出的是真味真香。宋时有点茶道,所制茶汤呈白乳状,茶沫成面,并借此判定茶质优劣、茶道艺能之高下,故谓茗战。等到了咱大明啊,一切简化,任是什么茶,什么水,什么手法,都不那么讲究了,冲了泡,泡了喝,简简单单‘泡茶道’,嘻嘻,没了文化,可不就成了笑话了么?”
郑盟主见常思豪表情仍是冷淡,坐在这儿有一种疏离隔心之感,便微笑着直了直身子,转开话锋:“郑某在京师早闻消息,说山西出了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一出世便斩了聚豪阁八大人雄之二,与明诚君沈绿拼了个势均力敌。又远赴大同府助守城防,抵御鞑靼西侵,水夜跳城,舍身炸掉尸堆,令鞑子望城兴叹,无功而返。俺答仗铁骑势猛,横行无忌,数十年来未尝受挫,却被这少年率百骑冲营,杀得大败亏输,堪一堪丢了性命。如此英雄了得的人物,江湖上谁不称赞?在下只以一杯清茶相款,还怕嫌简陋了些呢。”小晴在侧点着头,笑眼盈盈地打量常思豪,似乎对这些也早就耳熟能详了。
常思豪冷冷道:“我久居边城,深受番邦欺凌之苦,遇到外族入侵,当然是有一分力便使一分力。军旅之中,如我这般的人放眼皆是,更不知有多少好男儿荒山为冢,草掩残躯,不曾在世间留得一个名姓!这些人里,有的武功或不及我,但各自胸中那一腔热血却不比常某人冷了半分!若论英雄二字,除了他们,别人又有谁能当得?我自认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偶尔想来,这世上多的是无耻虚伪、豪杰自命的小人,嘴里头境界纷飞,牛皮乱吹,背地行的却是龌龊之事,表面侠剑客的声名在外,暗地里却亲近官府谋结权柄,干些肮脏勾当!这样一算起来,我在军中虽只充马前一卒而已,却也自觉着比这些人强得多了!”
郑盟主二指摸挲杯缘默听,目中光芒闪忽不定,待常思豪说完,淡淡一笑:“郑某与秦老太爷乃是望年之交,不论是武功还是做人的道理,都在老爷子身上受益良多。百剑盟与秦家数十年友好往来,同损共荣,亲如一家。大爷秦逸以及当年的五爷秦默都是郑某人的至交好友,常少剑既是绝响的结义兄长,郑某也就讨个大不多客气。刚才贤侄所说言语,似乎话中有话,既都是清水淘心磊落光明的汉子,何妨讲在明处?”
“呸!”
常思豪霍然而起:“谁是你的狗屁贤侄!你想找骂,老子可不客气!”
第十章 襟抱
荆零雨急忙扯衣相拦:“小黑,我都跟你说了,你怎还恁地火大?我盟身在京师,与官府结交亦是必要的生存手段。太原府诸级官员有几个好人?秦家不也照样上下维持?”
常思豪大手在空中一挥,愤声道:“官府之人也罢了,只是与东厂勾搭在一起,须不是好汉的作风!绝响说到试剑大会之事时,曾提到会上东厂四大档头到了三个,当时我尚未留意,现在想来,若无绝大交情,东厂的头目又岂会那般赏脸?郭书荣华连当朝阁老的面子也不给,却能为百剑盟办事,只因郑盟主与冯保有交情,递了话去。这些可都是你盟中人物所言,不是旁人胡说!那冯保是何样人,你不清楚?当日太原城外,程大人家中,你说甚话来?”
荆零雨道:“冯保贪财好货,干涉内政不假,我盟虽与他有些交情,可那也不过是为了实现剑家宏愿,逢场作戏罢了。”
“哼,好个逢场作戏!”常思豪冷笑道:“逢场作戏的最终目的,便是拢络人心,培植党羽,控制内阁,登上权力的顶峰!什么剑家宏愿,还不是给争权夺势换个名称!”
荆零雨见劝不得他,叹了口气,回头将在守中殿内如何听到罗傲涵她们谈话的事简述一遍,解释给郑盟主听。
“呵呵呵,”郑盟主听完淡淡一笑,向后仰直了身子,倒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道:“常少剑稍安勿躁,且请坐下听我一言。”他顿了一顿,见常思豪仍然直直站着,也不再坚持,搁下杯道:“我想先问一句,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算得上是好汉?”
常思豪负手向窗,不去瞧他,甩声道:“也不须如何了得!国难当头能挺身而出,路见不平能拔刀相助,就够了!”
郑盟主击掌道:“好!这般人物侠勇义烈,确是很了不起。不过,国家危难之际,并非多少义士舍命就能挽回大局,民间不平事多,纵然每天拔刀救苦,又能助得几人?所以你眼中的好汉义士虽然难得,但目光眼界未免不够开阔,看不清天下的大势。”常思豪回身直视他道:“看得清也罢,看不清也罢,总之他们做着实实在在的事情,总比你率着盟中人物每日里琢磨着如何钻营,如何攀权显贵,甚至勾结东厂这般行径强得多了!”
他这话已是说得极不客气,直如破口大骂,荆零雨和小晴的脸色都变了几变,甚是难看。
郑盟主哈哈大笑,道:“孔明不出山,安能治得蜀国天下?我不是在自比诸葛丞相,而是在说明一个道理:要真正地利惠世民,必须要主动地去掌握权势,绝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权柄如刀,本无过错,关键在于握着它的是什么人,又用之来做什么事。试问连说话的份都没有,如何能将你的想法颁布出来,传播开去?更遑论能够执行实现了。”
常思豪愕然一怔,猛忆起自己在酒楼上与那两文士的对话,心想不错,若是无权无势,纵然如朱先生那般胸怀锦绣,岂非也只能在酒桌上空发议论而已?心念这一转,怒容稍稍敛和,仍冷冷道:“你们这些人以剑家自命,口口声声说要革弊布新、安邦治国,也无非是空口白话罢了,若真有金石之见,只怕早就传扬开来,怎在市井中听不到一字半句?”
郑盟主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微笑道:“革弊布新、安邦治国,虽只是我剑家宏愿的初步,却也是一切未来之根基。此非空口白话,而是有着具体的实施方略和切实的执行办法。然而这一切只有在朝野间取得了相应地位和话语权,才有意义。宣之于外,并无益处,反倒成了真正的空谈。这本是我盟一项重大秘密,但观常少剑性情直爽,心系国民,实与我等殊途同心,此间更无外人,讲来亦是无妨。”
他搁杯于桌,继续道:“国泰则民安,此二者互为因果。要令天下苍生能生活稳定,安居乐业,不是抱打不平,行侠仗义,杀几个贪官污吏就能办到的。我大明自世宗以来,积弊已深,沉屙难起,非以大魄力执行变法,难以改变。但遍观诸史,历来变法所遇阻力极大,均难以贯彻执行,多半中道失败,改复旧制,导致国家进一步衰落,百姓生活更加火热水深。”
他说到这里,眉锁心愁,神情透出深深的忧意。略吁了一口气,续道:“我盟中诸剑在论会上集思广益,都觉变法树大招风,不易成功,而国家旧制,仍有可取之处,只是在各阶层实行有差。与其冒险变法,倒不如在旧制基础上略加改动,另外加大贯彻力度,使得纸上空文能真正落到实处。这样虽然不够彻底,却是现阶段最为实际、可以真正拿过来实施下去的治国方略。”
常思豪道:“怎么改动?如何贯彻?虚头大话谁不会讲?”
郑盟主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淡淡一笑道:“好,你愿听,那是再好不过。我等总结出来的具体办法,归纳起来也简单得很,比如当今朝议杂乱,处理同一件事,意见难以统一,或处理起来前后自相矛盾,说起来洋洋洒洒,实则空洞无物。这类情况导致各处官员办事效率低下,必须改变。凡事不能七嘴八舌任人胡言,须得慎之于初,考虑周道,令下不改,切实执行才好。呵呵,用你的话说,就是让官员们别说虚头大话,也来点具体的听听。”
小晴在侧扑哧一笑,眼睛瞄着父亲,掩住了嘴唇。
郑盟主继续道:“倘能如此,官员们重新走上正规,开始办实事办正事,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事应该怎么办?现在实际情况是令下不能行,官员间相互推托,反应迟缓,宛如死水一潭。要改变这种现象,就得让他们重新把诏令重视起来,要求上令下达之后,下属必须将办事情况和进展、结果如何、处理中产生什么问题及时回 报。事情做错,要罚;不做,要罚;迟做,也要罚,官员们不迟懈,不怠惰,如此令下能行,方可一路畅通。”
他说到这,见常思豪默默而候,知道他已经把话听进了心里。缓缓续道:“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现在的情况却是法不能规,权凌其上。汉时桓宽《盐铁论·申韩》中有云:‘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也。’意即——国家不愁没有法律,就怕没有切实按法执行。官员们犯了事情,相互间托情弄友,徇私舞弊,百姓们打起官司却扔入大牢便无人问津,这种情况必须根除,还世间一个公道。”
常思豪涩涩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哼,说得容易,可惜,世上就有过一个包公。”
郑盟主点头:“是公就有私,是私就有弊,公平二字自有以来,只怕都是相对而言罢。公平与否,还要看来做评判的人。如今各府县官员之中,有多少是靠吹牛拍马、阿谀奉承升迁上来的小人?靠他们来维护公平,便是痴人说梦。所以还应清理官场,核对名实。对在任官员都进行考课品核,将那些贪墨之徒剔出,让国家得以有才可用,也让那些有能力、肯做事的人也能得到发挥的空间。韩非曰:‘循名实而定是非,因参验而审言辞。’即此道也。”
常思豪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怒气转和,问道:“假使真如你所说,倒是大大好事,可这只算是朝廷里的事,鞑子呢?土蛮呢?他们年年在边境打转,不时攻进国内,大杀一通,这才最让人头疼。”
郑盟主笑道:“我便知道你心中所想,必然离不开这个。不错,树欲静风不止,就算咱大明上下一心想清明内政重整朝纲,但是这几大外族,始终不会闲着的。现如今虽然南方倭寇稍息,但鞑靼生乱,土蛮猖獗,瓦剌搅闹,藏地不安,若不下大力气整饬军备,强固边防,则国无宁日矣!打仗军备最重要的是钱粮,钱粮从哪来?只能从百姓身上来,百姓不富,哪来的军供?《尚书·五子之歌》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可见民生之重要。古人说‘良心丧困地’、‘贫穷起盗心’,是一点不差的,百姓衣食无着,岂能不生盗乱?你看现在各地豪绅瞒混拥有田地的数目,逃避税收,而普通百姓仅有薄田几亩又要上缴重税,导致富者愈富,贫者更穷,逼得民变频繁四起,再这样长期下去还了得?民穷则国困,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所以富民乃第一要务。而富不能守,又为他人作嫁,须强兵以为保障。故一方面须固邦本培养民生,一方面又要整饬武备加强边防,此两者相辅相济,不可缺倚,不可偏重。”
常思豪生在农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