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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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笑迟道:“四弟之死,亦非我所愿,我又怎忍心杀害三弟?”
卢靖妃盯着他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面上露出微笑:“好,这就好,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说话不会不算。”侧头唤道:“皇上,还不来见过你大哥?”常思豪见她瞧向刘金吾那边,心中大惊:“原来他竟是皇上?”然而却听文酸公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向长孙笑迟跪倒行礼:“小弟载垕,见过兄长!”
这下不单常思豪讶异,就连长孙笑迟也是意外到了极点,迟愣愣问道:“你是皇上?”
文酸公抬起头来:“小弟正是当年的康妃之子,大哥,这些年来你飘泊在外,可苦了你了!”说着话以袖掩面,啜泣出声。
长孙笑迟心想那日在馆中,他还曾对水颜香曲词大加品评,出尽风头。哪料想他就在面前,自己三人却又茫然不知,反而到厅里四处去寻,又哪里寻得着?这一趟阴错阳差,他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些。讶异之余,不由得又想起一事。
那是嘉靖十八年,嘉靖皇帝要册封二皇子载壑为太子,同时也将三子载垕册封为裕王,在册封大典上两位皇子各领册宝回去,结果打开一看,两人的册宝居然弄错了,太子的册宝错给了载垕,裕王的册宝,却给了载壑,于是又快马加鞭地对调,换了回来。结果二皇弟终究早亡,皇位还是落在了这三弟载垕的头上。
此事传得天下皆知,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看来人是终不可与命相争的了。眼见此刻他贵为一国之君,居然跪在地上向自己施礼,可见心中兄弟情谊尚在,而自己却始终有恨他之意,心胸之别,实在相差天地,赶忙上前扶起道:“三弟……不,皇上请起。”
隆庆皇帝站起身来:“咱们自家兄弟,不用多说,况且我代娘向大哥赔罪,也是应该。”
长孙笑迟道:“咱们既是弟兄,也是君臣。天地君亲,亲在君后,国体不可废也。”
卢靖妃含笑说道:“好,好!本来我还有第三个要求,便是希望你不要再图复夺皇位,引起杀戮,让天下重新陷入一场血雨腥风,现在看来却是没必要的了。皇上,你这大哥命苦,皆是为我所害,你要好好待他,望你兄弟能和睦相处,治理好国家,让天下风调雨顺,永享太平!”说着话调转金钗,直向自己胸中插去!
长孙笑迟惊声道:“不可!”妙丰诸人一起前拥,却已迟了。
卢靖妃向后仰倒,灯影摇曳,血雾飞虹,长孙笑迟俯身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中,眼见金钗尽没,直透入心,她是活不成的了。自己母亲的大仇得报,可是殊无半分欢愉,心中反而充满撕痛、悲伤与不忍,想起囚病而死的二弟、自残赎罪的景王、颟顸糊涂的父亲,一时觉得人生大苦,骨起秋风,钗头那一对母子凤凰为鲜血浸染,在泪光里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黄、绿、红三色晶莹。
卢靖妃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知道他刚才喊出一声“不可”,在心中已然原谅了自己,淡淡一笑,合上了眼睛。
第二章 骂永亭
众人面对着卢靖妃尸身,各自难过感叹,长孙笑迟和隆庆两兄弟又哭了一场,妙丰瞧着自己多年的老姐妹亡故,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跪在长孙笑迟面前请罪。
昔年旧事之中虽然有她全程参与,毕竟也是在卢靖妃的引诱下,步步泥足深陷,后来还算助燕临渊救过自己,长孙笑迟自不忍怪她,反而好言抚慰。
刘金吾劝大家节哀,请示如何处理后事,隆庆略一思忖,转问道:“兄长,小弟实在心乱,没有主意,此事还请兄长定夺。”
长孙笑迟道:“卢靖妃不告而别,虽然宫中乱过一时,但是影响不大,此事若是传将出去,必然震动朝野,麻烦殊多。既然她入了玄门,便是三清弟子,也不必拘于俗情,不如将她秘密埋葬,好生祭奠也就是了。王贵妃薨逝,当年人所共知,看现在这情形,我看她也不会愿意被接回宫里享福的了。然而咱们小辈也做不得长辈的主,如今她还在病中,何去何从,待养好身体,再向她征询意见便是,现在消息也还是不要外传为好。”
隆庆眉心舒展,点头道:“好,好!都听兄长吩咐。”又跟妙丰说要给她和无肝安排新住处,妙丰说人死如灯灭,无需避忌,派人将屋里血迹清洗干净也就是了,坚持在此照顾无肝,不离开三清观。隆庆只好应允,将冯保唤上楼来,交办一切。
常思豪瞧见冯保,牙根复痒,便欲下手,瞧着地上妙丰那柄小剑,观察了一下周围,趁人不注意,缓缓蹲低弯腰准备去摸剑柄。隆庆唤道:“小弟,小弟?”常思豪见他竟向自己招手,愣愣不知所谓,心想:“谁他娘是你小弟?”隆庆道:“怎么,你不认识哥哥了么?在颜香馆上,你还救朕……救小兄一命来着。”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柄小扇,晃了一晃。
常思豪直了身子:“我当然记得你。”隆庆微微一笑:“记得就好,我叫你小弟,你怎么不答应?刚才你在我无肝皇娘面前可是磕头来着,皇娘也认了你做孩儿,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兄弟,可不许赖账。”
刘金吾道:“恭喜皇上,今日得与兄长重逢,又收一御弟。奴才刘金吾,给千岁爷请安。”说着单膝点地,向常思豪跪了下去,向他连使眼色。
常思豪心知他这是要自己给皇上磕头谢恩,然而瞧着眼前这位“大明天子”的面貌,跟这身绣着祥云飞鸟的米色冬衣实不搭调,尤其那顶黑纱冠后面还有两个小小的半圆立耳,戴在头上像个兔儿爷一般,怎么看,怎么还是颜香馆中那副滑稽模样。寻思:“总听说圣天子如何如何,谁承想却是这个鸟样!他又没三头六臂,又没比我多个鸡八——就算三头六臂,多根鸡八,老子也只看个新鲜就罢,干嘛要跪他?”脑中想着对方长两根阳具的造型,忽觉奇趣逗人,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隆庆也不怪罪,淡笑道:“兄弟英雄盖世,笑起来也这般豪爽,真教人看了也痛快!”他见长孙笑迟满身血污,便又道:“这里满室血腥,不是讲话之所,请兄长移步更衣,咱们再刻详谈。”常思豪心想:“若知我想什么,你还痛不痛快?嘿,可知你也是个肉人,不过如此。”回神再扫,地上小剑已被拾走,冯保也不知到哪去了。
妙丰将济世令还给长孙笑迟,三人与她道别下楼,前面有太监引路,刘金吾护驾,院中太监、侍卫两向分开俯首低头,在一行人昂然而过之时,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口中齐道:“恭送皇上!”郭书荣华低头之际俊目微斜,向常思豪投来一瞥,眼含笑意。常思豪一走一过,被这笑意惹得心头一荡,立刻想起这人喜好男宠,看自己的眼神暧昧,多半不含好心,暗骂道:“操你大爷!”
夜空蓝晦,满天星辰,观门外三只暖轿已然停在月光之下,隆庆推让一番,还是坐了头乘,长孙笑迟次之,常思豪居末,轿杆起处,一路红灯指引向前。常思豪坐在轿里揉按胸口,只觉呼吸匀畅,已无滞碍,显然妙丰给自己吃的伤药极是灵验,想起连雪山尼的医术都不如吴道,看来无忧堂的医术果然更高一筹。
不多时来到一处院落,三人下轿,前面一幢宫殿映入眼帘。有人引长孙笑迟去沐浴更衣,常思豪由隆庆挽着手领进殿来,只见中厅高阔,灯满华堂,三十几名华服宫女齐齐将双手合搭于左胯,右脚后撤,缓缓屈膝低头,口中道:“皇上万福金安。”
两人携手揽腕来到中央圆桌之畔坐下,隆庆很是高兴,侧头说道:“这桌子选的不错,朕还特意想告诉你来着,你倒先想在头里了。”刘金吾笑道:“是是,今日皇上兄弟重逢,自然不能再用方桌,须得团团圆圆才好。”常思豪问道:“你不说自己是这家主人的护院吗?以前跟我说的名字,是真的假的?”刘金吾笑道:“回 千岁,我是锦衣卫内廷侍卫总管,姓刘名守有,字金吾。”常思豪点头,问道:“你的主人是皇上还是冯保?”刘金吾笑道:“宫里的主人自然只有一个。”常思豪道:“那是冯保吗?”刘金吾笑意立凝,这话可大可小,弄不好便是杀头的罪过,赶忙躬身道:“千岁说笑了,宫里的主人自然是皇上。”
隆庆笑道:“小弟,你也别来怪他,那日咱们四个被东厂小厮发现,你被打晕,那小师太便要吵嚷,我便赶紧表明了身份。那小厮不识得我,将咱们带出安全地带,这才派人进颜香馆通知永亭和荣华。他二人出来保驾回宫,本想把你三人收监察问,我哪能准?可是住宫里又不大方便,我便吩咐人,将你送到西苑南台,那里是以前父皇修行醮斋之处,很是清静,我又安排了一名宫女随刘太医前去伺候,只因不知你因何与永亭、荣华二人结下冤仇,所以告诉她不可透露身份,只需聊聊过往,向我回报。你可不要见怪。”
常思豪心想:“照你这么一说,顾思衣也便不是坏人,我倒错怪她了。”又想:“永亭大概是冯保的字,你叫得这么亲,想必对他很是宠信。却不知老子若真落在他手里,多半没好下场,如此一来,倒算是你救了我一命。”回忆在水颜香屋里情景,当时这文酸公被朱情抓住,笑忒嘻嘻的,多半是听见了别人要杀他,故意装傻充愣,居然能瞒得过朱情这老江湖,也算有份急智。倒不像传闻中那样呆头呆脑木讷寡言。然而联想到软禁自己、派人探听这些手段,对他也便没什么好感。当下脸上略挂些笑容,拱手不咸不淡地道:“皇上不爱江山爱美人,夜探水姑娘香闺,这一段风流佳话若传出去,可与当年的正德皇帝媲美哩!”
隆庆笑道:“兄弟敢不是在骂小兄为昏君吧?武宗当年提兵出边,破敌杀虏,其豪壮也属古之皇帝中所少有。民间多只传他风流艳闻,遂误其事事荒唐。小兄于文武之道均无大才,窃玉偷香也告失败,那是惭愧得紧,可和他老人家比不得了。”
常思豪心想:“你脸皮倒厚,何必谦虚?偷香不成是真,不过放屁即能出诗,诗如屁臭,这份臭文才多半也属古之皇帝中所少有。”他也懒得再骂,问道:“对了,那小尼姑和他哥哥,是我的好朋友,他们现在何处?”
隆庆道:“那小师太当时知道了我的身份,一直没有声张。大家脱离险境到了宫中,东厂的人一离开,她便向我要你。我说这是我救命恩公,我决然不会加害,而且要好好封赏报答。小师太仍不放心,坚持要人,她那大眼睛哥哥说:‘人家自有人家的富贵,你如此这般,怎知常思豪将来不会怪你?’后来就将小师太劝动,两人一起走了。”
常思豪默默点头,心想:“廖公子护我,小雨顾我,他兄妹二人,待我都是极好。既然他们平安,那就再好不过。”
隆庆笑道:“这两天我一直发愁,琢磨着送兄弟一件什么礼物为好,可这人命是大,恩情无价,什么金珠宝贝,也抵不过这份情意不是?何况我着人查过了,大同守城之战,兄弟确实出力不小,若不是你在外面挡住了俺答,他这十万铁骑破城东来,只怕咱们这个年,须得在战壕里过了哩!我已下旨,多拨军饷赏银,犒劳三军将士,并且封了城头佛郎机炮为神威武勇大将军,兄弟你立这两件大功,封官赏金都是应该的,不过封得多大也是小了,赏金多高也算低了,好在老皇娘认了你做孩儿,咱们成了兄弟,这可是最好的封赏,天缘如此,小兄以为,这比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