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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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官之中有的早瞧出端倪,有的初懂乍悟,略一回味也已想到,一时议论纷纷。
陈以勤冷笑:“照你这么说,这戏班子倒像是我事先安排下来,故意要给你们难堪的喽?”
王世贞斜了詹仰庇一眼,把头仰起,鼻中冷哼:“下官无凭无据,岂敢妄言!倒是今日小年国宴,本为吉祥盛会,有人却从一开始便无端发难,如此接二连三,未免巧合重重,让人不得不疑!”
詹仰庇一听,登时白眼圆翻,霍然站起:“王世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世贞重重一哼,不去理他。
詹仰庇双睛冒火,竖臂向天,摇着指头道:“詹某揭批贪墨之徒,乃一心为国之举,你无端指摘我怀有阴谋,是何道理?”王世贞冷然道:“下官可没说是詹御史您在无端发难,阁下又何必心虚如此,先行对剑入鞘?”詹仰庇气得浑身直抖,颤手指道:“你这是无中生有,恶语伤人!虽不说透,又有谁瞧不明白!你父亲王忬当年屡战屡败,误国非浅,就算这戏里真是影射了他,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民愤使然!”
王世贞最听不得别人指摘父过,一张玉面早气得白森森更无半分血色,他陡然提声道:“鞑子兵强马壮,战败并非我父一人之责,他是被严氏父子借机陷构致死!今秋皇上已经为我父平了反!照你这话,是说当今皇上昏庸,平反平的不对喽!”
詹仰庇怒道:“那当然是……”话说一半,粗红了脖子,再也说不下去。如果说老皇爷嘉靖杀得对,那自然是指摘皇上不对。如果说皇上平反正确,那么自己的话显然就错了。
常思豪静静听着,见王世贞不着一字,却占尽先机、得尽风流,盛怒之中仍能构下陷阱让詹仰庇入套,不禁暗暗佩服。斜往上看,只见徐阶安坐悠然,眼皮不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显然一切尽在料中。
“啪——”
随着一声猝响,一只玲珑玉杯碎在殿心。
隆庆霍然站起身来。
王世贞和詹仰庇一见皇上满脸怒容,赶忙折膝跪了下去。
隆庆绕过龙案,盯着两人伏低贴地的头颅和衣领间露出的一段颈子,脸色凝宁如铁。
刘金吾心中猛跳之余也赶忙把头垂低。他一向跟在隆庆身边,从未见过皇上如此脸色,知道今日大宴,先是李芳被告下狱,次是番僧谮言添堵,徐阁老又递单佯辞,皇上一直勉力周旋,好容易开场戏高兴一下,却又被这两人给搅了,皇上涵养再大,也不免忍耐不住,此时谁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怕就要有杀头之祸。百官更是搁筷罢盏,怵惕弓身,心似弦绷。连紫宸台上的冯保,也缩肩低眉,加倍小心。
就在这满堂寂寂,落针可闻之际,忽然一个高亢的声音喝道:“冤枉!”
第六章 御状
这一声冤枉突如其来,恍若雷霆落爆,绽裂耳边,回音响彻殿宇,久久不歇,直唬得满朝文武一个个瞠目惊容,身子各是一颤。
只见戏班子里走出一人,两步到了旁边一桌前,也不管那官员是谁,弯腰抄起酒壶,高高举起往下一倒,酒液哗啦啦淋了满头满脸。
他大手在脸上搓抹几下,妆彩尽去,原来正是梁伯龙。
常思豪大惊,心想:“梁先生,你这莫不是要疯么?”
梁伯龙大袖往脸上一裹,把酒迹擦干,又往口中连灌了几口,咕嘟嘟咽下,将壶一抛,道声:“痛快!”转过身来,跪倒在地,向上叩头:“草民梁伯龙,有冤情要诉与陛下!”
他放开了嗓子,声若击钟,震得殿中嗡嗡作响。
这一下不但刘金吾发愣,陈以勤、詹仰庇、王世贞、李春芳以及满朝文武、高高在上的隆庆,都被他这举动惊得呆住。戚继光直勾勾地瞅着这场面,几乎脑子停转,浑不知这倒底算是哪出。只有徐阶老眼半眯,静静瞧着,还算比较淡定。
隆庆手来至紫宸台边向下扫视:“梁先生,人生并非戏台,有何冤情暂且不论,朕问你可知罪么?”
梁伯龙道:“草民知罪!”
隆庆:“何罪?”
梁伯龙朗声道:“草民藐视百官,冲撞王侯,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隆庆道:“既知死罪,因何还敢如此?”
梁伯龙道:“冤情实大!”
隆庆直视着他,淡淡一笑:“冤情实大?州有州官,县有县管,再大的冤情,你逐级去告便是,怎么告到朕的面前来了?”
“不敢!”梁伯龙道:“此桩冤情虽大,草民却也只须告到陛下足前三分!”
隆庆落目瞧去,足前三分,便是紫宸台的边缘,一道七级龙阶直通殿下。
他登时会意,眼睛顺势往右手边一扫,徐阶此刻眼皮刚刚一挑,眸中正透出两道冷光。
隆庆两眼眯虚,思忖片刻,朗声道:“好,先生敢做敢为,视生死如浮云,可见冤情着实不小,那么朕就听听你倒底有什么委屈。”
梁伯龙再拜说道:“回陛下,草民自身并无任何委屈,而是为一友人代诉其冤!”
隆庆大笑:“哈哈哈哈!为朋友不惜一死,梁先生可义气得很呐!看来这位朋友是先生的生死之交喽?”
梁伯龙道:“非也。草民与他只是慕名,并未谋得一面。”
百官闻之哗然讶叹,不敢窃议,相顾示疑,纷纷摇头。
隆庆怔了一怔,再度仔细打量梁伯龙:“抬起头来。”
梁伯龙依言而行,然而直视皇帝则有犯上之罪,于是将目光放低。隆庆见他眸神中定,无比坚毅,缓缓点了点头,回身坐归宝座,道:“讲。”梁伯龙叩首道:“陛下,草民这位朋友,便是兰陵笑笑生,这出《金瓶梅》,便是他在狱中所作。”
李春芳听到兰陵笑笑生的名字,目中惊疑难定,知道此人必与自己大有关系,却想不出倒底是谁。
王世贞亦是当今文坛巨子,其家族乃魏晋南北朝时期琅琊王氏之余脉,从祖父、父亲到他,一门三进士,那才真是书香门第之巨族,京中有数的人家。他对于文学戏曲精通之极,造诣远在李春芳之上,知道凭心而论,这出戏确是亘古未有之大手笔,然对这兰陵笑笑生的身份,亦是毫无头续,回想见于文坛的诸多才子,实猜不出这究竟会是谁的化名。此刻见陈以勤也细心听着,似乎对此事并无半分知情,更不由得暗暗纳闷。
梁伯龙道:“说起笑笑生此人,端的是我大明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此人幼而能学,逸才天纵,六岁听讲《大学》、《中庸》等篇,师方合定书本,其人便立而能诵。万言雄篇挥毫即就,文笔如刀,猎猎有锋。更懂兵书,知战策,学得黄石大略、吴子机谋、魏缭治令、六韬奇兵。料敌机先向无不中,出谋划策屡建奇功。一身负文、书、史、画、戏、道、禅、诗八绝,可称古往今来,空前绝后,天下第一才子。”
刘金吾在旁,只觉冷汗凉凉痒痒顺着脊背往下淌,暗中祈祷他千万别冒出两句不该说的,否则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隆庆思忖片刻,道:“先生说他屡建奇功,当是军中人物,这样一位军功卓著之人,怎么朕却丝毫没有听过呢?”
梁伯龙道:“笑笑生性情高逸,自然不屑居功,只在一重臣麾下,做一幕僚而已。”
戚继光听到此处,目中光芒闪忽,肩头发颤。
隆庆道:“哦?那这位重臣,他又是谁?”
梁伯龙道:“说出来,陛下想必对他不会陌生。此人为嘉靖十七年进士出身,曾任余姚知县、浙江巡按御史、左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等职,在南方率俞大猷、戚继光等部下捉王直,平徐海、剿灭海盗倭寇无数,官封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后为奸人陷构致死,曾在狱中留诗一首曰:‘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隆庆沉声道:“你说的是胡宗宪。”
梁伯龙道:“正是。”
御史张齐起身道:“胡宗宪贪污军饷、滥征赋税,乃严嵩之羽翼,大明之民贼!你个小小戏子,懂得什么?也敢在金殿之上,为其庇辩,大放厥词?”
梁伯龙二目睁圆,喝道:“弗错!胡宗宪贪污腐化,众人皆知,可是他率兵灭了倭寇海盗,让老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这样的官总比整日无所事事、欺压百姓、毫无作为的官员要强吧!他贪得再多,吾们老百姓认了!”他刚才一直压着口音说北方话,到这几句过于激动,却又把南方口音带了出来。
“你……”
张齐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等话来,登时瞠目难对。
梁伯龙环顾殿内,大声道:“朝廷上下,贪墨之徒还少了?我大明祖制把官俸定的就低!原本规定薪俸为给米,时有粮米不够,便拿绢布顶账,官员们要吃饭,便只有用绢布来卖钱换米,可是米贵布贱,往往换不来相应的粮食。一个七品县令,年薪折完之后,实收还未到二两银子。仅靠那一点薄薪,养活自己妻儿尚且困难,何况手下还要养一帮差役?胡少保家业广大,贪又如何?你们在座诸位,哪个敢站出来说自己从没贪过!”
明制官俸之低,乃自古从所未有,故而贪污受贿便成了常事。众官上上下下早已心照,然此事毕属短襟,此刻梁伯龙当众大声宣讲出来,众人都愧怯低头,竟不敢与之正视。
张齐颤手指道:“反了……反了……你竟然公然诋毁祖制,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常思豪见梁伯龙“替官说话”,结果却让众官抬不起头来,搞得一殿人都两手扶膝垂头耷脑,张齐站在这些人之间左顾右盼,反而孤立尴尬,这情景实在是奇到不能再奇。
梁伯龙目光炯炯,扫过张齐和王世贞,向四大阁臣的位置逼视去:“皇上,胡少保非是死在贪污上,而是死在党争里。笑笑生也是受了党争的牵连!”
隆庆面沉似水,缓缓道:“你说下去。”
梁伯龙道:“胡少保掌权之时,笑笑生在他帐下做幕僚,当初平倭灭寇大小百十余战,谋划用间,皆出于其手。胡公诱捕王直的连环计、杀死徐海的反间计,都是他的主意。此人雅号颇多,笑笑生不过是写唱本所用,其流传最广者,便是青藤居士。”
所谓倭寇,倭本指日本,然而日本人远隔重洋,来的次数并不很多,相较之下,“寇”才是重点。王直和徐海都是联倭巨寇,在沿海地区拥有大批战船,盘踞于海上偏山孤岛,为祸极广,南方平倭,主要就是与这些汉奸在反复拉锯,这一点隆庆自然清楚。然而向来只知是胡宗宪指挥,戚继光、俞大猷等作战,从未听过什么居士。
他唤道:“戚爱卿?”
戚继光赶忙道:“回皇上,确有这么一个人。当时胡少……胡宗宪手下有一文士,号称青藤军师,姓徐名渭,字文长,出入皆着葛衣乌巾,威然肃傲,不管在战场上如何勇毅的军士,在他面前都有一股莫名惧意,不敢抬头。他还有天池渔隐、山阴布衣等号,不知梁先生说的笑笑生,所指是否是他?”
梁伯龙道:“正是。”
李春芳如梦初醒,心想敢情这出戏是徐渭这厮所写,怪不得这戏里有自己的诗。此人曾在自己手下做过门客,两人相处极为不洽,龋龉甚多,此刻回想起来,额上不禁渗出冷汗。
没等他回味清楚,梁伯龙两道目光已经如剑般指了过来:“胡少保遭谮入狱,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落好下场。有人受了指派,督促严查胡党,徐文长作为首席谋士,自然也是首当其冲。”
隆庆问:“当初是谁料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