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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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驰悲道:“云驰宁死也要死在老太爷左右,半步不离!”
武士中有人喝道:“士为知已者亡!今日咱们能和老太爷同生共死,杀敌尽欢,正是得其所哉!”秦府剩余刀手武士一齐高声回应:“同生共死,杀敌尽欢!”这几十人众志成城,豪情激荡,一时气势如虹,声震于天。
秦浪川双拳握紧,白衣颤抖,老泪纵横。
“哈哈哈哈!”忽听一人纵声长笑,聚豪阁马队分开道路,冯泉晓和迟正荣勒马让在旁边,正中央闪出一匹白马,马上人道:“秦老太爷果然不愧是弄权高手,值此生死攸关时候,还在收买人心!只不过手段也太陈腐,老狐弹泪,其情何其伪哉!”
第四章 明诚
秦浪川闻言变色,怒目相向。
只见来这一匹雄骏,通体雪白,并无一根杂色,鞍辔各处皆镶银饰,华贵之极。马上人身穿大红蜀锦团花袍,足蹬黑色皮底战龙靴,腰扎玉带,七尺大剑斜于腰侧,箭袖边微露其柄,马胯后长担其鞘。两手拢定丝缰,丰腴不露其骨。面上看,肤色润如红玉,眉如远山之淡,目有晨星之明,鼻峭眉高,唇薄如纸,金丝束发,傲气十足,背后有人打着一杆战旗,上书明诚二字。
秦浪川凝目冷道:“原来是明诚君到了,长孙阁主还真看得起我老秦!”
身边众人闻言惊骇:“此人便是聚豪阁三君之一的沈伯山!果然一表人才,百步威风。”
原来明诚君沈绿,字伯山,浙江金华府人,少富奇智,父沈逢德行素著,被举为孝廉,人皆敬之,昔嘉靖时逢荒年,稻谷不收,不仁粮商屯米抬价,民生甚苦。其乃出计于父,令聚乡党之资,得银一万,远赴辽东,时别省参客收参价低,他却称愿付高价,但只先付订金,约定一年后付清余款。参客信孝廉公言,遂应以一万银赊价值十万之参,沈绿与父运回江南,沿途便开始贩卖,月余便得巨利十数万,却不即时归还,倒起粮米生意,讲求诚信,价格公道,致不仁粮商亏损巨大,纷纷倒闭,浙地民众尽皆称诵其父子之德,一年之内,赚得四十万银,十万付辽东参农之债,自得银三十万两,遂成巨富,沈绿时年不过八九岁。时有客来访,心知单凭孝廉公名号,绝难得参客之赊,问其取信于人之道,绿曰:“但使人明我诚尔。”自此百姓皆称其为明诚君。稍长后离家,得遇异人授剑,十载出学,遍访名山大川,高贤名士,遂剑道大成,后遇长孙笑迟,交手明心,谈吐服志,乃归附之,入聚豪阁,与信人君江晚江自怡、了数君朱情朱言义并称三君,名动当世,众人素闻其名,今次相见却是头遭。
祁北山心知此人位列三君之内,武功高绝,智计过人,极受长孙笑迟看重,身份比龙虎风云四帝还高着一层,暗暗摧动内力运转,加强了防范。秦府众人手中兵器也都向前指去。
明诚君在众人身上伤口上略略地扫了一眼,哈哈一笑,道:“秦浪川,你派大批人手诈作应援而出,留小部分人驻守秦府,早就怀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念,这些痴人在你手中,不过是棋子一枚,纵死又何惜哉!你想让他们先力拼一场,待我方人马杀入,你援兵一回,将我等反围其内,两下夹攻,便可大获全胜,只可惜你错打了如意算盘!你如真中我计,出救兵欲赴临汾,何不令其乘舟顺流直下?只因快船顺流一放,去的易,回来就难了。你让他们骑马顺陆路而行,就是这个道理。这等计策,只瞒得过别人,又如何瞒得过我!”
秦浪川闻言须发皆耸,状若雄狮,拳头握得格格直响。秦绝响在侧暗暗惊奇,忖此人心细如发,能位列三君之内,果然有些道理。
明诚君续道:“这些痴人,便算投降,于你亦无所碍,你自负武功高强,可以轻易逃脱,而这些人感你恩情,必有施报之日,留在聚豪阁内,说不定哪天便能暗捅上一刀。就算不投聚豪阁,流落至江湖,口中也必说尽你的好处。哼哼,老江湖的心机,确非寻常可比!”
祁北山以刀指道:“一派胡言!老太爷向来体恤下情,待人如亲,此等胸怀,岂是你这种人所能想见!”
明诚君向他略瞥一眼道:“你便是祁北山罢!我闻你为人诚笃,却胸无大志,今观之颇合,秦浪川乃是一代奸诈枭雄,脑中所思所想,亦非你所能梦见!你堕于小恩小义之中,感激付命,果然家奴作风。名刀奔雷虽是不凡,落于你手,不能立武扬威,做些顶天地立事情,岂不惜哉!此刀之殇,有心亦当滴血,你用而不察,视而不见,是不知刀,尚自以为是,以刀指我耶!”
秦绝响一声冷笑:“你们聚豪阁来袭我秦家,原是在做顶天立地事情,立武扬威,风光得很呢!”
奚浩雄银锤一碰,铿啷山响,骂道:“小崽子也敢胡言乱语,骂我出师无名?你秦家一个半月之前刺死我袁兄,临走又拿去他宝兵黑玉龙鳞索,粉壁墙上醮血留书,如此嚣张挑衅,当我聚豪阁是好欺侮的不成!”
祁北山奇道:“阁下口中所称袁兄,莫非是八大人雄之一的袁凉宇?”
奚浩雄道:“风帝座下便只我二人,除他之外,还有谁堪我奚某人叫一声袁兄!”
祁北山问:“袁凉宇面色淡灰,身着血绸斗篷,手使一条黑索以及一支短小四棱护身毒刺,是不是?”
奚浩雄啐了一口:“呸!我袁兄是何等样人!他一条龙鳞索放长击远、短打近缠皆入妙境,十七岁便仗此纵横天下,若要使短兵护身,又怎显得他的手段!他既不使刺,更不用毒!”
“那就差了!”祁北山抢前半步,“廿余天之前,我府二总管陈胜一曾于府谷外长城古道之边见过一袁凉宇,手使一条黑索及护身毒刺,其挑动长青帮众欲劫夺我秦家红货,你却说袁凉宇一个半月前被人刺死,此事定有奇巧!秦家人等自在山西,何尝去过江南,又刺他作甚?”
秦浪川沉道:“北山,杀袁凉宇者,取其兵器,又来山西找我秦家麻烦,目的是挑起秦家与聚豪阁的冲突无疑。长孙阁主非是不察之人,此等低劣的栽赃陷害手段,又岂逃得过他的法眼?宵小之谋,长孙阁主自是不放在心上,只是聚豪阁欲图山西久矣,几次暗地派人与我接洽,想教咱们归顺于他,被我严正拒绝,早下了动手的决心,却正好以此作为引由,免得师出无名,落得让江湖朋友说道。目今但有一战而已,又何必多言解释。”
“说得好啊!”明诚君笑道:“秦老太爷所言不差,宵小之谋,意在引两家相争,渔人得利,却不知此一来实为驱虎吞羊,长孙阁主岂能受人蒙蔽,为小贼所利用,不过是反利用之,顺水推舟,以逞吾意罢了。”
“哈哈哈哈!”秦浪川仰天一笑:“同是一件事实,我之推论讲出来与公自述,大有不同。阁下能坦然自陈其实,可见无愧明诚二字。”
明诚君略一拱手:“见笑见笑。既如此,在下临战之前,还有一事不明,要在秦公台前请教。”秦浪川道:“请讲。”明诚君道:“此次我率二帝三雄前来,携粮带水,行于山野之间,分兵二路,一路潜于太原之外,另一路挑秦家沁县分舵,设计诱秦家支援临汾,并且在四外伏弩手专射信鸽以断去秦家与外界的沟通联系,本想待这一支援军大队远离,便一举突入,击溃秦家本舵。未料却被秦老太爷识破。幸而我方哨探来报,说秦家援军走的是陆路,沈某待欲进兵之时,猛然醒悟,乃分二帝之兵于归途设伏拦截,否则必堕于老太爷彀中无疑矣!”
秦绝响笑骂道:“想知道破绽在哪儿?你这脱差半信不够窍的货!自负聪明,却比我爷爷差远了!今日我秦家输在势上,却不输在计上,爷爷,别告诉他!让这葫芦闷他一辈子!”
脱差、半信指的都是做事颠三倒四、智力低下者,明诚君哪听过这些山西方言,不明其意,但亦知道不是好话,眉间微微一皱。
秦浪川道:“明诚君既问,老夫亦当明言。阁下之计确实奇巧,只输在一处,便是鸽子的心跳。”
明诚君何等聪明,心念电闪之间,便已了然,赞道:“秦老太爷智计过人,明察秋毫,令人钦敬。”秦浪川逊谢道:“过誉!”明诚君道:“事既如此,在下亦无它言,这便请秦老太爷赐教几招,秦府余人,除秦家亲属外,愿战者留,愿去者走,各自请便!”
忽听一人道:“我愿降!”
第五章 义士
一声愿降喊出,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只见殿角处走来一人,手拄长刀为杖,脚步蹒跚,浑身缠满绷带,两腮皆裂,以线缝之,面上血迹虽经擦拭,看上去仍然可怖之极。
秦绝响见是此人,不由大怒,破口骂道:“何事元!无耻之徒,亏我信你!”马云驰等武士目中亦有鄙夷之色。
秦浪川道:“我已有言在先,各人去留随意,响儿不必多言。”
此时秦绝响哪还顾得爷爷的拦拢,大骂道:“亏你娘还当你是条汉子,为全你的孝义,碰头而死,否则亲见你今日这般模样,只怕要气炸了老肺!”
何事元目色怆然,踉跄几步,来至院心,勉强站定身形,向秦浪川抱刀拱手:“老太爷,往日恩义,何事元都记在心里,今生今世定不忘怀,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长孙阁主志在天下,万众归心,余人强与之争,实属徒劳无益。何某不才,亦欲鸟随鸾凤,不愿在一小县营苟忙碌,终老此生,望老太爷能明我心。”
秦绝响大骂:“你这狗王八还有了歪理了!操你奶奶,老子是看错了你,哼,什么为国除奸,只怕当年你是偷鸡不成……”
“住口!”秦浪川回首将他喝住,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点了点头:“事元,一路走好。”
何事元又一恭身,算是最后别过。转去明诚君马前,弃刀于地,施礼道:“原秦家沁县分舵副舵主何事元请降。”
明诚君道:“沁县被挑,阁下身负重伤,心中无恨么?”
何事元长叹一声,泪湿血眶:“有恨。”
明诚君道:“既恨,何来投我?”何事元道:“君上不知,在下恨的是两眼如盲,不明大势,所投非人,否则岂会遭此惨事。”明诚君哈哈一笑:“好。归列。”
何事元搌泪痕蹒跚过来,站在明诚君马边,转过身来面对秦府众人时,面上神情已带了几分刚毅坦然。
明诚君道:“还有谁人愿降?”
马云驰仗刀上前一步,喝道:“明诚君,久闻你七尺大剑的厉害,马某倒要领教!”
奚浩雄舞锤大骂:“一个家奴,也配向明诚君挑战,不自量力!”
明诚君笑向身边道:“何事元,你武功比他如何?”
何事元道:“略胜两筹,只不过在下身受重伤,功力要打个折扣。”明诚君笑目微合:“我欲令你出战于他,肯去否?”何事元道:“非是何某怯战,因感老太爷旧恩,虽投聚豪阁而来,今日决不向秦府人出手,望君上见谅。”
明诚君点头:“义士也,好。”二指轻弹出声,红衣弩手闻声即动,箭头哧哧破空声响,向马云驰疾射!
敌人令发弩至,令人猝不及防,马云驰挥刀拨挡不住,身中数弩,被旁边几名刀手急救而回。
明诚君笑道:“你连这点弩箭都避不过,如何战我?”
“我来会你!”
怒喝声中一人纵身院中,周身气劲鼓荡,白衣挺耸,须发若飞,正是秦浪川。
明诚君笑道:“老太爷纵横江湖几十年,名刀落日威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