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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帝宴-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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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历历眼前……

就在这时,汉王眼皮微动,朱棣见状,微曲身子,低声道:“煦儿?你醒醒,是爹来了。”

那一刻,朱棣已忘记了自己是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只知道自己是个父亲,是个不算称职、又想补过的父亲。

他知道自己欠儿子一些东西……

汉王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朱棣,并没有欣喜之意,反倒移开了目光,望向帐顶。他的目光中带分木然,但也有分讥嘲。天底下,只有他才敢对朱棣视而不见。

朱棣见到儿子的倔强,心中蓦地有分惘然。他脑海中甚至都想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因为这种事情,曾在他身上发生过一次。

只不过,那时候对君王视而不见的是他朱棣,被讥嘲的却是他朱棣的父亲——大明太祖朱元璋。

往事如电闪般地划过脑海,朱棣轻声道:“煦儿,你不会有事的。爹不会让你有事。”

这是他的承诺,大明天子的承诺,就连纪纲都听出了其中的坚决之意。

朱高煦终于看了近在咫尺的父亲一眼,略带讥诮道:“父皇,记得当年浦子口时,你也这么说过。我那时……是信你的。”

朱棣心头一沉,神色惘然,他当然明白儿子的言下之意。浦子口之战,朱棣危在旦夕,朱高煦拼尽全力,甚至舍却了性命让朱棣脱险。朱高煦当时身披九箭,有一箭险些刺中了心脏,生命危在旦夕。朱棣为了挽回朱高煦的生机,日夜守在朱高煦身侧,也曾说过不会让朱高煦有事。除此之外,朱棣甚至当众说过,高煦当继承他的衣钵,立位太子。

朱高煦活了下来,谁都不知道他为何能活下来。但朱高煦显然一直记得朱棣的话,他那时是信朱棣的。

可如今朱高煦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信任朱棣?

朱棣心中一阵绞痛,不待多说什么,就见朱高煦一声大叫,竟又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朱棣大惊,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急道:“煦儿,煦儿!”扭头喝道:“纪纲,秋长风呢,怎么还不回来?”

纪纲汗水冒出,心中也在焦急想着,秋长风呢,如今在哪里?

秋长风正在海边,恢复了冷静,望着眼前的女人。他毕竟能力有限,就算学会了乾坤索,也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得准确无误,因此他并不知道,军营中,还有要紧的事情等待他去做。

他只知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应该是先擒下眼前这看似美艳无双却有着蛇蝎心肠的女人。

云琴儿撩了一下被风吹拂的黑发,微笑道:“秋大人,不想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她风情楚楚,看似又恢复了秦淮河上的妩媚,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撩人意味。

秋长风脸色又开始发白,反问道:“那你想我们会在什么情况下见面,难道应该是在床上吗?”

云琴儿捂嘴轻笑,面带潮红,竟似处子般羞涩:“刺客有两个。可秋大人唯独追着我不放,难道是想和我重续前缘?”

见秋长风不语,云琴儿娇羞道:“花有清香月有阴,春宵一刻值千金。歌管楼台琴心动,长风撩帐秀色深。秋大人当初的诗句,小女子可一直记在心上呢,就是不知道秋大人是否还记得?”

她垂下头来,黑发拂动,露出如雪的脖颈。那一刻的风情,简直可颠倒众生。

无论哪个男人见状,都能体会到她言下的邀请之意,甚至忘却一切,只想走过去挽住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就算是为所欲为,看来她也不会拒绝。

秋长风却似钉子一样站立在岩石上动也不动,只是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好像天涯咫尺琴最好的施放距离是在一丈内?”

云琴儿霍然抬头,眼中露出了震骇之意,却是一言不发。

秋长风继续道:“天涯咫尺琴是忍者最为犀利之器。我听闻此琴最少有三种妙用……有一种妙用就是能接连射出三轮银针,一丈之内的威力甚至不亚于中原的暴雨。就算大罗神仙靠近,只怕也难以躲过银针的连射。你若想和我上床,手中还捧着个琴儿干什么?难道想要以此助兴?”

云琴儿虽然还在笑,可笑容中已带分涩然:“我手上的是天涯咫尺琴?”

秋长风道:“我不知道。但我这个人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我目前离你有两丈开外,你手上若真的是天涯咫尺琴,就算施放,威力也难以尽展。不过我虽有信心一刀斩了你,但我没有信心能全身而退。”

云琴儿不再撩发,双手都抚在那短琴上,轻声叹息道:“秋长风,你难道就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吗?”她这么一说,无疑是承认了秋长风说得不错。

她手上拿的就是忍者最犀利的兵器——天涯咫尺琴。她百般娇柔地引秋长风靠近,就是想迅速地解决秋长风,不曾想秋长风竟看破了这一点。她虽能迅速地恢复冷静,可内心骇异,对秋长风的畏惧之意却又增加了一层。

秋长风亦叹道:“你错了,我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只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云琴儿嫣然一笑:“第三次?除了在秦淮河和眼下,你还见过我?梦中吗?”她巧笑顾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秋长风若不是有千锤百炼的心性,只怕早就被云琴儿的妩媚所迷惑。可他心中只是更加警醒,继续缓缓道:“在青田县刘能家屋顶,我们不就见过一面了?”转瞬又道:“杀刘太息的人只怕也是你,杀死刘太息那人用的是剑——一把宝剑,你用的不就是宝剑?”

云琴儿娇笑道:“我的秋大人,真的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那么远的事情,亏你还记得。”她见秋长风说出真相,就索性承认了,可是内心的震惊之意,不亚于秋长风。顿了片刻,见秋长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云琴儿微笑道:“可是在秦淮河上,秋大人显然还没有认出小女子。不然那时候……也不会想和小女子上床了。”

她以极其无邪的神色突然说出“上床”两字,其中强烈落差形成的诱惑之意,无疑更是荡人心魂。

秋长风却似铁做的一样,根本没有受到半分迷惑,只是冷笑道:“在秦淮河上,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但我那时候的确没有想到你是在青田的刺客。”

云琴儿有些不服地道:“秋大人若真的在床上……不,是在船上……”掩嘴笑道:“若真的在船上就发现我的不对之处,怎么还会中了藏地九天的圈套呢?”

秋长风淡淡道:“你不信?你找我上船的时候,最少露出了三处破绽,我怎么会不提防?我是真的中了圈套吗?”

中了圈套的人,当然不会还好好地立在这里。云琴儿听到这里,睁大了秀眸,诧异道:“我们竟然有三处破绽?”她当然不信。秦淮河上,虽然让秋长风逃脱了,但云琴儿一直觉得计划周密,秋长风不过是运气好,撞上叶雨荷罢了,却没有想到过秋长风原来早有警觉。

秋长风道:“你们的第一处破绽,就是当时不应该提及媚娘。你们一定觉得我上了媚娘的画舫,就和她极为熟悉,却不知道她根本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我的事情。既然如此,你们用媚娘托辞找我,必有目的。”

云琴儿蹙了下眉头,不想会有这种事情,半晌才道:“那第二处破绽是什么?”

秋长风道:“画舫上的鸟笼中并没有鸟儿,而我看到鸟笼中有鹦鹉的羽毛留下,就想到这里应该是有变故的。我当时就想,鹦鹉会学舌,你们显然是怕鹦鹉无意中说出你们的计划,就索性宰了它……”

云琴儿微笑道:“秋大人,你果然聪明。不过这也可能是你事后想到的吧!”

秋长风淡然一笑道:“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红拂夜奔,文君当垆’的典故吗?”

云琴儿又笑:“秋大人文武双全,真的不知会让多少女人为你倾心。”她言语嫣嫣,看起来对秋长风没有丝毫的敌意,倾心爱慕的神情溢于言表。

秋长风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云琴儿的一双手,缓缓道:“但你只怕现在还不知道,那画舫灯笼上画的不是‘红拂夜奔,文君当垆’,而是‘绿珠坠楼,文君当垆’。”

云琴儿笑不出来了。她是东瀛女子,一直羡慕中原的文采风流,也知道绿珠坠楼的典故。

《晋书》中记载了绿珠坠楼的故事。故事可以是虚构,当然也可以说是过去的往事。当年西晋豪富石崇有一爱妾叫做绿珠,不但美艳绝伦,而且善吹笛子,妙解音律。石崇和中书令孙秀素有恩怨。当石崇势衰时,孙秀前来索要绿珠。石崇愤然拒绝,认为绿珠不可赠与,因此惹怒了孙秀。孙秀劝赵王矫诏诛杀石崇。当兵临楼下时,石崇感喟因绿珠获罪。绿珠虽是一个羸弱女子,却当下道:“当致死于君前。”言罢跳楼自尽。

自古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颇多,但此故事最让人感慨的却不是冲冠一怒,而是士为知己者死。绿珠虽是女子,但若论慷慨激烈,却是不逊于那些义士。

云琴儿知晓这典故,可是这时心中却没有半分慷慨激烈,只是如见了鬼一样地望着秋长风。

秋长风缓缓道:“你若是真的云琴儿,当然不会连自己画舫灯笼上的典故都不知晓。我故意说错灯笼上的典故,就是想验证自己的想法。你并未留意画舫灯笼上的典故,只是顺着我的话题说下去。因此,我在那时就知道你是个假货。”

云琴儿忍不住又撩了下秀发。她知道女人的这个举动很美,也知道眼下只有凭借这点来迷惑秋长风,可她现在可真的是心乱如麻了。她实在不解,秋长风怎么会有恁大神通,居然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都深藏玄机。

终于,云琴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若不是云琴儿,又是谁呢?”本以为可以问住秋长风,不料想秋长风立即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不然有两个刺客行刺汉王,我何必一定要追你。你真的认为,我是觉得你好看这才穷追不舍吗?”

云琴儿再次怔住,半晌才道:“我是谁?”她不解、不信,可内心却忍不住地战栗。在秋长风面前,她蓦地发现,好像没有能守住的秘密。

秋长风清淡地问道:“你真的以为你有想象的那么聪明吗?到现在还想骗过我的眼睛?”

云琴儿反问道:“我焉知你不是在诈我?”话才出口,陡然收声。因为她看到了秋长风的一双眼,那双眼眸中没有困惑和迷惘,只有洞悉一切的深邃。她已知道秋长风并非虚言恫吓。

果不其然,秋长风道:“你虽没有使出飞天梵音,但你方才逃命时用的是飞天遁,使的是映月剑法,用的又是天涯咫尺琴,而飞天遁、映月剑法是如瑶藏主的绝学,天涯咫尺琴更是如瑶藏主的心爱之物。你既然能悉数运用,那么,你除了是如瑶明月——如瑶藏主的唯一女儿外,还怎能是别人?”

涛拍惊岸,风吹乱雪。

风雪寒岩上,云琴儿终于直起了腰身,双眸望向了秋长风。

她是忍者时,诡异毒辣,剑术精绝;她是云琴儿时,风情万种,娇媚百态;但她此时此刻,浑身上下,并无半分毒辣、妩媚之意,她有的只是无边的冷静。

只有真正手握权势的人才会有这种冷静。

她虽可化身无数,但本质上只是一个人——一个可以说是目前东瀛最有权力的女人。

她笑了,笑容中带分钦佩、带分肃杀,甚至还带分如临大敌的锐利。

她并不否认,因为她没有必要否认。

图穷匕见时,否认总是显得十分的可笑。

因此她只是点头,一字一顿道:“不错,我就是如瑶明月!”

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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