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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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公主,怎么了?”
此时日将沉江,那落日的余晖落在叶雨荷的身上、脸上,带着分金红的色彩,一眼望去,如沐浴在金光辉煌之下。
可就算那金光灿烂,似乎也照不亮叶雨荷的脸色。她有心事——很重的心事,但平日都被冷漠遮掩。
云梦公主突然发现,她一直只看到叶雨荷的武功高强,剑法如电,但除此之外,从未留意到这如空谷幽兰、雨夜荷花般的女子,还有股骨子里面带的忧悒之气。
叶雨荷为何忧悒?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云梦公主并未多想,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殿里呢?”
叶雨荷道:“我为什么要去殿里呢?”
云梦公主一怔,竟被叶雨荷问住。《日月歌》引出金龙诀,就算天子都开始惊凛,太子、汉王、黑衣宰相、锦衣卫、五军都督府、内阁纷纷卷入其中,就算云梦,都是不知不觉地被金龙诀吸引,一心想探出金龙诀的秘密。
可直到现在,云梦才想到,原来也有很多人对金龙诀不关心的。叶雨荷无疑就是其中的一个。
云梦公主回过神来,岔开话题道:“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叶雨荷略作迟疑,说道:“什么……都没想。”
云梦公主也是女人,知道女人这么说的时候,恰恰是想了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眼珠微转,突然道:“你是不是在想秋长风?”
叶雨荷微震,并不去看云梦公主,只是平静道:“为什么这么说?”
云梦公主不答反问道:“你觉得秋长风怎么样?”
叶雨荷望着苍茫江水,眼中带分江气的朦胧,“他怎样,关我什么事呢?”手触摸下衣襟下的荷包,那里有个小小的硬物还在——那是个蝉儿。
云梦公主看着叶雨荷的脸色,轻声道:“他这个人,虽然脾气坏一些,狂傲一些,对人爱答不理一些,但其实还算个不错的人。”
脑海中竭力去想着秋长风的优点,云梦公主却蓦然发现一处都找不到。不得不绞尽脑汁道:“他其实长得不错,你看他的眼,还算不小,他的鼻子,也算挺直。他的脸……”心中虽想,总和死了爹一样,还是口中赞美道:“他的脸也挺白的呢。”
叶雨荷反倒有些诧异,如同听到如来在赞美阎王,一时间不知道云梦公主为何要说秋长风的好话。
云梦公主又道:“他官也不小,锦衣卫千户,五品,他还得上师和我父皇信任,看起来升官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叶雨荷终于打断道:“公主,你究竟要说什么呢?”
云梦公主感觉叶雨荷似乎有些心动,微笑道:“我觉得你和他……很般配的……”
叶雨荷突然道:“所以你准备给我们说媒,有意让我嫁给他?”
云梦公主没想到叶雨荷说得这么直接,一时间反倒脸泛红潮,有些讪讪。听叶雨荷接着道:“我听公主的吩咐,公主就觉得只要秋长风娶了我,也会听公主的吩咐。眼下秋长风长得不错,更是炙手可热,谁都看出天子、宰相对他不错,因此就连汉王都对他很是拉拢,公主为了太子顺利登基,自然不想秋长风投靠汉王,增加汉王的实力,因此想要把秋长风拉到太子这面,为太子在天子面前说好话,甚至打动上师,帮助太子登基?”
云梦公主听得目瞪口呆,她的确有这个意思。这个念头并非突如其来,而是谋划很久,因为杨士奇等人一直让云梦公主对秋长风好些,莫要再树强敌,现在无论谁都知道,和秋长风作对,划不来,也没有必要。云梦公主虽是委屈,可觉得自己成熟了,要顾全大局,因此来金山的一路上,一直想着怎么对秋长风好。她想的主意,当然还是老路——美人计!
当初她施展这个美人计,成功的取得秋长风手上的《日月歌》后,就觉得这计策对秋长风很好用。她总觉得秋长风对叶雨荷好像有些古怪,突发奇想,这才准备让叶雨荷帮忙拉拢秋长风,可她没想到叶雨荷比她想的还明白。
等叶雨荷说完,云梦公主回过神来,微笑道:“无论如何,秋长风总是个很不错的人儿,姐姐你说是不是?”
叶雨荷澄净的目光划过来,反问道:“他既然真的不错,为何你不嫁给他?那不一样可达到你的目的?”
云梦公主差点跳起来,叫道:“我怎么会嫁给他这种男人。我一见到他就想吐。”
叶雨荷冷淡道:“公主不想嫁,难道我就想嫁了吗?还是说,公主本来就觉得我是个卑贱的人,任由摆布就好,根本不必有什么感情?”
云梦公主愣住,就见叶雨荷走远,立住,背对着她,再不说一句话。
望着那孤单的背影,云梦公主心中终于有了分歉然之意,她这才发现,她的计谋是好,但从未想到过他人的感受。
这时日将沉江,天边有乌云卷上。
云梦公主只感觉眼前那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风中,有着说不出的楚楚可怜。虽气愤叶雨荷的口气,终于敌不过心中的歉意,云梦公主轻移脚步,走了过去,低声道:“叶姐姐,我错了,对不住。”
叶雨荷默然半晌才道:“公主,我想走了。”
云梦公主一惊,失声道:“走,去哪里?”
叶雨荷望着那乌云蔽日,神色中有着说不出的失落,“我是个捕头,在你身边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想回沿海。”突然想到那晚秋长风说过的话,“叶捕头,很多事情,其实和你无关,你真的不必参与进来。”叶雨荷心中茫然在想——我是真的想走,还是听了他的话?
云梦公主急了,一把抓住了叶雨荷的手道:“不行。”
叶雨荷不为所动,只是道:“公主还要下令,让我不走吗?”
云梦公主看到叶雨荷的脸上,似有悲伤流转,一时慌了,忙道:“不是,叶姐姐,我真的喜欢你留在我这里。我很孤单,一直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在我身边,我求求你,留下来,好不好?”
她这次说的都是真心话,她虽在宫中,钟鸣鼎食,但心中实在有着说不出寂寞之意。那种寂寞,是无论如何奢华的生活都无法弥补的。
她自出生后,就得到朱棣的宠爱,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不能如愿的时候,可她益发的寂寞,再多的索求也满足不了心中的寂寞。叶雨荷虽冷漠、刚硬,但处处帮她,在她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云梦公主看来,叶雨荷几乎就是她的一个姐姐,溺爱着这个撒娇的妹妹。
见叶雨荷不语,云梦公主几欲流泪道:“叶姐姐,刚才是我错了,难道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叶雨荷望着那让人怜惜、娇弱如花的面容,陡然一阵心悸……
就在这时,金山寺不知哪里传来了钟响,嗡的一声,宣告白日的结束。
已落日。
云梦公主醒觉到这点的时候,立即扭头向殿内望去,见叶欢还是呆立在那里,众侍卫就要上前。忙道:“叶姐姐,你还得帮我抓坏人,不能走的。”说罢急急入了大殿。
有灯燃起,乌云蔽日,天色几乎是瞬间黯淡,叶欢呆呆地望着墙上的《万里江山图》,脸上已见寒,就听姚广孝道:“日落了,杀了他。”
话一出口,众侍卫拔刀,一时间锵啷啷声响,寒灯更冷,刀光更寒。
秋长风上前……
叶欢陡然大叫道:“等等。”
姚广孝一摆手,众侍卫止步。叶欢抹了把冷汗,强笑道:“上师,我好像发现点问题。”他终于发现,无论他如何机智,在冰冷如山的姚广孝面前,半分作用都不起。
姚广孝根本不语,无法主持动容道:“你小子发现了什么?”
叶欢目光落在了秋长风的身上,说道:“秋兄如斯智慧,想必对书画也有绝佳的鉴赏能力,不知道从这幅画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秋长风淡淡道:“现在是上师要你来看,你不要觉得扯上我,就可以逃过一死。”
生死关头,叶欢本是孤傲的表情很是尴尬,强笑道:“怎么会呢?在下认出这画是用黄派技法所绘……”
秋长风斜睨姚广孝一眼,见他并不言语,一时间琢磨不透姚广孝的用意,随声道:“不错,那又如何?”
叶欢立即道:“黄笙画派作画,可说是独具一格,富贵堂皇……”
秋长风叹口气道:“若说黄笙画派的技法,只怕说到明天天明也说不完。你若想借此争取活命的时间,可算打错了算盘。”
叶欢脸色变得难看,勉强道:“在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感觉到这幅画虽然说是工笔细描,可算是上上的画师所绘,但工笔中似有拘谨之意。”
无法主持忍不住喝道:“他画的好坏、拘谨有什么关系,你小子看不出来,就径直说好了。”他虽在呼喝,可神色间,显然有失落之意。
叶欢缓缓道:“谁说画的好坏、拘谨没有关系呢?恰恰相反,大有关系。”
无法主持一怔,错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和尚昔日的确是个纵横天下的将军,但就因为如此,所以对画法一窍不通,这画儿他成天在看,看了十年,终究不得其法,从未想到过,这幅画的工笔、好坏会有什么问题。秋长风目光闪动,又落在那幅《万里江山图》上,问道:“叶兄若有高见,不妨直说,这般遮遮掩掩,只怕我等得,我的刀可等不得。”他手按刀柄,竟有出手之意。
叶欢见秋长风要出手,脸色微变,走到那墙前,伸手指道:“这幅画乍一看,的确气魄非凡,但若看久了,就会发现此画只为传真,不见神韵,画中缺乏一种风骨,可见画师虽不差,但并非那种大家。”
秋长风凝望叶欢手指,终于点头道:“不错,你指的那笔就可见画师下笔的时候,颇为拘束,难展灵动。”他手指划动,似乎模拟着画中的笔致,突然道:“这一笔乍一看很是别扭,从上向下运笔只感觉那画师手如负重……”
他话未说完,脸色也变了。
叶欢闻言,神色狂震,突然双手撑地,竟倒翻而立。
众人见他举止古怪,均是心生警觉,只怕他对上师不利。不想叶欢倒翻去看那幅画,看了片刻,突然脸露狂喜之意,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等到他再正常站立的时候,容颜焕发,一改沮丧之意。
就算是姚广孝都有些颤声问道:“你明白了什么?”那无法主持还是不解,但脸上也露出激动之意,感觉生死关头,这个叶欢好像顿悟了什么,竟要破解这二十多年,没人能解开的玄秘。
叶欢立直,长叹一声,说道:“我明白这幅画的问题了。这幅画(“文。)居然是画师(“人。)倒着画的,你们(“书。)若是倒着(“屋。)来看,就会发现这幅画绝非《万里江山图》。不过要看这幅画究竟是什么图案,还要离远来看才好。”
众人耸容,从未想到过叶欢竟从工笔中看出此种玄机。
卫铁衣心中微动,突然道:“可你若是引我们倒立,趁机逃走又如何?”他不懂画,但懂人的心理,戒备之下,有此一问。
众人又是一呆,才想到这个可能也是有的。
就听到一声霹雳断喝传出,那无法主持突然长身爆起,身形如箭地窜到大殿门前。
不待众人有所举动,那主持脚尖一点,上了高墙,再一翻身,竟借力到了那大殿的横梁之上,身子倒悬下来。
卫铁衣凛然,不想此人虽老,竟仍有这般身手。若让他这般悬挂,他是万万不能。
此人看起来近百岁的年纪,居然还有如此灵动霹雳的本事,若是年轻时,那还了得?
见无法主持倒悬梁上,向那幅画望去,卫铁衣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