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第2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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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吧。”武向前道,袁亮正要问,却不料蔫巴老头又软绵绵地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
袁亮一笑,知道这种蔫巴人要顽抗起来,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特别是像他年纪这么大了,可比那些打家劫舍的难对付多了,好在今天没有抱太大希望,袁亮慢条斯理地问着:“以前的事先放一边,说说钱的事。”
“什么钱?”武向前有点纳闷了。
“就是您老的收入啊。”袁亮道。
武向前怔了一下,似乎这是一个新情况,不过他憋了半天又给了袁亮一个郁闷的答案道:“这个我不当家。”
“不当家总知道账吧。我算了一笔账,调资后您老的工资是三千七左右,在咱们县算高工资了,您老伴工作也不低,两千六左右吧,也就是说,加上原单位福利什么的,你们二老每年收有八万左右,那个店面每年光房租需要三万,它的利润就再低,纯利也应该不小于五万……这每年收入可就是十三四万呐,还不是全部收入。”袁亮道。
老头又愣了下,翻着不太友好的眼神,梗着脖子回了句:“收入高,也犯法?”
“不犯法。”袁亮道着,拿着一份清单亮了亮道:“不过去向不明呐,您二位的定活期存款,加上工资本的余额,连两万都不到,店里就再压货,也就三五万吧,还有很多是赊货,这个我们很清楚,您老在五金行里信誉很好。”
又愣了,就在袁亮认为把老头说住的时候,却不料老头又来了句:“法律有财产来源不明罪,又加了一条去向不明罪?”
武向前是一副请教的口吻说得,说得郑重无比,哎哟,听得袁亮那叫一个胃疼。于是一撂银行取得的东西直说着:“我们怀疑你暗中资助杀人嫌疑人武小磊,也就是你儿子。”
“哦,我也怀疑。”老头吓了一跳,旋即又反问道:“可我没干呀。”
“那收入的去向,是不是就无法解释了?”袁亮直逼着问。
“这个我可以不回答你,你要怀疑我,可要回答你,你仍然要怀疑我,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武向前一副极不配合的表情,和袁亮针锋相对了。
“事实说话嘛,需要在这儿耗时间吗?”袁亮道。
“是你们耗,不是我耗……这钱大部分都在警察那儿吗?你问我?”武向前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就是事实嘛,前些年你们查我,派出所的上门,我得打点;刑警队的上门,我得给点;还有局里的领导,哪一个要找麻烦,我不得送点……还有我被关了半年,我老伴告了半年,那不用花钱呀?片警、刑警、狱警还有什么警,找他们办事那不是伸张脸就管用,得要钱呐……这几年挣得能把前些年的窟窿补上就不错了,其实这钱都花在这个上面了,不信你去查呀……钱是肯定花了,不过你当面对质我可不敢承认啊……反正,我就当扔了。”武向前絮絮叨叨说着,给了一个无懈可击,却无迹可寻的理由。
记录员脸绿了,以国情来看,这里面很大程度上都是事实,可恰恰事实却显得如此荒诞,反而让袁亮有一种无可辩驳的感觉。
完败,他重重扔下了记录夹,不询问了。
第一天上午,初次交锋,两人完败了一对,到中午,还得好吃好喝把两位待着,余罪和袁亮碰头交流后,准备来个交换操作了……
第74章 屡战屡败
三个小时后,武向前、李惠兰夫妇在午饭和休息后,又被请到了询问室。
这一次接待武向前的是余罪,依然是那么客气,给老人家倒上水,武向前掏着口袋,余罪又赶紧点上烟,他注意到了,这位月薪数千的老干部,抽得是三块五的红梅烟。
上午余罪被刺激一下,下午可就小心多了,极力地隐藏着自己的任何表情,他打量着这位老人,一对夫妻如出一辙,一样的愁苦满脸,一样的讳莫如深。那味道刺鼻的劣质烟,对于老人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了,他大口大口抽着,烟气从鼻孔里浓浓的喷出来,夹着烟的手,粗糙、龟裂、贴着胶贴,如果不是了解情况,乍一看肯定会把他归到三餐不继、老而无养的民工系列。
同情是不适合在这个场合的,余罪开始了,直问着:“武叔叔,我们还继续上午的话题,能和我讲一讲你儿子的情况吗?”
“呵呵,我已经十几年没见着他了,你让我说什么?”武向前不为所动地道。
“那说说他十几年以前的情况。”余罪问。
“有什么说的,被爸妈惯坏了,去杀人了,不就这些吗?”武向前道,已经抽完了一支烟。他又掏了一支,掐出了过滤嘴,然后两根接到了一起继续熏。
余罪在他心神放松的一刹那,突然撂出来杀手锏了:“刘继祖因为包庇武小磊,已经被正式刑事拘留,你对此不想说点什么。”
武向前一怔,手一颤,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像被刺激到了。
“他把厄运带给了不止一个人,三个小伙伴境况都不怎么样,警察三番五次上门查找,几乎毁了他们正常的生活。不光是他们,还有您的亲戚朋友,走得近的都接受过询问,到现在,大部分亲戚都不上门了……这件事不落地,大家的心都是悬着得,您不觉得换一种解决方式更好?”余罪道。
武向前茫然地看着余罪,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揣度他话里的真假。
“你们做得很好,不但养育了死者的女儿,还帮着他父亲送终,这么多的赎罪,难道你不是期待他有朝一日,能回到家乡?你们这样日复一日,含辛茹苦,难道还不是想多攒点,身后的都留给他。可是您想过没有,陈明德老师死后有你们替他儿子安葬,您二老百年之后,谁来举丧!?”余罪道。
记录的刑警吓了一跳,还有这样劝慰人的。
可奇怪了,这话像涓涓细流,润进老人的心田一样,他并未反感,反而眼睛动了动……不过旋即大失所料了,几颗浑浊的老泪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潸潸而下,他唏嘘地抹了把,扔了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余罪抓着这心理松动的一刹那,柔声道:“武叔叔,现在的法制环境比十八年前已经好多了,潜逃十八年没有再犯案,如果有自首情节,再加上您这些年给死者家属的补偿,法院在判决的时候一定会酌情考虑的,毕竟是激情犯罪,而不是蓄意谋杀。”
武向前依然没有说话,抽泣着,粗糙的大手抹着脸,两肩不住地的耸着,抽泣了好久。余罪在静静地等着,直等着他心境平复,他期待地看着,轻声道:“武叔叔,告诉我,他在哪儿?或者,您可以直接把他带回来。”
武向前叹着气,摇了摇头,眼光由悲戚转向激动,以一种让人怵然的口气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养了这么个逆子,害了这么多人,我都想亲手掐死他……”
余罪愣了,记录员傻了,这样的反应是始料未及的,激动过度的武向前大口地喘着气,手颤抖着,表情狰狞着,这时候就余罪也不敢再往下进行了,只剩下一件可做的事了:
叫医护。
……
隔着数间的另一室,袁亮和李惠兰的较量也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候。
老头有点耿,不怎么好说话。老太太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除了不告诉别人儿子在什么地方,其他都说得合情合理。又一次问到了尚无定论的收入去向问题,李惠兰眨巴着眼,反而反问上了:“袁队长,虽然咱们国家法律不太尊重个人隐私,可这样的事,我也有权不告诉你吧?”
“对,有,所以才是询问,而不是拘留。有些事搞清楚,对您二老是有好处的。”袁亮道,他感觉出来了,这两位老人和警察周旋了十八年,学得不是一点半点,估计刑法都快吃透了。
“我可以告诉你。”李惠兰道,雷霆一句:“我是给了我儿子。”
袁亮吓了一跳,凛然看着李惠兰。
却不料李惠兰话锋一转道:“我是给我儿子赎罪,陈建霆是个混蛋,可陈老师是个好人,我们不照顾着点良心上过不去,他死后,一对母女也没有什么收入,我们不接济着,情理上也说不过呀……这些年,孩子从小学直上到大学,陈老师单位集资房子,还有他的丧事,哪儿都需要钱。还有我老伴被你们抓起来,我上访告状就告了半年,官司打赢了,可差点连房子也卖出去……您说,这种境况,多厚的家底架得住折腾呀?”
袁亮又被说愣了,曾经余罪排出的这个最大的疑点,现在看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尽管你仍然可以怀疑,但他们有无数个圆谎的理由,而且那理由,说得还是如此的声情并茂。甚至连陪审的记录员也受到感染了,对面前这位老太太抱之以同情和敬佩的一瞥。
“这些情况我们也了解一部分。”袁亮有点难堪地道:“李阿姨,那我们回归正题,你们二老一直这样不是回事啊,命案没有追诉期的,哪一任刑警队长和局长,都要在这个事上纠缠很久,现在的法制环境变了,如果投案自首……我敢保证,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是极刑……”
“袁亮啊。”李惠兰直呼其名了,袁亮一怔,被打断了,李惠兰看着他,慈祥地道:“我认识你妈妈,你妈妈是二婚,带着你嫁给你现在的父亲的……她是个好人,有一次到铺子里买钉子,我们老姐俩坐下来说起过,她说起家事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喂喂……”袁亮给气坏了,李惠兰这些话让他好难堪的感觉,这小小的县城恐怕家长里短不那么好藏着,他有点气恼地道:“这是公事,你怎么扯到我妈身上了,有意思么?”
气坏了,差点拍桌子骂人了,却不料这一时刻,李惠兰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挺着胸膛,目光严肃,一字一顿地质问着:“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啊!?那这是杀人犯武小磊的事,你们抓不到他,却一直针对他的父母,你觉得很有意思吗?你真以为我是个文盲老太太,一点法律也不懂?就即便我真有窝藏和包庇行为,也不能追诉了吧?你们抓了继祖到现在都没放,本身就是违法的。”
这几句铿铿锵锵,听得袁亮和陪审的一抽,齐齐愣了,纵有千言万语,面对着这位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再也给自己找不到哪怕一句托辞。
三分钟的沉默后,袁亮摔着门从询问室出来了。
他和余罪再次碰头,又是一对败下阵来了。
……
十七时,太原市,滨河东路,摩天大楼的丛林中。
滴滴滴的声响,一位戴着口罩的女人,手指在飞快地操纵着ATM自动取款机的键盘,看到转账成功的时候,她一摁退出,抽走了银行卡,转身消失在如潮的人流中。
“死虾,钱到账了,你查一下……听着啊,弹窗广告、搜索引擎、社区,能搜到的地方全部嫁接上,需要花钱你看着办,我要效果……这都几个小时了,看这效果太一般了嘛,听着啊,你要惹不出事,这事都不算办喽,好了,就这样……”
扣了电话,她脚步不停留地在人行道走着,走了好远她怔了下,突然发现自己的步幅还是当贼时候的习惯,净挨着墙跟走,还下意识地躲着无处不在的天眼监控。
她哑然失笑了,看看已经离开了转账现场,卸了口罩,向在街外停车场已经停了很久的李逸风招手打了个招呼。
是楚慧婕,对于贼上贼船,她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那日看余罪如此难为,两人于是商议了一番详细的实施计划。因为境遇和身份的不同,两人都发现彼此的互补性居然如此之强,余罪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