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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中一年级-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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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学校的图书室其实就是一间小房子,里面大多是重点学校淘汰下来的旧书。有天我
翻出一本已没了前后封面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下子就被深深吸引住。特别是少
年保尔和冬妮娅的恋情,使我如痴如醉,心思神往。觉得如果让我遇见冬妮娅,别说残
废,就是立刻死掉也不会皱眉头。心里就对冬妮娅后来的背叛难以原谅,想起说书人常
讲的“戏子无义,婊子无情”这句话,对女人的反复无常升起一种深深的恐惧。就想到
张燕的芸花一现,谢梅的若即若离,甚至桃花的落花流水,那么,我是一个什么角色?
    我找到陈雄飞,问他看没看过这本书,他说没有。我给他,让他务必抓紧看一遍。
他看完后,我问:“怎样?”
    “保尔了不起!”
    “保尔?”我心有不甘,“冬妮娅呢?”
    “冬妮娅……印象不太深。”他跟我讲保尔真的了不起,做人就当如此,要勇往直
前,永不服输。
    我打断他的话,问:“你恨她么?”
    “恨?谁?”
    “冬妮娅呀。”
    “她……恨什么?她也有她的理由吧……人总有自己的苦处,说不上恨或不恨,保
尔好象也是这样的。”
    我讪讪地拿回书,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如果一个人背叛了你,不恨他还能怎样?
    “胡马,胡马,远在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
无穷日暮。”
    “什么?”
    他又念了一遍,说是无意中在哪里看到,觉得很好,记住了。我听着也好,让他慢
慢说一遍,心里记下。

    收麦季节,学校放半个月假,我特意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带回家,想着再好好
看几遍。我家种有六亩麦子,哥哥在山西回不来,只有爹和我去割。不过有了去年的劳
动,干起活儿来倒也不怕。
    俗话说“农民的孩子早当家”,也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见当家并不是好事,
意味着你要过早地承担起责任,义务,苦难,还在做梦的年龄,你就要面对现实的残酷,
你没有选择,因为你是农家儿郎。我后来看到过一本《女研究生的丈夫》,里面说城市
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人,而农村的孩子往往三十以后才能算个人。它说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所讲是各人起步不同,农村的孩子常常拼斗三十年方到了城市孩子出生时的基础。而当
两人面对同一样事物时,农村孩子必须付出成倍的血汗努力才能获得和城里孩子一样的
权利。它讲的是现实,但悲天悯人的味道太浓,也隐隐有种激愤、不平和自卑。但这些
都是我后来的认识和思想,身在其时,我也一样迷失其中。
    当我在的后期,我也发现,我已是一家之主。爹不再是那个暴躁老君,
而是有什么事都要和我商量商量,征求我的意见。甚至,当我俩意见相左时,他会放弃
他的尊重我的,我除了虚荣的自豪外,也发现了生活和年岁的悲哀:爹扛了几十年的担
子已快扛不动了,已轮到我上场的时候。

    骄阳似火。
    一望无际的金腾腾的麦浪在蓝天下翻卷着,热风吹来,人象置身于蒸笼。经过几天
的收割,我家已快完工,看样子,今天上午就大有希望。
    今天起得很早,大约三、四点钟,但已能看清东西。听到响声,爹也披衣出来,见
我正在洗脸,就问:“起这么早干啥?”我边擦脸边说:“早点去,省得天亮晒太阳。”
爹就拿了镰刀去磨。我说:“你再睡会儿吧。”爹“嗯”一声:“睡啥睡,早割完早歇
着。”娘起床要一块去,爹说:“活儿不多,我爷儿俩就行,你在家把草绳用水泡好,
准备捆麦子。”我俩就带了馒头、咸菜和一壶水到了地里。我倒也没忘把书带上,好歇
脚时翻一翻。
    爹比我割得快,我两趟没完,他三趟已到了头。可他后劲儿没我足,毕竟年纪大了,
割着割着就慢下来,瘦骨凌挺的脊背在阳光下黑亮黑亮,爆起一层老皮。
    刚开始割时,麦芒密密麻麻扎进手臂,布满血点。几天下来,扎得多了,晒得黑了,
倒没了感觉,只有被汗浸住时蛰得难受。不过,看着一垄垄麦子被一刀刀刈倒,心里就
有种快感,这点疼痛已是小事。
    腰弯得时间长了,很难直起来。割两趟就要站起来稍微歇口气,可只能一点一点立
起,腰象已被打造成弓形,动一下就酸痛得要命,龇牙咧嘴的直抽冷气。就冲旁边地里
的人叫喊几声,站着抽抽烟,说笑几句,轻松一下。有时冲着割麦的年轻女人笑骂一阵,
倒缓解了不少劳动的辛苦。大家就再次弯下腰,脸上带着余笑挥动手中的镰刀。

    太阳移到了大中午,田里很多人都已回家。我抬头看看,还有约摸三分来地,就冲
爹说:“爹,别割了,回家吧。”爹说:“不多了,割完算了。”“别割了,天这么热,
下午凉快点再割,反正今天能割完。”爹说好,就拿起放在地上的上衣。我让爹自己回
去,我在这儿吃点剩馍和水就行。爹问:“干啥?”我说:“累了,不想动,在这睡一
觉。”爹笑着说:“没出息!”我说你在家也睡一会儿,别来得太早,爹答应着走远了。
    我不禁笑了,其实我是骗爹的,想把他支走,自己趁着中午把剩下的麦子割完。拿
起水壶,就着吃了几口馒头,四脚八叉躺在树荫下。忽然想起什么,坐起来冲远处几个
人喊:“歇着啦,别累死,可没人收尸!”他们笑起来,“石头,你是不是已经撂倒了!”
“好,马上过来。”“还有水没有?”
    一会儿,几个也来到树荫下,谈笑着,喝水,吃馒头,或者抽烟。

    我拿出书,找块砖头枕着看起来。
    “石头。”
    “干啥,大侄子。”
    “喝,倚小卖小啊!”周围几个大笑。“大侄子”、“二婶”这些称呼全是街坊排
辈,本无大小,常常乱开玩笑。“大侄子”四十来岁,但真认起真来,他也不能不承认。
    “石头订婚没有?”
    “订什么婚?”在这些人里我年龄最小,看来他们想拿我开心,我看着书边说:
“孩子都快会打酱油了。”
    “死去吧,”李大姑“咯咯”笑着,“你人都不知长成没有,就想小崽子!”
    李大姑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长得还算好看,开朗,泼辣。她一直没结婚,喜欢过
一个有妇之夫,还生了孩子,可不敢自己养,送了人。那男人婆娘找她打过几架,有次
村里看不过,要派人抓这个男人,那婆娘竟又哭又闹,说她男人守身如玉,对她体贴入
微,恩爱之非常,倒显得村干部狗拿耗子了。
    我看看她,作出要脱裤子状,说:“怎么,要不要看看?”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她也笑着说:“作死呀你,石头,你敢脱看我把你的小鸡儿揪
下来喂狗!”
    闹了一会儿,几个人就躺在地上睡着了,干活累了不敢躺,一躺下眼皮就直打架,
如果不是惦着还要割麦,我也早已酣声大作。
    “石头,”李大姑忽然小声说:“你帮我看着人,我去解个手。”
    “去吧,没人看你。”
    “撕你的嘴!”她笑着走进了麦地。

    这本书我已是在看第三遍。我也象陈雄飞一样,渐渐把视线投向了保尔,也才知道
人的意志竟可以这样坚强,理想可以这么巨大。至于冬妮娅,那种恨意已消失,甚至觉
得她依然是个可爱的女人,连保尔对她那点阶级鄙视都没有,认为生活就是这样,她有
她的选择的必然,你保尔要高呼口号,凭什么就要冬妮娅也扯着嗓子吆喝?那同样不公
平。但保尔毕竟是个卓尔不群的人,冬妮娅放弃也未免可惜。
    “看什么呢?石头。”
    原来是李大姑方便回来了,我正在看到保尔受苦受难,随口道:“保尔。”
    “保尔?”
    “《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不是光着膀子炼的吧!”她说完直笑,胸前两团肉上下翻飞。
她显然是把这本书误会成了“大炼钢铁”的科技指导,我就说:“何止光着膀子,简直
剥皮抽筋!”
    “小兔崽子!”她看我象开玩笑,拿草帽打我一下,“它就是再难,也没生孩子难
吧?”
    “生孩子?”
    “是啊!女人生一次孩子就是死一次。”
    她说话的表情竟有点圣洁的意思,我忽然象被电打了一下,若有所悟。女人生孩子
都不怕,男人受点挫折算什么?女人把男人生下来,本就是让他们去搏打锻炼,去挑起
生活的重任吧?心里象被突然捅透了,冲李大姑说:“你比奥斯特罗夫斯基还历害!”
    “什么司机?”
    “一个了不起的司机!”我翻身拿起镰刀,嘴里学着开车的“嘟嘟”声,昂首挺胸
走向麦田。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没想到被李大姑一通“生孩子”的理论搞得豁然开朗。
那天割起麦有如神助,多日的阴郁一扫而空,似乎连毒辣的太阳也都退避三舍。
    我挥舞镰刀如一代大豪,麦子在我的气势如虹下纷纷卧倒。我有使不完的劲,想跟
天斗,跟地斗,跟所有的可知不可知的困难斗斗,看是你把我撂倒,还是我让你躺下!
    多年后我跟朋友谈到《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说:这不是一个好小说,但实在是一
本好书,尤其是青春少年,更应该读一读。






  

                                 十四、同学少年


    狗子一直催我给他找工作,把我烦得要死。我们单位以前是赫赫有名的军工企业,
后转民用,也曾风光一阵子。但这几年不行了,随着一茬茬领导走马灯似的出国考察,
我们的工作也从全勤,轮班,轮岗一直到下岗。下岗就是失业,但失业不好听,我们就
委婉一些,可再委婉也是没饭吃。狗子来信时我已到了轮岗,离下岗不远了。但这些我
没法跟狗子说。因为你一旦走出了农门,乡亲们就认为你长了本事,有什么忙你不帮,
那就是忘本,从此在乡里臭你十八代。狗子虽说不至于这样,可多年不见,谁知道现在
谁怎样。
    我问狗子怎么会阳萎呢,他说有次扒墙去偷别人婆娘,正搞到兴头上,对方丈夫带
人闯了进来,大吼一声,从此就蔫儿了,再也举不起来!我直笑得肚子痛,可突然想到,
我不蔫也差不多了。狗子在乡下扒墙头偷媳妇,我在城里讲故事骗少女,看来也没什么
不同,不是谁高谁低,都是一个“贱”字。有天看报纸说,近来男妓紧俏,身价倍增,
就想,那些和我上床的少女没准就把我当作了一只会讲故事的“鸭”,并且还是免费的!
    我也想到了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讲我的,我是在怀念那份迷茫和
纯真,躁动与激情,我害怕生活把我锤了。可能我已意识到生活已经把我锤得面目全非,
我想保留住最后一块阵地,好作垂死挣扎。

    开学不久,面临升级考试。老师把重点部分串讲一遍,让大家自由复习。同学们一
般都在教室学习,但也有拿着书到宿舍,或者校外其他地方,老师倒不限制。我和陈雄
飞常到河边树荫下看书,有时探讨一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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