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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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到天成元老号,再转往康庄。
按规矩,外埠庄口写给东家的信报,老号是要先拆阅的,凡认为不妥的,有权扣押下来。何老爷正是要利用这个规矩,叫老号先拆阅他的信报。因此,他特别嘱咐了邱泰基,信皮要与西号惯常信报一般无二,不可露出是他何某人上呈老东家的。
邱泰基就问:“这样经老号过一道手,就不怕给扣押下来?”
何老爷说:“谅他们也不敢。孙大掌柜只要读过我的这道信,他就知道事关重大,绝不敢耽误;他更会猜想到,老东家见到此信,不会不理睬。这样一来,他孙大掌柜对此事也不敢等闲视之了。”邱泰基笑了:“何老爷到底手段好,想一箭双雕?”
何老爷也得意地笑了:“实在说,我这信报主要还是写给孙大掌柜的,可不把老东家抬出来,他哪会理睬?”
邱泰基有意又夸了一句:“何老爷真是好手段!”
告急的信报就这样发走了,回音还没等到,柜上就来了犯难的事。
这天,邱泰基和何老爷正在后头账房议事,忽然就见程老帮跑进来说:“响九霄派底下人来了,言明有要事求见邱掌柜。你快出去招呼吧!”
邱泰基没急着出去,只是说:“看这响九霄,排场越发大了!既有要事,怎么不亲自来?只是打劫我们,才肯亲自打头阵?”
何老爷倒慌忙说:“邱掌柜,你不想出面,那本老爷出去替你们应付一回!”
邱泰基赶紧拉住,说:“一个伶人派来的走卒,哪能劳动何老爷!”
说着,才出去了。
响九霄底下的这个走卒,居然也派头不小,见面连个礼也不行,仰脸张口就问:“你就是邱掌柜?”
邱泰基心里有气,面儿上不动声色,忙行了一个礼,说:“不知是公公驾到,失敬了,失敬!”
那走卒见此情形,忙说:“邱掌柜认错人了,我是郭老板打发来的……”
邱泰基才故意问:“郭老板?就是唱戏的郭老板?”
“对。”
“小子,你把我吓了一跳!去年,西太后跟前的二总管崔公公,亲临敝号,还没你小子这派头大呢!人家也还讲个礼数,更没这么仰脸吊脖子的跟人说话。你这副派头,我还以为是太后跟前的大总管李公公来了!”
那走卒听不出是骂他,倒呵呵笑了。
邱泰基拉下脸,厉声说:“小子,你听着!我跟你家郭老板可是老交情了。以前我没低看他,如今他也没低看我。今日就是他亲自上门,也不会像你小子这么放肆!郭老板现在身价高了,你们这些走卒也得学些场面上的规矩,还生瓜蛋似的,那不是给你们主子丢人现眼吗?等见着郭老板,我得跟他当真说说!”
那走卒这才软了,忙跪下说:“邱掌柜在上,小人不懂规矩,千万得高抬贵手,别说给郭老板知道!”
“怎么,你们郭老板也长脾气了?”
“可不是呢!邱掌柜要把刚才的话,说给我们班主听,那小人就得倒灶了……”
“我还当你小子胆子多大呢!郭老板派你来做甚,起来说吧。”
“小人有罪,就跪着说吧。我们班主交给我一张银票,叫面呈邱掌柜,看能不能兑成现银?”说时,就从怀中摸出那张银票,双手举着,递给了邱泰基。
邱泰基接过来细看,是天成元京号发的小额银票,面额为五百两银子。京中这种小票,其实也是一种存款的凭证,只是因数额少,就写成便条样式,随存随取,也不记存户姓名。不想,这倒十分便于流通,几近于现代的纸币了,在京中极受欢迎。但这种小票也只是在京城流通,京外是不认的。响九霄在西安土生土长,他哪来的这种小票?是哪位权贵赏他的吧?
邱泰基就问:“这张银票,是谁赏你们郭老板的?”
那走卒说:“银票不是我们班主的,听说是位王爷托班主打听,看这种银票在西安管用不管用?”
“知道是哪位王爷吗?”
“班主没交待,小人哪能知道?”
“那你记清了:这种票是我们天成元写出的,不假。可它是银票,不是汇票。我们票庄有规矩:只收外埠的汇票,不收外埠的银票。”“邱掌柜是说,这种银票不管用了?”
“这张银票是我们京号写的,在京城管用,在西安不管用。不是我们写的票,辨不出真伪,不敢认。你回去告诉郭老板,这银票废不了,妥为保管吧,等回到京城,随时能兑银子。记清了吧?”
“记清了!”
这时,何老爷走了出来,说:“拿银票来我瞅瞅。”
邱泰基把银票递了过去,说:“你看是咱京号的小票吧?”
何老爷只看了一眼,就说:“没错,可惜是光绪二十二年写的票,那时本掌柜已离开京号了。”
邱泰基说:“谁呀,逃难还把这种小票带身上?”
何老爷说:“人家不是图便当吗?总比银子好带。”说着,就转脸对那走卒放出断然的话来:“回去跟你们主子说,银票我们认,想兑银子就来兑!”
邱泰基一脸惊异,正要说什么,何老爷止住,抢着继续说:“按规矩,我们西号不能收京号的银票,可遇了这非常之变,敝号也得暂破规矩,为老主顾着想。既然朝廷落脚西安,我们西号就代行京号之职,凡京号写的票,不拘银票汇票,我们都认!听清了吧?”
那走卒也是一头雾水,瞅住邱泰基说:“听是听清了,这位掌柜是……”何老爷又抢先说:“本掌柜是从天成元老号来的,姓何,早年就在京号当掌柜!小客官,要不把这五百两银票给你兑成银锭?背了现银回去,也省得你家主子不信我们,又疑心你!”
那走卒忙说:“班主只叫来问问银票管用不管用,没让兑银子。”何老爷紧跟住就说:“那你还不赶紧去回话!”
那走卒慌忙收起银票,行过礼,出门走了。
邱泰基早忍不住了,跺了跺脚,说:“何老爷,你不是害我们呀!”
何老爷一笑,说:“天大的事,咱们也得到后头账房说去,哪能在铺面吵?”
来到后头,何老爷立刻一脸正经,厉色说:
“邱掌柜,我可不是擅夺你们的事权,此事是非这样处置不可!这张银票,事关重大!”
邱泰基有些不解:“区区一张小票,有什么了得?”
“邱掌柜,你忘了眼下是非常之时?”
“非常之时又如何?”
“就我刚才那句话:现在你们西号,就是平素的京号!”
“我们哪能担待得起?再说,老号也没把我们当回事。”
“邱掌柜,调你回西安,为了什么?还不是西安庄口非同寻常吗?”
“这我知道,我也想将功补过。”
“我告你,眼下就是一大关节处!稍有闪失,就难补救了。”
邱泰基这才忽有所悟,忙恭敬地说:“愿听何老爷指点!”
5
那时已将近午饭时,邱泰基就叫司厨的伙友加了几道菜,烫了壶烧酒,还邀来程老帮,一道陪何老爷喝酒。被这样恭维着喝了几盅酒,何老爷也没得意起来,依然一脸严峻。不等邱泰基再次请教,何老爷就指出了眼前的要紧处。
原来,西帮的京号生意,除了兜揽户部的大宗库款,另一重头戏,就是收存京师官场权贵的私囊。京官的私囊都是来路暧昧的黑钱,肯交给西帮票号藏匿,自然是因为西帮可靠。首先守得住密,其次存户日后就是塌台失势了,也不会坑你。所以,京官的私囊黑钱,存入票号比藏在府中保险得多,不用担心失盗,连犯事抄家也不用怕。西帮原本不过是用此手段拉拢官场,不想竟做成了一种大生意。满清时代官员的法定俸禄非常微薄,就是京中高官,真清廉起来,那可是连套像样的行头,也置办不齐的。既然不贪敛搜刮不能立身,那贪起来也就无有限度。京师官多官大,西帮京号吸纳这种私囊黑钱可谓滔滔不绝!
去年遭遇塌天之祸,京师陷落,西帮京号自然也无一家能幸免。京号遭了洗劫,心痛的就不只是西帮的财东掌柜,那些存了私囊的官场权贵更心痛得厉害。只是当时局面危急,先顾了逃难保命。现在和局定了,返京指日可待,这些主儿自然惦记起他们的存银来了。
托人拿银票来探问,就是想摸摸我们西帮的底细:你们还守信不守信?被洗劫去的银钱,你们能不能赔得起?
程老帮就说:“要摸底,那得去寻京号、老号,我们哪能做得了这种主?”
何老爷说:“我们天成元也是汇通天下一块招牌!现在寻着你们西号,也就是把你们当京号、老号。你们一言不慎,即可坏天成元名声,乃至西帮名声!”
邱泰基惊问:“这么严重?”
何老爷说:“眼下是非常之时,一切都不比往常。就拿今日这张京号小票说,我们一推脱,告人家回到京城再商量,人家准会起疑心:你们天成元遭劫后已大伤元气,恐怕指靠不上了吧?这种疑心在市间蔓延开来,那会是什么局面?首当其冲,你们西安庄口就可能受到挤兑!西安一告急,跟着就会拉动各地庄口!我们天成元一告急,很快也要危及西帮各号!当年胡雪岩的南帮阜康票号,不就是这样给拉倒的吗?”
程老帮说:“阜康受挤兑,是胡雪岩做塌了生意。我们遭劫,可是受了朝廷的连累,又不是做塌生意了。这回是天下都遭劫,也不至独独苛求我们西帮吧?”
何老爷说:“正是天下遭了大劫,人心才异常惶恐,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酿成滔天大浪!尤其这班京官,他们一起骚动,市间还能平静得了?”
邱泰基说:“这样说来,不只是我们天成元一家受到试探吧?”
何老爷说:“那当然了。两位可多与西帮同业联络,叫大家都心中有数。在西安,我们西帮票商有无同业会馆?京师、汉口、上海这些大码头,都有我们的票业会馆,或汇业公所。”邱泰基说:“以前张罗过,未张罗起来。”
何老爷就说:“那就赶紧联络吧。”
邱泰基问:“何老爷,大家当紧通气的,该有些什么?”
“当紧一条,必须硬硬地宣告,西帮的京号一准要恢复开张!京号旧账一概如常,不拘外欠、欠外,都毫厘不能差。持京号小票的,如急用,可在西安兑现。如此之类吧,不要叫市间生疑就是。”
程老帮说:“都持京号银票来兑现,岂不要形成挤兑之势?我们只怕也应对不了……”
何老爷说:“眼看要踏上回京的千里跋涉了,他们兑那么多银子做甚!何况,当时从京城逃出,大概也没顾上带出多少这种小票吧?所以,尽可放出大话去。再者,凡要求往京城汇银子的,我们尽可放手收汇!汇水呢,也不宜多加。官府来借款,也尽力应承!在这种危难惶恐之秋,我们不可积怨于世。”邱泰基说:“高见,我们就听何老爷的!只是,还得请你再与老号通气,当前西安的要紧处,老号未必能深察到。”
何老爷说:“这不用你们操心,本老爷会再谋妙着,说动老号。既然和局成了,朝廷回
銮之期也定了,老号张罗京号复业,就该刻不容缓。不能叫你们在西安唱空城计呀!”
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