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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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领东,也不便破这个老规矩。
所以,三爷想知道邱泰基的见识,也只能在老号要了归化的信报,仔细翻阅。但从归号的信报中得知,邱泰基并不在归化,一开春,他就往库伦、恰克图那一路去了。
眼看着京津局面越来越坏,孙大掌柜依然是稳坐不动,三爷真也没有办法。
现在,义和团已传到太谷了,孙大掌柜还能稳坐不惊?连一向不问世事的老夫人,也坐不住了。老太爷呢?也依然不管不问?
三爷在宽慰老夫人时,极力说义和拳成不了气候,那并不是由衷之言。他这样说,另有一番用意:想将孙大掌柜的见识,通过老夫人,传递进老院。老太爷听老夫人说了这种论调,要是赞同,那自然是平平静静;要是不赞同,一定会有什么动静传出来吧。因此,见过老夫人后,三爷没有再去见老太爷,而是匆匆进了城。
果然,孙大掌柜对太谷来了义和拳,只是一笑置之:
“我早知道了,从直隶来了那么几个愚民,躲在水秀,不敢进城。听说只有一些十四五岁的村童,见着新鲜,跟了他们请神,练功。不值一提。在太谷,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三爷也只好赔了笑脸说:“听大掌柜这样一说,我也就放心了。听说太原府的拳民已经很不少,闹腾得也厉害?”
“太原信天主教的教徒就多,太谷信公理会的,没几个。”
“都说新来的巡抚毓贤,在山东就偏向义和团。”
“山西不比山东,他想偏向,也没那么多拳民的。”
“京津局面依然不见好转,总是叫人放心不下。”
“京津局面,就不用我们多操心!朝廷眼跟前,我看再乱,也有个限度。朝廷能不怕乱?太后能不怕乱?满朝文武,都在操心呢。”
孙大掌柜既然还是这样见识,三爷真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对孙大掌柜说起别的:“今年,本来想效法老太爷和大掌柜,也到江南走走,不想叫义和拳闹得处处不靖。义和拳真成不了什么事,我就趁早下江南了。”
“三爷,我叫你早走,你只是不听。四月天,往南走也不算凉快了。不过,比我们去年六月天上路,还是享福得多。要走,三爷你就趁早。”
“那就听大掌柜的,早些走。这次南下,我想索性跑得远些。先下汉口,跟着往苏州、上海,再弯到福州、厦门,出来到广州。我喜欢跑路,越远,越不想往回返。”
“三爷正当年呢,有英雄豪气。去年到了上海,我和老太爷也想再往南走,去趟杭州。就是年纪不饶人了,一坐车轿,浑身骨头无一处不疼,只好歇在上海。歇过劲来,还得跋涉几千里,往回走啊!”
“大掌柜陪老太爷如此劳顿,我理当走得更远。我出远门,倒是喜欢骑马,不喜欢坐车轿。车轿是死物,马却是有灵性的,长路远行,它很会体贴你。”
“我年轻时也是常骑马。马是有灵性,只是遇一匹好马也不容易呀!就像人生一世,能遇几个知己?”
“大掌柜说得对!我常跑口外,也没遇见几匹很称心的马。”
三爷和孙大掌柜正这么闲聊呢,忽然有个年轻伙友惊慌万分跑进来,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快,要杀人!大掌柜,少东家,要杀人!”
孙大掌柜就喝了一声:“慌什么!还没有怎么呢,就慌成个这!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先给我说清楚!”
那伙友才慌慌地说出:公理会的洋教士魏路易,来柜上取银钱,刚递上折子,忽然就有个提大刀的壮汉,冲进咱们的字号来。他高声嚷叫爷爷是义和团,扑过去揪住了魏路易,举刀就要杀……
孙大掌柜一听,也慌了,忙问:“杀了没有?”
“我走时还没有……”
三爷已经麻利地脱下长衫,一身短衣打扮,对孙北溟说:“大掌柜你不能露面,我先出去看
看!”丢下这句话,就跑出来了。
太谷的基督教公理会,接受美国总会拨来的传教经费,是先经美国银行汇到上海,再转到天成元沪号,汇到太谷。那时,西帮票号对洋人外汇并不怎么看重,不过天成元承揽这项汇兑
生意,已经十几年。所以,魏路易也是天成元的老客户了,有什么不测发生,那不是小事。前头铺面房,果然剑拔弩张,已经乱了套:几个年轻的伙友,正拼命拦着那个提刀的汉子,这汉子又死死拽着魏路易不放!门外,挤了不少人,但大多像是看热闹的本地人。
三爷也会几套形意拳,长年在口外又磨练得身强体壮。他见这种情形,飞身一跃,就跳到那汉子跟前。汉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一招,忽然一惊,洋教士魏路易趁机拼命一挣扎,从大汉手中挣脱出来,向柜房后逃去。
那汉子定过神来,奋起要去追拿,却被三爷挡住了。
三爷抱拳行礼,从容说:“请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那汉子怒喊道:“闪开,闪开,我乃山东张天师!奉玉皇爷之命,来抓拿洋鬼子,谁敢挡道,先吃我一刀!”说时,就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三爷并不躲避,依旧从容说:“放心,洋鬼子跑不了。在下是本号的护院武师,他进了后院,就出不去了。天师光临敝号,我们实在是预先不知。来,上座先请,喝杯茶!天师手下的众兄弟,也请进来喝杯茶!上茶!”
这位张天师,显然被三爷的从容气度镇住了,蛮横劲儿无形间收敛了一些,“这位师傅怎么称呼?”
“在下姓康,行三,叫我康三就得。快叫你手下的兄弟进来吧!”但字号门口围着的人,没一个进来。
张天师坦然说:“今天来的,就我一个!我有天神附体,抓拿几个洋鬼子,不在话下。康三,你也知道义和团吧?”
这时,柜上伙友已经端上茶来。三爷就说:“天师还是坐下说话,请,上座请!”
张天师终于坐下来了。
“康三,听说过义和拳吧?”
“在下日夜给东家护院,实在孤陋寡闻得很。请教天师,义和拳属南宗还是北宗?我们太谷武人,都练形意拳,是由宋朝的岳家拳传下来的,讲究擒敌真功夫,指哪打哪,不同于一般花拳绣腿。天师听说过吧?”
“我们义和拳是神拳,和你们凡人练的武艺不是一码事!天神降功给我们,只为抓拿作乱中原的洋鬼子。你看今年旱成什么样了,为何这么旱?就是因为洋鬼子横行中原,惹怒了神佛。我这里有一张揭帖,你可看看。你既有武艺,我劝你还是早早练我们的义和拳吧,不然,也得大难临头!”
说时,张天师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纸传单来,递给三爷。
三爷接了,也没有看,就说:“在下是武人,大字不认得一个。”
“叫账房先生念给你听。一听,你就得跟了我们走!”
“不怕天师笑话,能不能练你们的神拳,还得听我们东家的。我给东家护院,挣些银钱,才能养家口。东家是在下的衣食父母,东家若不许练义和拳,我也实在不便从命的。好在我们东家掌柜很开通,请他看了揭帖,也许不会拦挡?”
“告诉你们掌柜,不入义和团,他这商号也一样大难临头!”“一定转告!听口音,天师是直隶冀州一带人吧?”
“胡说!本人是山东张天师,无人不知的。”
“那就失敬了。直隶深州、冀州,有在下的几位形意拳武友,所以熟悉深冀一带话语。粗听天师口音,倒有些像。”
“像个鬼!”
“失敬了,失敬了。”
“康三,把那位洋鬼子交出来吧!”
“天师在上,这可是太难为在下了!”
“我是替天行道!”
“天师也该知道,武人以德当头。在下受雇于东家,不能白拿人家银子。东家又是商号,最忌在号中伤害客户。这个洋鬼子,要是大街上给你逮着,我不能管;今日他来本号取银,给你逮走,这不是要毁东家名誉吗?东家雇了在下,就为护院护客。所以,我实在是不能从命的!”
“我不听你嗦!交,还是不交?”
“在下实在不能从命。”
张天师腾地一下站起来,握刀怒喝道:“那就都闪开,爷爷进去抓拿!”
这时,三爷已经扫见:铺面房内除了字号的伙友,已悄悄进来两位镖局的武师。他就忙递了眼色过去,不叫武师妄动。
跟着,他也从容站起来,挡在了张天师前头,带笑说:“天师,这是实在不能从命的。本号是做银钱生意的,一向有规矩:生人不许入内。”
“放屁!洋鬼子能进去,爷爷进不去?”说着就奋然举起刀来。
三爷从容依旧,笑脸依旧,说:“洋鬼子有银子存在柜上,他是本号的主顾,不算是生人!”
“放屁!那爷爷是生人?那天上的玉皇爷也是生人?闪开,今天爷爷偏要进去!”
三爷依旧笑着说:“天师这样难为我,那我只得出招了。我敌不过天师,也得拼命尽职的。
只要杀不死我,我就得拼命护庄!”
说时,三爷已取一个三体站桩的迎战架势,稳稳站定。
那两位悄然赶来的武师,又欲上来助战,立刻给三爷拿眼色按下去了。
三爷和张天师就这样对峙了片刻,张天师终于放下刀来,忿忿地说:“今天先不跟你计较!
等我拿下这个洋鬼子,再来跟你算账!在大街上,我一样能拿下这个洋鬼子!”
说完,张天师提刀夺门而去。
谁也没有料到,气势凶狠的张天师会这样收场。站在一边观战的众伙友,除稍稍松了一口气
,似乎还不相信张天师是真走了。
两位被紧急召来的武师,过来大赞三爷:“今日才开了眼界,三爷这份胆气,真还没见过!”
三爷一笑,说:“就一个假山东人,还用得着什么胆气!”
4
刚说义和团成不了气候,倒提刀杀上门来了!这件事,叫孙北溟吃惊不小。尤其才接手主持商务的少东家三爷,亲自出面退敌,更令孙北溟觉得尴尬。
三爷早给他说过:世道不靖,柜上该从镖局雇一二武师来,以备不测。可他一笑置之,根本没当一回事:在太谷,若有人敢欺负天成元,那知县衙门也该给踏平了。
现在倒好,谁家还没动呢,就先拿天成元开刀!今天还幸亏三爷在,靠智勇双全,吓退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张天师。要是没三爷,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老号这些人,真还没有会武功的。不用说把这位美国教士给砍了,来个血染天成元,就是稍伤着点皮肉,也得坏了行市!不管人家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总是来照顾你家生意,结果倒好,刚进门就先挨了一刀!以后,谁还敢来?
那天三爷吓退张天师后,孙北溟头一件事,就是赶紧抚慰躲在后院的魏路易,说了不少赔礼的话。好在魏路易惊魂未定,吓得不轻,只顾连连感谢三爷救了他一命。临走,只请求派个人,护送他回南街福音堂。孙北溟当然答应了,安排一位镖局武师去护送。
送走洋教士,孙北溟自然要大赞三爷。三爷不叫夸他,只是再次提起:还是雇一二镖局武师,来护庄守夜,较为安全吧?孙北溟当然一口答应了。
三爷走后,孙北溟匆忙换了一身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