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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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三只扑食的母虎—般出现了。她们丢开白麻子不管,朝豆棵里叫:“骚精,你出来!”施乔纨自然不出来,这母女三人,就“呼啦”一下扑进豆棵,把还蓬着发软着身子的施乔纨揪了起来,往外拖,把豆苗踩倒了一大片。这母女三人—边拖施乔纨,还—边大声叫:“你们大家来看呀,施乔纨大白天就偷汉呀!”这尖利的女人声音直传到了操场上。
学生们不懂事,都往食堂这儿跑。那些参观的,绝大部分人不知道施乔纨为何人,也都掉过头来望,并且有好几十个人从会场上站起来,甚至有几个装着要上厕所的样子往食堂这边走。这时,苏鹏正作报告。随着那渐大的喊声,他的手就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脸也变了颜色。坐在他身边的汪奇涵先是不动声色地等了—会儿,但终于再也不能坐下去了,与坐在苏鹏另一边的地方领导交换了—下眼神,就走下台去。
施乔纨在那母女三人的手中挣扎着。其结果是挣掉了一只鞋,胸前的衣服被撕破,差点露出胸来。她勾着脖子,将头低着,死死地往后赖着不走。而这母女三人仿佛是压抑了许多年的仇恨终于有了发泄的一日,决意要将施乔纨施到最能羞辱她也最能羞辱她丈夫的地方去。她们抓住施乔纨—切可以抓握的地方,不管不顾地将她拖扯着,谩骂着,并不时地大声呼叫。不—会儿工夫,她们就将她拖出红瓦房的拐角。这时,操场上的人只要掉过头来,就都能看到了。
汪奇涵走过来,喝令母女三人:“松手!立即松手!”
白麻子的女人却大叫:“拖给她男人看看,他不是在台上嘛!”她与两个女儿一起,依然揪住施乔纨往操场那边拖。
会场一下子就乱了。苏鹏停止讲话,僵直地坐在台上。
地方上的领导走过来,对母女三人一顿训斥,并威胁,再不松手,就让秦启昌找几个民兵将她们捆起来。可这母女不怕恐吓。这时,白麻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走上前去,挥起手掌,朝他女人脸上“啪”地掴了一记耳光,“滚回家去!”
那女人哭了,松了施乔纨。两个女儿就过来扶着她。她们沿着白杨夹道走去,一路哭着,一路诉说着,并不时地朝台上叫骂着——那操场就在大路边上。
苏鹏的面容就像一个死人一般。
施乔纳被几个女老师扶着往回走,始终低着头哭,“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几个女教师不知对她说什么好,只是扶着她。
—个小孩将白麻子的船弄走了。白麻子坐在码头上,正等那小孩将船弄过来。
这时羊子朝他走去。白麻子招招手,“羊子,过来!”
又长了两岁的羊子,长高了。他走到白麻子跟前,望了望白麻子,突然掏出小鸡来。未等白麻子反应过来,一挺肚子,—泡又急又冲的尿就“哗哗”地尿到了白麻子的脸上。羊子尿完了,撒腿就跑。
第三节
马水清又请我去吃猪头肉,酱油倒得太多,渴得我趴在水码头上咕嘟咕嘟喝凉水,深夜肚子疼,肛门憋不住,穿着小裤衩就往厕所跑。宿舍顶头只有小便池,到食堂后面的大厕所解大便,得跑出—百米。我死死收缩住肛门,活像—头被追赶的牛,一口气跑进大厕所,刚蹲下,下面便汹涌而出,舒服得让人闭起眼睛。
我很快活地蹲着,可夜深人静,又颇为无聊,便透过厕所的花砖洞往前看。就在这时,我看到施乔纨宿舍的灯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了。
我想到了白麻子。
因为蹲得很舒服,又想到从宿舍到这厕所来一趟也不容易,便决定多蹲—会儿。我仰头望着厕所上方的天空:月色朦胧,浮云片片,寂静无声地飘向黑暗的远方。这春夜真是恬静得很。蹲着茅坑,来享受这份春的恬静,也真是件让人心醉的事情。一边,身体在微微疼痛和排泄带来的舒畅之中享受着一种难得的快感,—边,心灵被一种纯洁而温柔的恬静所净化,所抚慰,真觉得此时此刻,很是幸福。
—对可恶的猫破坏了这份恬静。它们简直不像话,并且太没皮没脸。它们在厕所前面的林子里呜咽着,叫喊着,那声音很怨屈,很悲凉,很痛苦,又很狂浪,一阵一阵的,像是在互相威胁着,互相撕咬着,互相蹂躏着。我在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擦净自己,出了厕所,从地上抬起—块砖头,恼怒地向林子间掷去,霎时,林子里寂静下来了。但,不—会儿,在另一处,它们又继续了刚才的呜咽和叫喊,并且不时掀起丑恶的浪潮。我懒得再去理会它们,往宿舍走去。
走过食堂东侧时,我下意识地往施乔纨的门口瞥了一眼,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声轻微的开门的“吱呀”声,我机灵地闪到了—棵大白杨树后,把脸侧过—半来,用一只眼睛朝前看去,只见一道白光从施乔纨的门里闪出。白麻子!肯定是白麻子,只有他才有那么白的身子。不知为什么,我的双腿开始颤抖起来。挨着白杨树就是—道小水沟,沟里有水,泡松了树根边的泥土。随着我双腿的颤抖,我感觉到脚下的泥土在坍塌下去。当我正要用双手去抱住树干时,脚下的泥土已经滑落到水沟里,我的身子失去平衡,很不体面地(幸亏是深夜)跌了进去,发出一片水响(不可原谅的声音!)。我连忙爬上来,想拔腿跑掉,但是白麻子已经走过来了。
我们两人都只穿了一条裤衩。我只穿一条裤衩是因为肚子闹腾急着要上厕所来不及穿衣服,而白麻子凭什么只穿条裤衩呢?
我们挨得很近地站着。浮云逝去,月光粲如白昼,我不敢抬头看白麻子,但我能感到白麻子在审视着我。我让自己壮起胆子来,也看白麻子。但还是不敢仰着头来看他的脸,而只是平视着看他。我看见了他白乎乎的裸着的上身:真肥,有一对女人似的乳房,短裤落在胯上,肚脐眼深深地陷进去。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面前的白色躯体转了过去,走开了。这时,我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忽然使我想起了施乔纨。每当我们去会计室买饭菜票或交学费时,我们总能闻到这种甜丝丝的香味。白麻子朝他的房间走去,越走越远。月光下摇摆着一只白鸭子,让人别人一番感觉。
为这次无意中的窥看,我将在整整—个春季领受白麻子的冷淡和为难。看来,人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秘密的。人会对知道自己秘密的人产生不快、恼怒和怨恨。
那天,谢百三让我去向白麻子领取水桶扁担等工具给菜地浇水,我一连叫了三声“罗师傅”,他都未答理我,脸上冷冰冰的,让人十分尴尬。我又叫了一声“罗师傅!”他掉过头来问:“什么事什么事?”我说:“领水桶扁担浇水。”
他说:“叫你们班长来领。”我只好去告诉谢百三,一路上,心里不住地骂:“白麻子!白麻子!”
我们每周都要订饭,早中晚各是几两米的饭,要在上周星期天晚饭之前向白麻子订好。我不想去见白麻子的冷脸,因此这—周的饭,我就请刘汉林给我代订了。星期—早上,我抓了饭碗准备吃粥,两个抬粥桶回来的同学说:“林冰,白麻子说,你这—周没有订饭。”我说:“刘汉林给我订了的呀!”抬粥桶的同学说:“你去问一问白麻子吧,反正这桶里没有你的份儿。”我问刘汉林是怎么一回事。刘汉林说:“我是跟他说了的呀!”他便拉了我,一起去找白麻子。
“罗师傅,林冰这—周的饭,不是我代订了的吗?”刘汉林问。
白麻子说:“不能代订。他如果不吃,你吃呀?”
“过去,不是也有代订的吗?”我说。
白麻子把麻脸朝我—晃,“过去是过去!”说完,夹着—筐饭碗到河边洗碗去了。
刘汉林追上前去问:“能补订吗?”
“—周订—次。他要补订,你要补订,我还要专门划出—个人来伺候们们吗?”
往回走的路上,刘汉林问我:“你在那儿得罪他啦?”
我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了刘汉林,他叹了一口气,“谁让你知道人家丑事的?”
不过,他觉得这件事有点意思,一路上不停地向我打听详细情节:“是光屁股吗?”
我说:“干吗光屁股?穿着裤汉。”(那些年,我总觉得马水清、刘汉林他们几个都比我多知道好多事情,我常常显得很傻。)他还问这问那,问得我很心烦,因为我在想我这—周没饭吃怎么办。
当天晚上,我回了一趟家,弄了点干粮,加之马水清他们每天分一点米粥给我,才勉勉强强地馄了—周。
施乔纨也跟我过不去,她让姚三船通知我补交学费。
我去了会计室,问她:“我的学费不是免掉一部分了吗?”
“你家并不穷,穷还老去镇上吃猪头肉?”
“那是马水清花的钱。”
“你还挺有福气的嘛,反正不能免!”
“邵其平老师通知我说免了的。”
“他说免,让他替你掏钱。我这里不管。我只知道你欠着学费。”
我只好转身出来去找马水清借了钱,把学费交了。
那天夜里,我没有拉稀,但我却跑到大厕所里去蹲着。天气已暖,厕所里臭烘烘的,但我坚决地蹲着。我用眼睛盯住前面那间屋子。这天夜里,没有讨厌的猫,万籁俱寂。厕所离那间屋子很近,有什么响动这里都能听见。然而左等右等,除了听到施乔纨迷迷瞪瞪地把羊子叫起来撒尿,其他任何响动也没有。我又躲到食堂旁边的白杨树后面守了一阵,终于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好,悻悻地跑回宿舍。
春末的一天早晨,我去水码头洗手,脚刚踏上木板,那木板便向下沉去,吓得我立即跳到岸上。我再回头看时,只见木板从架子上滑脱了,在水上漂着。
“把木阪够上来!”岸上响起白麻子的声音。
“这不是我弄开的。”
“你还赖,我这里亲眼看见你把它蹬开了的。”
“拴木板的铁丝断了,我刚一踩上去,它就往下沉。”
“我刚刚还挑了满满—担水,它也没往下沉,怎么你—踩上去就往下沉?这铁丝是谁弄断的?”
“反正不是我弄断的!”
“你嘴还硬。它总不会是自己断吧?”
“那我不知道。”
“你还不把木板够上来!”
“我不够!”
“是你说的,林冰!”
“说了怎么着?我就不够!”
白麻子把水桶咚地扔在地上,“我偏要让你够!你今天如果不够上来,你,以后就甭想在食堂订伙食!”
我掉头—看,只见木板正朝河心漂去。我有点心虚了。万—白麻子也不去够木板,让木板漂走被人捞了去,学校还不让我赔?再说这木板也确实是我蹬开的,万一白麻子真不让我订伙食又怎么办?我被白麻子抵着,只好一边哭,一边转身
走向水中……
水有点凉。当我的手抓到木板往岸边拖时,我忽然有了仇恨,并有了—股勇气。我仰视岸上的白麻子,把眼睛瞪圆了望着他的麻脸。我终于把木板拖到了岸边,然后像扔一具死尸—样将它扔到岸上。我水淋淋地走上岸去。不知是因为气喷还是因为被河水冻的,我浑身直打哆嗦。我想,我当时的目光—定很凶。因为我看见白麻子的神态有点虚弱起来。他的反应给了我巨大的鼓舞,我便越发地瞪圆眼睛,并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