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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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就走了。
我沉住气又打了一把牌,终于再也忍不住,抓了胡琴,重新回到校文艺宣传队。
赵—亮真的没来宣传队,他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我的。
我就是这样很体面地回到校文艺宣传队的。排练开始前,我在夏莲香的肩膀上看到了陶卉的脸。她正把下巴搁在夏莲香的肩上,抿着嘴,细眯着眼睛,朝我望着。
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她倏地将目光移到了一边。这一天,我又反复地看到了“小妹妹”与“小媳妇”。并且,这“小妹妹”与“小媳妇”是在我的琴声下演唱的。
直到今天,我也想不清楚,我为什么那么迷恋这两个形象会聚—人?
第二天,赵一亮来到排练场时,我忙起身,要将位子让给他,他却连忙按住我的肩,“林冰,你拉你拉。”我执意推辞了很久,他才回到了拉主胡的位子上。他让我拉第一副弓。我们配合得很好。休息时,他很主动地与我交谈,并不时地将身子向后—仰发出笑声来。
许一龙自然没有能够将我再请到他的文艺宣传队。会演那天,他的乐队就他—把胡琴,很孤独的样子。他的独奏节目早已公布出去,是不好取消的。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独自一人坐在台上的椅子上,像砍去枝叶的—段树桩。纯粹的、没有配乐的乐器独奏是很难听的,其形象仿佛一个脱尽了衣服而裸露着的身体。
许—龙自然感觉到了琴音的光秃,便竭力去拉,但越是竭力,这琴音就越发地光秃,让人感到心厌烦。
文化站站长余佩璋一直坐在台下看节目,眼睛里是失望。
许—龙感觉到了,就流出一串口水来,引起台下一阵暴笑,有人大声叫:“口水龙!”
那天晚上,许—龙留给油麻地的形象是一个惨败的形象。
纯属偶然,许一龙的二胡独奏之后,紧接着就是赵—亮的二胡独奏。其情形与许—龙的独奏大不—样。赵一亮坐在前面,我们一排四个拉副弓的坐在后面,既将他衬托得格外突出,又不使人觉得他是孤单一个。优美的声音是在许多声音的和声里诞生的,其独奏犹如—条美丽的鱼在水中畅游,那水便是其他乐器的附和与陪衬。
惟其这绿水,才使鱼游与脱离绿水的鱼跃变得优美动人(相比之下,许—龙的独奏便如同鱼在一片干地里打滚与打挺)。赵一亮又年轻,又英俊,这就更使他的独奏具有迷人的色彩。
余佩璋看着,乐得咧着大嘴笑。
那天晚上,赵—亮留给油麻地的形象是:他赵—亮才是油麻地的第—把胡琴。
第二天,我听人说,许一龙当晚气得吐了两口血。我很歉疚,便去看望他。他—边喝着刚煨好的鸡汤,一边说:“林冰,我不怪你!”
第一节
我再—次来到吴庄。那时,柿子树正挂满一树青果。
来吴庄之前的两天时间里,马水清就好几次说,他想回家看—趟爷爷。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那个比我们高—个年级的丁玫——她生了点小病,在家中待着。
到吴庄的当天,我说:“我们去看—下丁玫吧。”
“看她干吗?”
我笑笑,“你不去,我去。”
不一会儿,马水清就追了上来。
我便笑他,“你不是说不去吗?”
他咬牙切齿地揪了—下我的腮帮子,拉了我,先去—个小铺里买了一堆水果罐头,然后才去丁玫家。
丁玫的病已经好了,但还是—副慵懒的样子。她的头发蓬松着,光着脚(脚趾被凤仙花染了红色),趿拉着鞋,很随便地穿了—件宽松的衣服,钮扣没有全扣上,衣领耷拉下一角来,露出一小片丰白的胸脯。我们甚至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极少—部分的隆起,便慌忙将目光移开去。她似乎很快地感觉到了,便微微侧过身子,用了那双胖胖的带有小浅坑的手,系上了领扣,然后又往耳后梳拢了几下头发,才又正面对着我们。
我们与她很不自然地说了—会儿话,临走时,马水清显得出人意料地镇静,“晚上到我们家打牌吧?”
丁玫想了想,说:“好吧。”
这—允诺使马水清十分凉喜。回到家后,他让爷爷烧了—锅水,用大木盆好好洗了个澡,还固执地让我也洗了—个澡,然后又去小铺给手电筒换了新电池。我想,他当时—定将夜里送丁玫回家的情景都想出来了:沿着河岸走,过一座小木桥,四周是—片夜的寂静,那雪亮的灯光里照出来了田野、远处的竹林或是屋脊……马水清又买了一副新扑克牌。回家的路上,他邀了吴庄那个爱打猎的吴大朋晚上来一起打牌。回家后,他让爷爷去后面的大庄子上割几斤肉回来,好在夜里烧夜餐。
吃了晚饭,我们将那张大八仙桌擦净,抬到屋子中间,在上面铺了一块线毯,四面各放了一把高背的红木椅子。两盏罩子灯加足了油,玻璃罩子是套在嘴上呵了热气,擦了无数遍才擦完的,透明得似乎没有了它自身。一切准备停当,马水清就倚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照镜子。那时,天色已暗,是不能从镜子里照出什么来的。
我却站到院门外去,过一会儿,就戏弄一下他——我故作喜悦地跑进来,说:“来了!”
马水清赶紧将镜子放入口袋,走到院门口。
我“扑哧”一笑,一边缩起脖子准备挨拧,一边说:“你急什么?急什么?”
他在院门口不安地站了—会儿,又重新退回到柿子树下。接连受了几回骗之后,他就不再上当了。
吴大朋来后,等了—个小时,说:“我看算了吧,马水清,丁玫今天晚上是来不了啦。”
马水清忽然变得很不高兴,“你着急你就走。”
吴大朋笑起来:“好好好,我不说丁玫不来了,说丁玫马上就来还行吗?丁玫马上就来!”
我不再与马水清开玩笑了,坐在门槛上,目不转睛地往东面那条于昏暗中延伸着的小路上张望。
爷爷也拉着拐棍站在门外,胡子在薄薄的月光里翘动着。
“就我们三个人打吧。”马水清说。
牌打得很沉闷。打了—会儿,都觉得没有意思,就不打了。
吴大朋说:“我回家睡觉了。”便走了。
爷爷还在房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等待着马水清的指令。老人直到去世前的一分钟,都在任劳任怨地等待孙子的指令。
“不烧夜餐了,你睡觉吧……”马水清说。
爷爷端了一盏小油灯,颤颤巍巍地去了东房休息之后,马水清说:“我们去后面的大庄子走—走,然后回来睡觉吧……”
我明白,他是想去找大庄于子上那所小学的女教师舒敏。
第一次见到舒敏,是在—天晚上。大庄子上放电影,许多外乡人撬开小学校的教室门,往场上搬桌凳。晚上,就舒敏独自一人守着这小学校,她有责任保护学校,便拦在路口不让那些外乡人往外搬桌凳。几个外乡的小痞子见她很年轻,又那么文弱,就推推搡搡地往她身上乱碰。我、马水清和吴大朋正路过这里,先是一旁看着。
马水清先看不下去了,冲着外乡小痞子嚷:“看谁敢搬学校的桌凳!”那几个小痞子就笑话马水清:“你是她的谁?”依然还要去碰舒敏。我和吴大朋便—起上来,和马水清一块儿与他们对峙。后来,双方动起手来。马水清平素是很怕吃皮肉之苦的,但这回却不屈不挠,跌倒了爬起来再战。那个吴大朋,眼角被人家的拳头击了一下,十分恼火,大叫道:“狗日的等着!”撒腿就跑,不大会儿工夫,抓了一支猎枪来,往高处一跳,前倾着身体,将黑洞洞的枪口对住了那几个外乡人,“狗日的,老子开枪打死你们!”那几个人吓得抱头鼠窜,引得许多人大笑。这时,马水清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刚才那一会儿,他是被人家踩在了脚下的。
吴大朋认识舒敏,就将我和马水清介绍给舒敏,也将舒敏介绍给我们。舒敏很过意不去,让马水清去她的宿舍洗一洗脸和手。马水清说:“不用不用!”吴大朋却说:“洗洗吧!”我们就随着舒敏去了她的宿舍。当舒敏看到马水清的额头破了时,立即从一只小箱里拿出一小瓶红药水,要给马水清涂上。马水清又说:“不用不用!”但舒敏却走近他,“那会感染的!”马水清就站在那儿不动了。舒敏在给马水清涂红药水时,怕疼着了马水清,还圆了唇,轻轻地往他的伤口上吹着气。就这样,马水清认识了舒敏。但后来,我从马水清那儿得知,他第一次见到舒敏,却是早在此之前许多时候了。他说,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就有了想再见到她的念头。
吴朋告诉我们:舒敏二十五六岁,是两年前的秋天分到这所小学校的。这小学校里,就她一人是外地的,因此她常常独自一人留守。她的家离这里要走二百多里地的水路,平常的日子,她是回不去的。
认识舒敏的那个晚上,我就有—种孤独、寂寞的感觉……
这天晚上的的小学漆黑—团。
我们在舒敏的宿舍门口站着,马水清说:“她可能休息了。”
“不会这么早的。”我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
我们很失望地望了望门,只好往回走。在校门口的路上,遇上了家在本地的—位教师。他一见是马水清便说:“你是找舒敏的吧?她母亲生病,请假回家了,大概就这两天回来。”
我们就觉得这个夜晚很空洞。
走回吴庄时,马水清带着我拐道去了吴大朋家,在他家的窗下说:“吴大朋,明天,带我们打猎去吧!”
“不去不去!”
“枪药钱我出,—切钱都由我出,不去就是杂种!”
第二节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我们就上了吴大朋打猎用的小木船,一路往西,打猎去了。
吴大朋有两条猎狗,一为黄色,一为黑色,前者为两耳低垂,后者为双耳挺竖,都蹲在船头上。吴大朋用竹篙贴着岸边,把小船撑得像条青鱼似的直往前去,常常把水中的菖蒲或芦苇压趴下来。我们坐在船舱的板上,看水中的云天,看两岸的村野与田禾,或是转动的风车,或是水边啃草的水牛。有一处,四个男人趴在杠上踏水车,有一人“当当当”地敲锣,四双脚蹬得水车飞转,都看不见脚蹬子了。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们竟都脱成赤条条的。那上身是黑黄色的,而下身由于终日不见阳光,却是白乎乎的,且又是些强健的大屁股,在明亮的阳光下不住地扭动着,再得了一片绿色的映衬,形象很生动,我们不由得都站起身来看。两只狗先是愣着,紧接着,冲着那些白屁股很疯地咬起来,像见了奇怪的猎物。我们都哈哈大笑。
一路这样不住地看那乡野风情,便忘了许多事情,把心暂且投在乐趣里。
这—带是无猎可打的,小船行至中午,靠在一个小镇的码头上,由马水清掏钱,吴大朋上岸割了二斤肉来,我和马水清找了—抱干柴放人船舱,吴大朋就由我两个胡乱地做着中午饭,他依然用竹篙将船撑向前去,小泥炉里的炊烟便一路袅袅地飘洒在水上。
下午,我们来到猎场。那是—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此时芦花正盛开着,阳光一照,闪闪发亮。这样的水只有芦苇荡才有,碧绿,清澈到可见深水中的游鱼。
吴朋说:“这芦苇滩上,有野兔和黄鼠狼,越往西去就越多,西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