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第17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然而阵法运转,宛若斗转星移,一只贪狼灭了,又一只自虚空中驰骋杀来,生生不息,无穷无尽。墟葬指尖的丹砂,越来越淡。末了,灭了七只贪狼后,那丹砂再无痕迹,地上防守的符箓,也淡漠得如被水洗刷过一遍。
“若是灵法师夙夜在此,以法术幻化真龙,这大阵须臾可破。”墟葬苦笑,他所画符咒并无法术灵力,什么贪狼,什么青龙,都是心念所感,无实形无实质。如果有人窥视,无非看到他没章法地涂了一地鬼画符而已。
又有贪狼逼近,墟葬轻挥衣袖,如蝶展翼,在贪狼咬住他前,从阵法运转的空隙里,从容踏出七步。他闪避得正是时候,身边有一处正转为生门。那是贪狼无法降临之地。
墟葬吁出一口气,他计算巧妙,丹砂用尽时,生机崭露。
“大师胆识过人,在下佩服。”罗城的声音虚无缥缈,墟葬所为在他意料中,“这绝阴孤煞七杀阵,还请大师指点。”
“跟他啰嗦什么!墟葬,这阵法刚刚开启十分之一,我们以此山为牢,困你易如反掌。”皇甫梁恶狠狠说完,丢下一物,天地忽然一窒,继而鬼哭狼嚎伴了腥风血雨,呼啸席卷。
劲风扑面,即便避在生门,也听到嘤嘤哭泣,嗷嗷嗥叫。稍顷,嚎声渐止,化作刺耳的抓挠,如琉璃划过金瓦,混出痛不欲生的尖鸣。又有震耳欲聋的鼓声,如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心脏,咚咚,跳一下,心便一拎一恸。
墟葬充耳不闻,将神念聚于罗盘上,定住自身魂魄。
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六根六尘,尽付一空。
炽热火烧的烈焰,冰冻三尺的极寒,像一对春宵缠绵的恋人,交缠在一起。半边酷热,半边严寒,墟葬岿然立定,如一根磁针指天指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采桑斗草,巧笑逢迎。边塞腾骧,白骨惊尘。清露红莲,泪滴春衫。玉楼朱阁,炉香逐烟。宝筝弦柱,罗衣带缓。世情如絮,频入醉乡。燕子欲归,斜阳穿幕。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之种种幻觉,再度化作千百意念,从四面八方压向墟葬。
生门,也载不住这许多愁。
杂念如水,过不了多久,就会倾覆墟葬立身之舟。
皇甫梁一对利眼不屑地盯着阵中,他在京城谋算多时,解不了言府的败局,这是最后翻身的机会。他知道北荒诸国对千姿的畏惧,今次压过墟葬一头,迎合诸国或是取信千姿,他都将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墟葬,就是他的踏脚石。
“罗副掌门,言府那边,还可支持几日?”
罗城面有忧色,沉吟道:“至多三个月。如果真找不出那绝地,我等就是找错了金主……好在有照浪城的安排,你我不至于做亏本买卖,干掉墟葬,自可往苍尧走一遭。”
“这墟葬真是可恶,居然替那女子布下如此厉害的杀局。”皇甫梁咬牙切齿,森冷地笑道,“这样也好,只需除去他就一举两得,我就不信他逃得脱。”
像是听见他们心底恐惧的声音,墟葬摒弃杂念,于阵法攻击中朗声长笑:
“天道必赖于人成。堪舆相地,所谓风水,要的是藏风得水聚气。堪,乃天道,舆,乃地道。但想要天时地利人和,除了择吉之外,也要人心诚意正,才能诸邪不侵,解脱烦恼。风水养人,人亦养风水。不善之人,妄想靠风水夺气运、占吉祥,只能逞一时之凶,最终必会刑冲破害,报应自身!”
罗城呆呆听着,墟葬又道:“无论你们如何维护言尚书,他的败亡就在百日内,他的福德养不起好风水!你们跟了这样一个人,只怕连山门都要遭连累。”
皇甫梁讥讽地喝道:“不愧是墟葬,舌灿莲花,我也要疑神疑鬼。可惜我们两派的败亡,你是看不到了,这绝阴孤煞七杀阵,困上你几天几夜,我们再来替你收尸。到时你若魂魄还在,说不定能看到我等结局,要是魂飞魄散了,就应了你说的,福德不佳,风水再好也不济事!那时,就等我去遁星福地,把那里变成真正的福德之地。”
墟葬微微一笑,脚下如画天书,自身的禁制已然布好。他故意挑起口舌之争,便为了赢得片刻时机,在绝阵中辟出方寸空间,藏匿身形。当下足尖一划,仿佛开天地,定乾坤,一脚踏足阴阳界,两人只见虚空中一片潋滟波光,水汽渺茫中,墟葬忽然就失去了踪影。
阴气界水而止,墟葬滴水成阵,借水隔阴,寻得空隙遁入阵中,自开一片天地。他避到罗城看不见的地方,不断画符隔绝阵法威力,把自己像茧子深埋在内。
周遭的煞气冲到他布下的禁制前,如鱼出水,再无生机。
选定了吉位,墟葬在禁制中坐了下来,眉间满是苦意。此时已过夜半,炎柳不知可好,他拿出匕首端详,刀光冷冽,清如秋水。
今日冬至,七赤,肃杀剑锋之星,失运则主刀光剑影。甲日,夜半甲子时,九星伏吟,主大凶,忌轻举妄动,不宜作战。墟葬苦笑,横竖都是凶局,动辄得咎,不如不动。
祸兮福所倚,冬至一阳生,这绝阴地会有一丝微不可辨的阳气,随着时日变化,慢慢累积。那时,就是墟葬出手脱困之时。
他收好匕首闭上双目,仿佛能透过重重阴气,看见霁月繁星,碧云幽空。墟葬轻轻一笑,竟无视风暴咆哮,休养生息。
他斗不过这绝地,唯有如冬眠的兽,等待时机。
皇甫梁与罗城暴跳如雷,运转九宫八门,铺天盖地搜索起墟葬的行踪。但他们既以全山为阵,山石间自成天地,一时又岂能找到?两人沤心沥血搜寻良久,心知墟葬禁制之妙远在他们之上,只得吩咐门下弟子,各自看守方位,收了墟葬留下的骆驼,不让他有远遁之机。
“就算你缩头不出,我也要你插翅难飞!”皇甫梁狰狞一笑,埋伏全开,赫然有几处机关,漂浮着诡秘的烟云。
墟葬端坐阵中,凝神在地上画了一个卦象。
地雷复。
正北方一阳初动时,万物未生,全阵将缓缓吸收进一丝阳气,会有微不可察的缝隙出现。
这都是诱惑,他还要继续等。先潜伏在震三宫,在下个时辰,西南方休门所在,就是吉位。冬至休门旺,他会在那里再避一个时辰,而后正东方休门就是出口。
乙丑时,墟葬动了,飘忽的身影迅捷地遁入坤二宫。
罗城仿佛有所察觉,一把量天尺相地察人,慢慢往西南方位寻去。皇甫梁脸色阴沉,跟在后面,恨恨地骂道:“这墟葬欺人太甚,待老夫擒住他,一定要好好搜刮,剥皮抽骨!”说完,眼里闪动贪婪的光。罗城不语,三龙派向来手段缠人,如附骨之疽,连他也要避让三分。
“青囊庐的对手,不能死在别人手里。”黑夜月影下,一个袅绕的声音悠然响起,娥眉翩然而至,她将纤纤交付炎柳与玉叶,单身前来。
想起先前与炎柳动手比试,娥眉娇媚浅笑,他的身手自是极好,但她自有法子惑人心神,两人堪堪斗了平手。炎柳见她难缠,松了口气,自愿保护纤纤安全。娥眉也就全无提防地,把孩子交给两个陌生人。
真好。她看见那对小情人,好像似水年华仍在,红如胭脂,未曾消褪。
皇甫梁双目一缩,这女人闯阵如入无人之境,非是庸手。他与罗城对视一眼,两面夹击,借助阵法潜行到她身侧,搅动阵中积聚的阴煞之气,向她攻去。
娥眉站立之处,成了漩涡的中心。
“三龙派、重峦派算什么东西,也敢对遁星福地的人下手。”娥眉轻慢斜睨,身如彩凤蹁跹,曼妙一跃,手下乌光一闪,那阴煞漩涡忽如阴阳鱼,分成两旋。她嗤笑一声,双手分开,两道煞气直冲皇甫梁与罗城去了。
罗城脸色一变,没想到她的功夫如此精湛,唬了一跳,来不及再布防身之阵,慌忙逃到山石背后,借此阻挡攻势。娥眉也不追击,秀目一凝,向了阵中深处探去。
皇甫梁一挥小旗,带出一股阴气冲撞而上,嘭的一声,炸将开来,险些受伤。他恼羞成怒,尾随在娥眉身后,取出三支金色小箭,含怒射去。娥眉甩出三颗火石,燃空破箭,脚踩大衍步法,瞬息已掠过数道埋伏。
就在娥眉险险离开的刹那,皇甫梁怒喝一声,拼却被她击中,欺身到了她身后,右手小旗一抛,击中暗藏的阵眼。顿时风云变幻,无数煞气夺路而出,冲到娥眉身上。
娥眉被此一击,吐出一口鲜血,步子顿显踉跄。墟葬察觉不远处的动静,望气占卜,一见不对,霍然起身。疾奔中,他心念飞速运转,推算吉位出路,不顾几处连环禁制,宁可负点小伤,也要求快。
就在死门眼看要笼罩娥眉之时,墟葬飞奔而出,把她抢进惊门巽四宫,又随手飞快布好禁制。皇甫梁正待冲入,脚下霹雳连响,触动了墟葬的机关,他暗骂一声,出手破除。被此耽搁,墟葬已萍踪无定,皇甫梁再次失却他的踪迹。
墟葬掩好两人身形,朝娥眉嘴里,塞进一粒清香的药丸。
“我的伤不重。”娥眉推开他,青丝滑手而过,墟葬为之一动。
“大恩不言谢。”他谦谦一拜,感她援手之义。
“那个叫炎柳的,抱着纤纤往甘露城去了。”娥眉的星眸看向别处,药香环绕,心情却是不坏。
墟葬眼露狂喜之色,搀了她的柔荑,连声道谢,娥眉抽回手啐道:“别以为我孤儿寡母的,就能占便宜。”
墟葬听见一个“寡”字,唇角带笑,眸光越发清澈。娥眉在黑暗中隐隐觉得脸热,便道:“我从外面进来,这阵法还有古怪,速速破了,免生后患。”
“好,就听你的。”墟葬一口答应。最坏的时辰已经过去,巽四宫利于出击,转守为攻,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我命在我,不属天地。”墟葬轻喝一声,“造化尽在我手!”娥眉神情凝重,看他双目电闪,刹那间筹算百千次。
墟葬目视虚空,喃喃念道:“诸法空相,破!”言毕,缓缓伸出一指。
贵贱同一尘,死生同一指。白杨青松,浮云流水,指下皆成空。这一指点下,仿佛万里驱虏,一箭射雕,顿时四处烟光消散,移步换景,露出寂寥的山色。他右手一抖,一幅舆图画卷漫漫舒展,浩然山水之气,从画卷上澎湃奔涌,如万马踏蹄,呼啸而下。
“双峰百战后,真界满尘埃。蔓草缘空壁,悲风起故台。野花寒更发,山月暝还来。何事池中水,东流独不回。”墟葬徐徐念完,左手轻拂,“山水赋形!”
春空点染新绿,霁雨蒙笼湖烟,依稀间,舆图上的山水风韵,仿佛借了此地重生。墟葬手指之处,如有十里春风徐徐吹起,采集了九天星光与清辉,照射而下。娥眉如醉如痴,一呼一吸,便嗅到了香麝荡漾,闻到了兰芝竞秀。她感动地望了墟葬,此地用万里江山的神魂养形,假以时日,绝地的阴气就会缓缓散尽,恢复妩媚生机。
此时,绝阴孤煞七杀阵像是生锈了一般,微微有些转动失灵。
山水有情,它知墟葬爱护之意,以自身微薄的力量,对抗强加于上的阵法。夜色中,隐隐现出一条出路,墟葬测算无误,领了娥眉飞身而去。
两人一气走到阵法边缘,眼看就要出阵,墟葬放下心来,这条路确是出口。
就在临近出阵的刹那,轰然巨响,自耳边炸开,仿佛戳破了无数个灯笼,幽暗的烟气四下涣散。离墟葬最近的一处,冲出一缕黑烟,娥眉暗道不好,挡在他身前,被烟气击中胸腹。瞬间翻起一阵欲呕的气息,娥眉脸上笼了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