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无痕-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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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绝脸色微变,道:“大丈夫行事痛快些,哪来忒多废话?你横刃一刺,我引颈就戮,岂不干净利落?若等我后悔,你再想轻易得手,可就来不及了。”
萧青麟断然说道:“我不怕你后悔,有几件事非弄明白不可。凌关山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编造谎言欺骗狄二弟?他到底害怕我什么?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意欲何为?”
听着萧青麟连珠般的问话,司空绝忽然露出奇怪的神色,道:“他为什么杀你,你怎会不知?现在反来问我?”
萧青麟道:“我自然不知,不问你却问谁去?”
司空绝道:“难道萧铁棠没对你讲过当年的事?”
萧青麟愈发惊诧,道:“如何牵扯到我父亲?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空绝神色愈发费解,道:“萧铁棠为何不说?他为何隐瞒?难道他……他忘记了?不可能……决不可能!”
萧青麟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但我父亲自退隐以来,决意不再沾染江湖血腥,对从前的所作所为亦是守口如瓶。”
司空绝“啊”地大叫一声,仰对苍天,喃喃道:“原来如此!错了,都错了。罪孽……罪孽……”一语方毕,口鼻中猛地鲜血狂溢,身子向后软软栽倒。
萧青麟吃了一惊,喝道:“你怎么了?”快步抢上,将他抱住,同时飞速点了他胸口四处大穴,护住他的心脉。
司空绝任由萧青麟抱着,全身仿佛散架一般,道:“罢了!死期已至,没人可以救我。萧青麟,你别忘记答应过我的话!”
萧青麟心道:“我几时答应过你了?”眼见司空绝心跳越来越弱,随时都可能死去,便道:“我可以答应你不去伤害凌关山,但你必须告诉我,当年你做错了什么事?犯下什么罪孽?”
司空绝道:“我……我不能说!我们三人发过毒誓,谁将此事说出去,必遭天谴,祸及九族!”
萧青麟道:“原来有三个人,他们是谁?凌关山是不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人在哪儿?”
他问话越来越急,但司空绝神志渐迷,已听不清他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那天……风雪刮得好急,我听见他们的叫声,闻到……血的腥气,他们死了……抱在一起,是我……我杀了他们……”一口气喘不过来,憋得满脸青紫。
萧青麟道:“你杀了谁?”
司空绝面色僵灰若死,道:“他们死得很惨!我还要……斩草除根,可凌兄弟就是不肯,否则……怎会有今日?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是……报应……报应……”话未说完,身子猛地一挺,就此一动不动了。
萧青麟望着司空绝的尸体,见他双目虽失,眼皮却犹然圆睁,似乎心有未甘,不由得低声道:“你虽没有双眼,却死得不能瞑目,到底还有什么不能示人的隐情?”心中的疑团越来越浓,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宫千雪轻轻走来,道:“他死了么?”
萧青麟沉声道:“死了!”
宫千雪道:“刚才还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一句话提醒了萧青麟,当即解开司空绝的衣衫,只见他胸口一道血线,从前心直划至小腹,倘若伤口再深些,便已开膛破腹。萧青麟神情郑重,低声道:“原来他已经受了致命之伤,刚才将话说得平平稳稳,没泄出半点疼楚之情。这份忍痛的定力,实在了不起!”
宫千雪道:“他自知求生无望,所以甘愿一死,以交换你答允不去触犯凌关山。这份义气,倒也难得!麟哥,他是被什么所伤?”
萧青麟道:“是剑!”他是使剑的大行家,从创痕中认出这是利剑所伤,再一思索,便知剑招的走势,不由得说道:“好快的剑法!自偏锋而入中宫,闪电一击,便已置人于死地。中原武林似这样使剑的,倒也不多。”
宫千雪听着他的话,喃喃自语:“剑走偏锋……剑走偏锋……”忽地脸色一变,道:“麟哥,你仔细看看,那剑伤是不是由心门直落丹田,贯穿任脉中紫宫、膻中、鸠尾、建里、神阙五处大穴?”
萧青麟按她所言望去,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宫千雪语气渐急,道:“是不是剑痕微曲,有如锯齿斜割之形?”
萧青麟道:“是啊,一点儿不错!便如你亲眼所见一般。”
宫千雪道:“果然是他!想不到如此偏激的阴山敕勒剑法,真被他练成了。”
萧青麟道:“你说的是谁?”
宫千雪道:“那人……我……我不知道他是谁?”
萧青麟道:“那你如何知道什么阴山敕勒剑法?那又是哪一门派的武功?”
宫千雪低下头,半晌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麟哥,你还记得钟离世家的剑法么?”
萧青麟道:“记的,怎么?”
宫千雪又道:“剑阑的武功你也知道的,你若与他交手,胜负如何?”
萧青麟不解道:“雪儿,你说到哪里去了?这事与钟离剑阑有什么牵扯?”
宫千雪神情凝重,道:“你别问我为什么?先回答我的问题?”
萧青麟暗暗奇怪,两人自成亲以来,宫千雪绝口不说当年在钟离世家的生活,她既不说,萧青麟便也不提。哪知此刻她突然提起钟离剑阑的名字,萧青麟甚觉突兀,道:“我对钟离剑阑的人品和武功都很钦佩,但真动起手来,他不是我的对手。”
宫千雪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接着说下去。”
萧青麟道:“若是切磋武艺,或能拆解百余招,但如性命相搏,三十招内可分生死。”
宫千雪道:“你说得保守了,剑阑的剑法虽然不弱,但你若出手便是‘一剑八芒血连环’,他挡不住你二十招。”说到这里,她双眉微蹙,沉浸入回忆之中,道:“那年我刚刚嫁入钟离世家,剑阑带我进入百剑堂,观赏天下名剑。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利剑,眼都看花了,便问他哪柄最好?剑阑说:‘天下好剑,岂能用好坏二字而论?若说最锋利之剑,当属青城派的镇门之宝‘寒羽沉霜’;若论最出名的剑,乃是武当派传了九代的‘真武神剑’;若论最厉害的剑,却是天下第一杀手萧铁棠掌中的三尺青锋。可惜这三柄剑的名头太大,百剑堂中无缘收纳。’当时我不知深浅,笑他道:‘百剑堂名不副实,没有第一流的神品。’剑阑道:‘第一流的神品,也不见得非要声名赫赫,我便珍藏了一柄最无名的好剑。’我好生好奇,非要去看看。剑阑带我到了堂后的一个角落,指着一柄黝黑的铁剑,道:‘就是它。’我见这柄剑比寻常的长剑细了半指,却长出四寸,落满灰尘,毫不起眼,便道:‘这剑怪模怪样的,也配算得上好剑?’剑阑却正色说道:‘无色无芒,神物自晦,你可不要小瞧了他!’我道:‘你说它好,请问好在何处?’剑阑缓缓解开衣衫,只见他胸膛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疤痕,自前心直落丹田。我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回事?剑阑道:‘这伤便是拜由此剑的剑主所赐,我与此人交手仅仅一十三招,且我攻他一十二剑,他只还了一剑。’”
听到这里,萧青麟不禁悚然动容,道:“连接钟离剑阑一十二剑,反攻一剑,便令他身受重伤,这等剑法,委实了不起。”
宫千雪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剑阑更是铭记于心,说当时自己身受重伤,那人若要杀他,实是易如反掌。但那人却弃剑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说是敕勒剑法尚未练成,一剑不能毙敌,不屑再出第二剑。”
萧青麟冷冷一哼,道:“杀人不用第二剑,口气狂妄得可以,那是不把天下剑士放在眼里了。”
宫千雪叹了口气,道:“麟哥,我知道你是英雄血性,听了这话,便忍不住想去比试一番。不过,那人既已到了临安,总不是白来的,司空绝已经死在他的剑下,将来不知还会有谁?只怕不等你找到他,他先找上咱们呢。”
萧青麟道:“找来又如何?他有剑,我也有剑,难道还怕他不成?”
宫千雪道:“我正是担心你看不过那人的嚣张,想着去杀一杀他的锐气。那人既已练成敕勒剑法,武功自比当年更加精进,你虽剑法了得,毕竟没有必胜的把握。唉,能够不去惹他,总是平平安安的好。麟哥,我求你,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冒险,好么?”
听着她软语恳求,萧青麟刚刚激励起的雄心,顿时化作云散,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吧,我答应你。只要那人不找上门来,我能避则避,不与他交锋。任凭他口出狂言,我也尽量忍让便是。”
宫千雪道:“麟哥,你素来襟胸傲旷,此刻叫你退避人后,那是委屈你了。”
萧青麟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道:“咱们夫妻一场,还用说这种话么?你担心我的安危,更甚于自己性命。萧某孰非草木,怎能不知?与你这份情义相比,什么名望、声威,我只当是白云苍狗。区区一口闲气,又有什么忍不下的?”
宫千雪听他如此说来,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道:“你能体谅我的用心,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夜已这么深了,你累不累?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萧青麟“啊”了一声,在自己头上重重一敲,道:“真是的,从晌午到现在,咱们水米没打牙,可饿很你了。走,这便回去歇息。”他转身欲走,但目光从司空绝的身上掠过,又停了下来,叹道:“此人行事虽然有悖天理,但毕竟是一代宗师,如此暴尸旷野,倒让人于心不忍。看在他对待凌关山的那份义气,我不能将他弃于此地。”说着拾起一柄钢刀,在院中挖了一个土坑,将司空绝葬下。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子夜时分。两人回到西湖岸边,寻找来时坐的马车,却已不见了踪迹。
萧青麟翘首张望,只见四下里寂静无声,哪看得见人影?他摇头苦笑,道:“那车夫没等咱们,把咱们的盘缠行李一起带走。”
宫千雪笑着揶揄道:“想不到堂堂江湖第一神剑,竟然阴沟翻船,被个小小车夫摆了一刀。这回可好,你说咱们住哪里去?”
萧青麟道:“总能想出办法,难道竟落得露宿街头?”他找了一块平整的青石,扶着宫千雪坐下,道:“你身上还有银钱么?”
宫千雪道:“全部家当都装在包裹里,被人家卷得一干二净。”
萧青麟在怀中摸了摸,道:“我身上原本带了几个钱,可惜都赏赐给了飞星使者。早知如此,刚才出手真该节省一些。”
宫千雪道:“几枚制钱便打发了威名赫赫的飞星使者,你还嫌破费?”
萧青麟道:“岂不闻一文钱难死英雄汉?那几个钱虽然不算什么,却至少能买两碗汤面饱肚,没有就得饿着喝风了。”
宫千雪笑吟吟道:“谁能想得到,以萧青麟的武功和胆识,竟被几文钱难得束手无策?今天我陪你在这儿饿肚喝风,倘若传了出去,定也骇世惊俗,成为江湖中的一段佳话。这么说来,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呢。”
萧青麟佯怒道:“你这是称赞我,还是挤兑我呢。”
宫千雪道:“不敢,不敢。我自然是在称赞你,你可别会错了意思。”
萧青麟道:“谢谢了,你这等称赞,听着不见得怎么受用。”说罢,各自忍俊不住,一齐大笑。
两人这些年清贫度日,常有为几文钱精打细算的时候,却并不觉得如何艰辛,反而从中愈加体会到彼此的殷殷情意。此刻笑了一阵,萧青麟暗想:“我们来得真不凑巧,听那飞星使者所言,二弟尚在闽西,最快也得五日后才能赶回,今夜想去投宿凌府怕是不成了。”
宫千雪似乎明白他的心意,道:“住到哪里并无所谓,能够挡风遮雨便满好。”想了想,又道:“僻郊有一些废弃的庙宇,倒也宽敞安宁。咱们去那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