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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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一会,瞧他们出不出来。哪一个贪念稍轻,自行出来,就
饶了他的性命。”
洞内各人双手乱扒,拚命的执拾珠宝,只恨爹娘当时少
生了自己两三只手。过了良久,突然隧道中传来一阵郁闷的
轧轧之声,众人初尚不解,转念之间,个个惊得脸如土色,齐
叫:“啊哟,不好啦!”“他堵死了咱们出路。”“快跟他拚了。”
众人情急之下,争先恐后的拥出,奔到圆岩之后,果见那块
巨岩已被胡斐推回原处,牢牢的堵住了洞门。
洞门甚窄,在外尚有着力之处,内面却只容得一人站立,
岩面光滑,无所拉扯,这么一堵上,过不多时,融化了的冰
水重行冻结,若非外面有人来救,洞内诸人万万不能出来。
苗若兰心中不忍,道:“你要他们都死在里面么?”胡斐
道:“你说,里面哪一个是好人,饶得他活命?”
苗若兰叹了口气,道:“这世上除了爹爹和你,我不知道
还有谁是真正的好人。可是,你总不能把天下的坏人都杀了
啊。”胡斐一怔,道:“我哪算得是好人?”
苗若兰抬头望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没见你
面的时候就知道啦!大哥,你可知在什么时候,我这颗心就
已交了给你?”
这是她第一次出口叫他“大哥”,可是这一声叫得那么自
然流畅,随随便便的脱口而出,却似已经叫了一辈子一般。胡
斐再也抑制不住,张臂抱住了她。苗若兰伸手还抱,倚在他
的怀中。两人搂抱在一起,但愿这一刻无穷无尽。
两人这样抱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洞口传进来
几下脚步之声。胡斐心道:“不好!我堵死别人,别要螳螂捕
蝉,黄雀在后,另有别人来堵死了我们。”手臂搂着苗若兰不
放,急步抢出洞去。
月光之下,但见雪地里有两人在发力奔逃,显然便是雪
峰上与自己动过手的武林豪客。胡斐笑道:“你爹爹把那些家
伙都赶跑啦。”弯腰在地下抓起一把雪,手指用劲,这把雪立
时团得坚如铁石。他手臂一挥,雪团直飞过去,击中前面一
人后腰。那人一交俯跌,再也站不起来。后面一人吃了一惊,
回过头来,一个雪团飞到,正中胸口,立时仰天摔倒。两人
跌法不同,却是同样的再不站起。
胡斐哈哈一笑,忽然柔声道:“你什么时候把心交给了我?
我想一定没我早。我第一眼瞧你,我……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苗若兰轻声道:“十年之前,那时候我还只七岁,我听爹爹说
你爹妈之事,心中就尽想着你。我对自己说,若是那个可怜
的孩子活在世上,我要照顾他一生一世,要教他快快活活,忘
了小时候别人怎样欺侮他、亏待他。”
胡斐心下感激,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紧紧的将她搂在
怀里,眼光从她肩上望去,忽见雪峰上几个黑影,正缘着绳
索往下急溜。
胡斐叫道:“咱们帮你爹爹截住这些歹人。”说着足底加
劲,抱着苗若兰急奔,片刻间已到了雪峰之下。
这时两名豪客已踏到峰下实地,尚有几名正急速下溜。胡
斐放下苗若兰,双手各握一个雪团,双臂齐扬,峰下两名豪
客应声倒地。
胡斐正要再掷雪团,投击尚未着地之人,忽听半山间有
人朗声说道:“是我放人走路,旁人不必拦阻。”这两句话一
个字一个字的从半山里飘将下来,洪亮清朗,正是苗人凤的
说话。
苗若兰喜叫:“爹爹!”胡斐听这声音尚在百丈以外,但
语音遥传,若对其面,金面佛内力之深,确是已所莫及,不
禁大为钦佩,双手一振,扣在掌中的雪团双双飞出,又中躺
伏在地的两名豪客身上,不过上次是打穴,这次却是解穴。那
二人蠕动了几下,撑持起来,发足狂奔而去。
但听半空中苗人凤叫道:“果然好俊功夫,就可惜不学
好。”这十二字评语,一字近似一字,只见他又瘦又长的人形
缘索直下,“好”字一脱口,人已站在胡斐身前。
两人互相对视,均不说话。但听四下里乞乞擦擦,尽是
踏雪之声,这次上峰的好手中留得性命的,都四散走了。
月光下只见一人一跛一拐的走近,正是杜希孟杜庄主。他
将一个尺来长的包裹递给胡斐,颤声道:“这是你妈的遗物,
里面一件不少,你收着吧。”胡斐接在手中,似有一股热气从
包裹传到心中,全身不禁发抖。
苗人凤见杜希孟的背影在雪地里蹒跚远去,心想此人文
武全才,结交遍于天下,也算得是个人杰,与自己二十余年
的交情,只因一念之差,落得身败名裂,实是可惜。他不知
杜希孟与胡斐之母有中表之亲,更不知胡斐就是二十多年来
自己念念不忘的孤儿,当下缓缓转过头来,只见女儿身披男
人袍服,怯生生的站在雪中,心想眼前此人虽然救了自己性
命,却玷污了女儿清白,念及亡妻失节之事,恨不得杀尽天
下轻薄无行之徒,一时胸口如要迸裂,低沉着声音道:“跟我
来!”说着转身大踏步便走。
苗若兰叫道:“爹,是他……”苗人凤沉默寡言,素来不
喜多说一个字,也不喜多听一个字,此时盛怒之下,更不让
女儿多说。他见胡斐伸手去拉女儿,喝道:“好大胆!”闪身
欺近,左手倏地伸出,破蒲扇一般的手掌已将胡斐左臂握住,
说道:“兰儿你留在这儿,我和这人有几句话说。”说着向右
侧一座山峰一指。那山峰虽远不如玉笔峰那么高耸入云,但
险峻巍峨,殊不少逊。他放开胡斐手臂,向那山峰急奔过去。
胡斐道:“兰妹,你爹既这般说,我就过去一会儿,你在
这里等着。”苗若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胡斐道:“别说
一件,就是千件万件,也全凭你吩咐。”苗若兰道:“我爹若
要你娶我……”最后两字声若蚊鸣,几不得闻,低下了头,羞
不可抑。
胡斐将适才从杜希孟手里接来的包裹交在她手里,柔声
道:“你放心,我将我妈的遗物交于你手。天下再没一件文定
之物,能有如此隆重的。”
苗若兰接过包裹,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颤动,低声道:“我
自然信得过你。只是我知道爹爹脾气,若是他恼了你,甚至
骂你打你,你都瞧在我脸上,便让了他这一回。”胡斐笑道:
“好,我答应你了。”远远望去,只见苗人凤的人影在白雪山
石间倏忽出没,正自极迅捷的向山峰奔上,当下轻轻的在苗
若兰的脸颊上亲了一亲,提气向苗人凤身后跟去。
他顺着雪地里的足迹,一路上山,转了几个弯,但觉山
道愈来愈险,当下丝毫不敢大意,只怕一个失足,摔得粉身
碎骨。奔到后来,山壁间全是凝冰积雪,滑溜异常,竟难有
下足之处,心道:“苗大侠故意选此险道,必是考较我的武功
来着。”于是展开轻功,全力施为,山道越险,他竟奔得越快。
又转过一个弯,忽见一条瘦长的人影站在山壁旁一块凸
出的石上,身形衬着深蓝色的天空,犹似一株枯槁的老树,正
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胡斐一怔,急忙停步,双足使出“千斤坠”功夫,将身
子牢牢定住峭壁之旁。苗人凤低沉着嗓子说道:“好,你有种
跟来。上吧!”他背向月光,脸上阴沉沉的瞧不清楚神色。
胡斐喘了口气,面对着这个自己生平想过几千几万遍之
人,一时之间竟尔没了主意:
“他是我杀父仇人,可是他又是若兰的父亲。
“他害得我一生孤苦,但听平四叔说,他豪侠仗义,始终
没对不起我的爹妈。
“他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武功艺业,举世无双,但我偏
不信服,倒要试试是他强呢还是我强?
“他苗家与我胡家累世为仇,百余年来相斫不休,然而他
不传女儿武功,是不是真的要将这场世仇至他而解?
“适才我救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眼见我与若兰同床共被,
认定我对他女儿轻薄无礼,不知能否相谅?”
苗人凤见胡斐神情粗豪,虬髯戟张,依稀是当年胡一刀
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但随即想起,胡一刀之子早已为
人所害,投在沧州河中,此人容貌相似,只是偶然巧合,想
起他欺辱自己的独生爱女,怒火上冲,左掌一扬,右拳呼的
一声,冲拳直出,猛往胡斐胸口击去。
胡斐与他相距不过数尺,见他挥拳打来,势道威猛无比,
只得出掌挡架。两人拳掌相交,身子都是一震。
苗人凤自那年与胡一刀比武以来,二十余年来从未遇到
敌手,此时自己一拳被胡斐化解,但觉对方掌法精妙,内力
深厚,不禁敌忾之心大增,运掌成风,连进三招。
胡斐一一拆开,到第三招上,苗人凤掌力猛极,他虽急
闪避开,但身子连晃几晃,险险堕下峰去,心道:“若再相让,
非给他逼得摔死不可。”眼见苗人凤左足飞起,急向自己小腹
踢到,当即右拳左掌,齐向对方面门拍击,这一招攻敌之不
得不救,是拆解他左足一踢的高招。
胡斐这一招用的虽是重手,究竟未出全力。但高手比武,
半点容让不得,苗人凤伸臂相格,使的却是十成力。四臂相
交,咯咯两响,胡斐只觉胸口隐隐发痛,急忙运气相抵。岂
知苗人凤的拳法刚猛无比,一占上风,拳势愈来愈强,再不
容敌人有喘息之机。若在平地,胡斐原可跳出圈子,逃开数
步,避了他掌风的笼罩,然后反身再斗,但在这崖峭壁之
处,实是无地可退,只得咬紧牙关,使出“春蚕掌法”,密密
护住全身各处要害。
这“春蚕掌法”招招全是守势,出手奇短,抬手踢足,全
不出半尺之外,但招术绵密无比,周身始终不露半点破绽。这
路掌法原本用于遭人围攻而大处劣势之时,不求有功,但求
无过,虽守得紧密,却有一个极大不好处,一开头即是“立
于不胜之地”,名目叫做“春蚕掌法”,确是作茧自缚,不能
反击,不论敌人招数中露出如何重大破绽,若非改变掌法,永
难克敌制胜。
苗人凤一招紧似一招,眼见对方情势恶劣,但不论自己
如何强攻猛击,胡斐必有方法解救,只是他但守不攻,自己
却无危险,当下不顾防御,十分力气全用在攻坚破敌之上。
斗到酣处,苗人凤一拳打出,胡斐一避,那拳打在山壁
之上,冰凌飞溅,一小块射上了他左眼。眼皮极是柔软,这
一下又是出乎意料之外,难以防备,胡斐但觉眼上剧痛,虽
不敢伸手去揉,拳脚上总是一缓。苗人凤乘势抢进,靠身山
壁,已将胡斐逼在外档。
此时强弱优劣之势已判,胡斐半身凌空,只要足底微出,
身子稍有不稳,立时掉下山谷,苗人凤却是背心向着山壁,招
招逼迫对手硬接硬架。胡斐极是机伶,却也偏不上这个当,出
手柔韧滑溜,尽力化解来势,决不正面相接。
两人武功本在仲伯之间,平手相斗,胡斐已未必能胜,现
下加上许多不利之处,如何能够持久?又斗数招,苗人凤忽
地跃起,连踢三脚。胡斐急闪相避,但见对手第三脚踢过,双
掌齐出,直击自己胸口。这两掌难以化解,自己站立之处又
是无可避让,只得也是双掌拍出,硬接来招。
四拳相交,苗人凤大喝一声,劲力直透掌心。胡斐身子
一晃,急忙运劲反击。两人都将毕生功力运到了掌上,这是
硬碰硬的比拚,半点取巧不得。两人气凝丹田,四目互视,竟
是僵住了再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