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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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这世上的事,本没有永恒,真实的背后往往充斥着美丽的谎言,而爱与恨仅仅就在一念之间。
把我从天堂拉进地狱的缘于那一抹香……原以为只属于他……
却没想到这特有的香气也属于她!原来,她才是这个味道的主人,他们……他们……
*
畅春园那个宜人的夏夜。
皇帝为病中的我带来两只老参,我瞥见从他身后闪着的那个娇小的身影捧着金漆的大盘蜷着腰半鞠着身,低着头猫步,正准备给我奉上这御赐的宝物。
唔……一丝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说不出的香味我却分外熟悉,这个小太监的体香怎么会和皇帝相同?
“你……你抬起头来。”那心形的小脸,明亮的大眼约带一丝惊惶,微微上翘的嘴角似未语先笑。果然,是她!
怎么会是她……我怎么都没有猜到是她!
心中的恸蓦地袭来,情不自禁地扣着她的手。她轻呼一声,眼神下意识地往他的身影瞅去,这动作自然得就如同那被惊吓到的稚鸟寻求母亲的安慰那般发自天性。
他把我的指头一个一个快速从她手上掰离,那关心则乱的神情竟未来得及掩饰。
哈哈,原来是她!他们……哈哈哈哈,我终于发现了皇帝最大的一个秘密,可这个秘密却把我拖进了地狱里。
平日里诸多的奇怪之处如今像找到线头一般连贯起来。原来,这才是那可悲的真实,我才是那最美丽的谎言!难怪他从来不碰我,却对我百般恩遇,原来自己不过替他人做嫁衣!原来……他让我以最美最绚丽的姿态站在那里,像一块耀眼的吸铁让所有人注目,只是为了让众人的目光忽略那个一直躲在皇帝身后的影子!
而我……这个光鲜艳丽的假像,不过是个最华美的靶子而已!在他心里,我……一文不值!
那一年的仲夏之夜,对我……如同炼狱。
因为……现实的真实原来是那样的赤裸裸地无情。
皇帝依旧待我如昔,不过却再不与我谈论音律、诗文,每每来只是示意我在他身侧抚琴,身后跟着那小九子公公捧着老高的折子。呵……他来我这里,不过是换个地方批折而已,却还要翻我的牌子。
他的心机……如海,深得让人跌落进去就永远爬不出来。他愿意让人看到的原来从来都只是表象。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眼睛,才是最不可信任的东西!
日夕月盈中除了保持缄默我还学会了忍耐……毕竟还没有傻到去做这个皇帝的敌人。除了忍耐我还需要等待……等待着一朝机会的来临……
我要等待那个机会,女人如花,而花期却只有一季,不是绚丽就是凋零。既然绚丽不了,凋零陨落之前那就让它燃烧……
此后的日子对我而言全是那秋天,袭黄了叶片,颤抖了草心的秋寒,我不是怕,只因冷。原来,冷竟也能这般刻骨铭心。
生活也就像那加了黄连的雪耳燕窝,放再多蜂蜜,也是苦的。
可是,我却发现再我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每来储秀宫一次,我却爱他多一分。虽然仅仅只是陪着他批阅折子,能偷偷望着他几眼侧面。有多爱他就有多恨她!那恨缠缠绕绕萦结在心的最深处偶尔不经意的轻微触碰,就会疼痛。叶茉……我总能在她身上看到我最深处的痛,如蛆附骨。
*
“你!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她突然转头咬牙向我喝道,眼角早已凝结的一颗硕大的晶莹从颊旁攸然滚落。
我此刻心里密密匝匝的思绪,堆云叠雪,填满心中一个一个本是空白的枝桠。
这个故事让我唏嘘也让我动容。难怪他一直不给我说,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他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能说什么?爱情对每个人而言本来就是自私的东西,不过她爱的人不爱她而已。她有错吗?
爱错了,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因为不管再怎么努力,方向错了,就永远都到不了终点。没有结局的爱情……
“叶茉!你说我有哪点不如你?论家世、论才貌、论智慧,我张如妍没有哪点不如你!”
这点,的确……我同意!
她已经说了许久的话,想必是口干,颤抖着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因情绪依旧激动竟似握不住杯身,跌落桌下,水立刻漫洒了一地。
“我不过是输给了自己,没有管住自己的心。叶茉,我从来都不是输给你!”她对着我说,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爱,本就无所谓输赢。”并不是炫耀,我的确认为不是每件东西都要分个胜负输赢,爱就爱了,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又为什么要去计较谁输谁赢。
“我爱他,他却爱你!一开始就不公平,呵,是的!真的无所谓输赢!可是你却知道我付出的却是什么吗?”
“嘶”地一声,她脱下外袍从肩胛处撕破自己的中衣,那朵妖艳的朱砂印记梅花豁然跳进我的视线里,那火红如血一般的颜色,快要把我的眼也炙热了。原来这世上果真有这守宫砂。
“它美么?”她怪异地瞅我一眼又道:“我想给的人他不要,想要的人我却又不愿意给,哈!哈哈!这个世界从来就黑白颠倒。叶茉!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恨你!”
她眼里闪烁着熠熠的神光近似疯狂:“女人如花,花开却只有一季,不是绚丽就是凋零。既然我已注定不能绚丽,那就让它燃烧……叶茉,你就是我燃烧前准备拿来做火引的人,不管那次能不能杀掉你我的归途都不过是死而已,可是我就是要杀你!因为我知道那定会叫他痛不欲生,让他能经历我经历过的痛,哪怕一天也值!”
“我爱他!可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你!叶茉!我就想让你死!”她神态诡异笑着向我走来,手中那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拣起来的那块碎瓷片正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眼前黑影闪过,“咚”地一声……如同被人推了一把。这女人的身子软软地向床后倒去。
“她疯了。”岳公公依然垂首低睑,仿佛刚才电闪般制住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不是他,而只是我的错觉。
“她没疯。”也许是装疯,也许是真求一死……不过仍想最后一搏而已。
见她呼吸平缓如在熟睡,真不知道岳公公方才施了什么手段。
临走,回头最后瞧了屋子里头那个仍在起伏的身子一眼,心里满是沉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冷,突然特别想念这几个冬夜里他温暖的怀抱。
远远听得有平安鼓的声音遥遥传来……起更了。
莲爱
狭长的东甬道在晚上竟然活活地变成个风道了,南北贯透的风呼呼地咆哮着,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又冻又疼。
诺大的皇宫的甬道怎么里连路灯都不设一个呢!
回宫的路上竟是冷飕飕黑黢黢,让人不但身冷,心也跟着觉得寒。
景和门这个通向交泰殿和坤宁宫的东侧门紧紧地关闭着,这道门在我印象中白日里也未见得开过,本应是最热闹最尊贵的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如今却是这禁宫中最冷清的地方。
景和门一过就是乾清宫侧面——日精门了,硕大的两排宫灯高挂,在风中摇摆着晕出一大片暖色的光来,寒夜中看来倍感温馨。
朱门半开着,门口两个人影正探头往甬道瞧来……宫禁早过,定是乾清宫的“主人”给夜归者留着门了。
“回来了,回来了!”缩在披风中躲着穿堂风的我分不清是哪个小太监的声音,只听得几声纷杂脚步,手上被塞进一只热呼呼的东西,细看……是我煨手的紫铜暖炉。
“宛仪,皇上都差人来问过三遍了。”
“哦,皇上在召见谁?”
见南书房还亮着灯,远远看来门口竖立着御前侍卫和几个等着侍侯的宫人,他还在那里……
“尚书张玉书、图纳,左都御史马齐,侍郎成其范、徐廷玺,直隶巡抚于成龙……还有河道总督王新民。”这个小太监口齿清楚,回答利索,看就是个机灵的鬼精,可我怎么不记得他的名字。
“哦,你叫什么名儿。”往南边再望一眼,今夜他定又会忙到深夜,看来又是河工之事。
“天下事,三大虞,一河二路三官吏。”河务……一直紧紧关系着康熙朝因连连战事并不十分富裕的民生啊。
“奴才安顺,名字是毓庆宫的总管全公公给起的。”
毓庆宫,太子居住的宫殿,全公公以前一直是随侍在皇帝左右的亲信太监,那日玄烨看万福臃肿地大身板和我的几个丫头走在一块那样的不搭调,无意中说了句要给我找个机灵点的太监侍侯,想必就是今日的他了!
“平安顺达,好名字。”
走在乾清宫长廊里坚实的青砖地上,突然觉得温暖起来,那样的感觉像……回家。
回头的一刹那,无意中瞥见岳公公那瘦瘦小小的身影,正往那亮着光里外通透如昼的南书房前去。
*
眼皮刚开始觉得重,外边就传来唏唏唆唆的声音,接着身侧一沉……
“难得你今夜没睡得像小猪一般。”
他的气息立刻笼了上来,刚沐浴后的的身子暖暖的香香的,我被他圈住转过来,在他身上嗅了半天。
“有什么好闻的,嗯?”
“看你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介意我检查么?嗯? ”挑着眉,学着他的口气鼻子里闷哼道。
张如妍说我和他身上的味儿一样,我怎么就闻不出来!难道她的鼻子比我的好使?
他别有深意的觑了我一眼,就开始松起了中衣领口的系扣。
“你干嘛?”
“我刚换了中衣,你哪闻得到,索性脱了给你好好检查。”他说得认真,语气诚恳似不是玩笑。
啊……他居然还脱得那么干净,脸红心跳地捂上眼,不去看那个坏人。
“不检查了?夫人?”
“嗯嗯,不了,不了。”从手指的缝隙看去,只见他一脸捉狭。
“那好,该换为夫的来闻闻你的身子了。”
虾米?只觉得热血直往头上涌,脸耳蓦地热得烫手,连呼吸都不太畅通只觉得憋气。好多天以来,虽然我们已经如此亲密,自从他把我从恭亲王府接回那晚,我依然还记得那羞死人的回忆,可……那晚我饮酒了不是吗? 那今夜……我可是清醒得要命。
他把我的手从我脸上拉下,澄澈的眸子里正闪烁着一种醉人的光芒:“茉儿……”他在我耳边反复低喃着我的名字,大手缓缓在我身上游移,似在安慰又似在鼓励和索取。
他在等待……我就是知道,在等待着我的许可和回应。
还是那样的一双眼,如海般深邃,如山般悠远,如火般温暖,如云般柔情……只属于我的,和记忆中的那个完全重叠在一起。
女人如花,花期只有一季,不是绚烂即是凋零。那个女人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
我是叶茉儿,我不是张如妍。我远比她幸运……能拥有他这样的眷恋……
“怎么哭了呢?”
他手一紧,问得小心翼翼。
“我只是高兴,烨……你对我,你对我……”我语无伦次,只是定定地绞着他的视线,你定是懂我的吧,懂我此刻的心……
“傻茉儿,我说过,她们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你。她们只是皇帝娶的,而你是我的,我唯一的妻子。除了分离的那十年,这辈子也许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定是已经听过岳公公的今晚上的“汇报”了,知道我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