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女性的压抑与痛苦:像犀牛独角一样只身前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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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慧婉把视线投向了英善。她用一种不同寻常的目光扫过英善,而英善只是耷拉着眼皮,低头轻抚戴在手上的翡翠戒指。慧婉突然间觉得英善其实过得并不幸福。然而纵使明白自己过得并不幸福,问题也不会有所改变。尽管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尽相同,但都只是在抱怨自己的不幸:丈夫出差却没有半通电话;丈夫因为工作每天晚归;再不然就是,日子本来就紧巴巴的,可婆婆还是不停地开口要钱……没有人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真正沉默的唯有慧婉和英善两个人。
如此一来,慧婉发现自己对于英善的婚姻生活几乎一无所知。英善的丈夫原是英善和慧婉大学时的学长,毕业之前两人突然陷入了热恋,英善还因此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和他结了婚。婚后,朴导也就是英善的丈夫,因为参加学生运动,不但被开除了学籍,还入了狱。再之后,朴导去了法国留学,而英善则连自己的毕业典礼都没参加,也去了巴黎。回国五年后,朴导在电影界崭露头角,成为了一个为忠武路①注入新鲜活力的年轻导演,两人长久以来历经的苦难也终于告一段落。再后来,英善有了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已经五岁,而小的那个也有三岁了……第一次买房子的时候,尽管地段偏远,可英善脸上还是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喜悦。那一刻,慧婉至今仍记忆犹新,然而如今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时间渐渐临近午夜十二点。慧婉先是愣坐在那里,随后便起身找出了不久前买回来的缪塞诗集,回房躺下。
我失去力量和生气,
也失去朋友和欢乐;
甚至失去那种使我
以天才自负的豪气。
当我认识真理之时,
我相信她是个朋友;
而在理解领会之后,
我已对她感到厌腻。
可是她却永远长存,
对她不加理会的人,
在世间就完全愚昧。
上帝垂询,必须禀告。
对我而言仅存的真实感
乃是我曾偶尔哭泣。
慧婉又随手翻了几首,之后就把诗集合上,陷入了沉思。在这个世上,对自己而言仅存的真实感又是什么呢?如果自己是缪塞,大概会这么写:在这个世上,对我而言仅存的真实感是……
这本是个叫人无法轻易入眠的命题,然而慧婉却下意识地关掉了床边的台灯,睡着了。
五年的婚姻生活中,丈夫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打她的。当孩子尚存一丝气息,残破的身躯因输液而留下印迹时,丈夫只是嫌恶地避开她的目光。在孩子去世一年之后,暴力却不由分说地降临在她的身上。当时慧婉看着电视独自发笑,等着晚归的丈夫。接过丈夫的西装外套,慧婉说道:
一起看吧。节目挺有意思的。
暴力持续了近十分钟。假如这期间丈夫只动了一次手,慧婉也许会这样对他说:
难道你觉得只有自己是不幸的么?!
如果暴力进行到第二次就停止,慧婉也许会哀求:
把这一切都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求你了!
起初慧婉只是有些惊恐,紧接着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丈夫的羞辱。直到第三次暴力的开始,慧婉才注意到身体的疼痛。由于剧烈的疼痛,慧婉用力反抗着丈夫,想把他从身边推开,然而自己的那点力气始终都抵不过丈夫。他一把抓住慧婉的长发,连拉带扯地把她拖到冰箱前,将她的额头狠狠撞上去。冰箱上花篮里的五色干花撒落到她的发间。慧婉整理起自己凌乱的头发,这时丈夫说道: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对我而言仅存的真实感乃是我曾偶尔哭泣(5)
“把孩子害死,居然还能像那样笑出来,我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你!”
慧婉睁眼醒来的时候,窗外依旧是黑的。清洁车长鸣着,天似乎就要亮了。慧婉把双手搭在胸前,怔怔地仰望天花板。不知缘何,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一岁了。小时候慧婉曾经这样想过:过了三十,人们到底是靠什么乐趣在生活呢?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已经确定了……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又是这样想的: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对于人生,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之后她结婚了。朋友们也都开始像渐渐枯黄的树叶,在这个年纪纷纷步入婚姻生活,抑或出国留学。尔后,她二十八岁那年离了婚,并写起了小说。接着,到了三十一……
窗外传来了脚步声。兴许是早起赶着上班的人吧,抑或,是下完夜班匆匆回家的人。慧婉侧过身躺着,脑海中浮现出死去孩子的模样。她常常习惯性地狠狠打孩子幼嫩的手背。孩子的小手甚至不及枫叶一般大,被慧婉打得又红又肿之后孩子就开始哭。实在不应该这样打孩子的。当医生撤下孩子身上插着的针管,彻底放弃治疗时,慧婉想起了自己打孩子的情景。为什么能忍下心来那样打孩子的手背呢?明知道只要稍微训斥一下,孩子就不会再犯的,可自己为什么就把孩子的手打得又红又肿呢?
慧婉用手指揉搓着床单上的斑点印迹。似乎是躺着抽烟时不小心留下的。一会儿,慧婉又把身子转向了另一侧。孩子去世了,丈夫也离开了,尔后的几年时间,慧婉一直独自生活。然而现在却突然传来英善拿刀自杀的消息。三十一岁,两个孩子的母亲,竟选择这一步,不免有些冲动得头脑发昏了吧?更何况孩子们都还在……慧婉久久凝望着卧室里挂着的那条绿花纹窗帘。
“对不起,慧婉!其实我曾经一直都无法理解你选择离婚的理由,以致那个时候对你过于刻薄,可后来我反省了很久。”
不久前,英善就突然对慧婉说了这样的话。一般人通常会觉得英善只不过是在抱怨婚姻罢了,而慧婉当时却想: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要说抱歉呢?至于英善那时候对自己说的那些刻薄之言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曾经有一个女性前辈打来电话,忿忿地质问慧婉:为什么离了婚还如此不以为意?甚至,某个自称是丈夫好友的男子,接连几天醉酒后打来骚扰电话,不断地威胁慧婉。然而,他们却从未对慧婉道声“抱歉”。说抱歉的唯有英善一人。唯有那些善良的人才总是会对别人表达自己的歉意。
慧婉躺在床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过6点了。今天首先要把写给大学报刊的专栏文章传真出去,随后还得写一篇公司内刊的文章。慧婉慵懒地躺着,不紧不慢地计划着日程安排。
忽然间,仿佛有某个急促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一般,慧婉蓦地起身坐起来。
直至这一刻,英善自杀的事实才真正对慧婉的思绪产生了压迫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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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少女在哭泣(1)
病床上躺着一头怪兽。至少在慧婉眼中看来是如此。
英善全身多处缠着绷带,两条胳膊完全伸展,手腕被固定在床头的两角。狭长而又干瘦的脸上如今长着些许黑痣。略厚的嘴唇,平日里总是挂着微笑,而此刻却有些令人生厌地张开,急促地呼吸着。浓浓的血液从血浆袋沿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地落下,缓缓进入如“大”字般伸展开的身体。
“这丫头浑身上下划满了刀痕。”与京惠描述的有所出入,只有左手腕紧紧地缠绕着几圈绷带,其余的部位伤势好像并没有那么严重。然而,她右侧的脸颊上,从太阳穴附近一直到下颌,却分明可见一道长长的划痕。血液在表面凝固,呈一条直线静静地延伸开来。幸而伤口不深,刀痕处只是涂抹了一些外伤药。
慧婉默默站立着,望着入睡的英善。印有医院标志的病号服,宽大而松垮,仿佛在遮掩缺陷一般,覆盖在英善受伤的躯体上。
慧婉走到床前,轻抚着英善的脸颊。脸是暖洋洋的。慧婉曾经这样抚摸过死去孩子的脸颊。当时孩子的脸冰冷得令人战栗。那个时候,慧婉忍不住恸哭起来。哭泣是因为害怕。孩子曾经像玫瑰般温润的脸蛋,当时却充满着死亡的冰冷,这样的事实令慧婉深感恐惧。然而,英善的脸依旧是温暖的。她静静地躺在看护病房,体内的血液依然流动着……猛然间,慧婉有一种遭到英善背叛的感觉。而且,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像在看一出水平尚可的戏剧。曾经有很多次,慧婉想过自杀,但她始终没有勇气付诸实践。因为她怕一旦尝试,自己就真的会死。更何况,在她看来,自杀未遂只不过是一幕再平常不过的闹剧罢了。
慧婉微微弯下身子,观察着眼前的英善。慧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伸展着双臂、沉睡的英善,仿佛就像一个胸前挂着十字架的殉道者。然而慧婉转念一想,怜悯已经不适用于当下的情况了。不管怎样,在怜悯产生之前,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
她把放有专栏文章的背包重新挎好,走出了病房。门前挂着写有“谢绝来访”字样的告示牌,一位路过的护士看见慧婉,显得颇为惊讶。
“您这样可不行啊。连病人的丈夫都没让进去……”
护士忿忿地说道。
慧婉说了些抱歉之辞,而后便朝电梯方向走去。
此时,幽长的走廊尽头,一个身影正渐渐走来。来者似乎是朴导。不过慧婉无法确定,因为此人的脚步有些过于平静,以至于让人无法将其与一个曾经试图自杀的女人的丈夫联系起来。
当她确定下来的时候,他也正好抬起了头,表情里分明流露出一种无奈,对于在这里和慧婉相遇显得极不情愿。此人是慧婉的大学前辈,慧婉自然对其有所耳闻。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一个颇有风度、极为稳重的男子。举例而言,如果有人对自己所负责的事情处理得不到位,纵然是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严肃对待。
朴导向慧婉点头示意,随后停下了脚步。也许是熬了一整夜,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目光似乎仍在抗拒着与慧婉眼神的交流。他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胡须,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瞬,慧婉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极具男性的魅力:形容沧桑,下颌粗犷,身材健壮,头发微卷却又纤长……换作从前,慧婉是绝没有如此感觉的。然而如今的他散发出沉稳的气质,开朗而通达,而豁达的男人恰恰是充满魅力的。慧婉观察着他的着装:男人穿着没有系领带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浅灰色的单排扣西装。一种流入俗套的想法蓦地在慧婉脑海中闪过:作为一个电影导演,比起其他职业来,身边总不乏被其魅力所吸引的异性。或许英善自杀的原因与此相关亦未可知……
那个少女在哭泣(2)
“您一定很为她担心吧。”
为了让气氛不至于那么尴尬,慧婉声音轻柔地向对方问道。而对方似乎也领会了她的意图,缓缓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噢,妻子她一直在接受抗抑郁的治疗。”
“是这样啊。”
慧婉蓦地心想:自己分明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察觉出了些什么,而这必定和英善的自杀脱不了干系。正常情况下,假如询问对方是否担心,答案自然是“是啊,确实有点……”后面的话一般而言也是顺着这个意思走的。然而,他却直截了当地告诉慧婉自己的妻子正在接受抗抑郁治疗。也就是说,男人认为英善之所以拿刀划自己,完全是因为得了抑郁症的缘故。慧婉甚至都来不及向对方打听英善出事的原因。男人的话是一种极端的自我防御,仿佛唯有全副武装才不致被人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