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心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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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在宛容家书绣坊外的梅林。她深深知道,美丽的女子要有美丽的背景才会令人一见忘情,她往梅林中去,本是想折一枝梅花,但一入梅林,但看见他!
他在洗梅,用清水慢慢洗去初春梅间夹带的少许残雪,少许尘土。他也是一身白衣,听见她走入梅林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
她从来没见过笑得这样漂亮的人,眉眼弯弯,一笑起来像他会朦胧发光一样,无限温柔。她自认美貌,看他这样一笑,竟也几乎呆了一呆。
他放开了手中的梅花,上上下下看着她。
她看见了他目中的欣赏之意,于是拿出她最含愁带怯的微笑,柔声道:“一枝剩欲簪双髻,未有人间第一人。”
就这样,她很轻易地哄到了宛容玉帛这个单纯良善,几无心机的世家公子。但每次看见他美丽而笑意盎然的眼睛,她都会避了开去。她不配的,她知道。他温柔而极具爱心,像个散布善良的使者,对谁都好,像一张漂亮而纯洁的白纸。而她只是条会变色的毒蛇,干净、单纯、纯洁、挚诚,种种很可笑的品质,她一样也没有。
为什么要救他?钟无射伏下身,静静听着他的心跳,为什么要救他?因为,是她欠了他的,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受这样的苦的。至于……至于其中是否含有她的一点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游戏得太久了,到如今,是否还有真情剩下,是否还有真情可以付出,她自己都不知道。
“嗯……”
钟无射吃了一惊,蓦然坐了起来,只见宛容玉帛皱起了眉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轻微地起了一阵颤抖。
钟无射呆了一呆,骤然大叫:“岑夫子,你在外面鬼敲什么?给本姑娘进来!”
岑夫子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瘟神又想到了什么,放下药盅,他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探了探头。
然后他又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见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现象,宛容玉帛竟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岑夫子!”钟无射扶着宛容玉帛,尖叫道:“你发的什么呆?他醒了!他醒了!”
岑夫子突地一下清醒过来,奔到宛容玉帛身边,只看见他睁开眼睛,看了钟无射一眼,皱了一下眉头,问了一句:“你……你是谁?”之后便闭目倒了回去。
钟无射本能地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岑夫子也瞪着她的脸发愣。“怎么了?”钟无射呆呆地问。
“很好看。”岑夫子呆呆地回答。
“那他为什么不认识我?”钟无射呆呆地问。
岑夫子仔细地在宛容玉帛身上检查了一下,苦着脸,“你给他下了太多的失心散,他又昏迷了那么八九天,大概……大概……”他吞吞吐吐地不敢说。
“大概什么?”钟无射追问。
“大概,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岑夫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看钟无射一张美脸变成青脸。
藤萍——》锁心玉——》失魂
藤萍
失魂
宛容玉帛伤后十六天,他的伤在钟无射连骗带偷弄回来的绝世奇药调养下已大致复元,但过去的事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钟姑娘。”宛容玉帛自从清醒之后,便不肯叫钟无射“无射”,而叫她“钟姑娘”。
钟无射今日一身红衣,自宛容玉帛醒后,她便打扮得一日比一日妖艳,黄衫古裙是万万不穿的,胭脂珠宝是万万少不了的。岑夫子固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宛容玉帛自然更不知道这位娇媚如花,风情万种的大小姐打的什么算盘。
“钟姑娘,”宛容玉帛眉头微蹙,他自醒来之后便很少笑,而他本是爱笑的人,“为什么赶我走?”自前些天起,钟无射便冷言冷语,要赶他回宛容家。
钟无射红衣飘然,佩环叮当,“你是宛容家的人,自然回宛容家,难道你想在我这里住一辈子?”
“可是我……”宛容玉帛忍不住道,“我不认得我家,不认得他们,我……我怎么回去?”他有一张温柔而如婴儿般纯真的脸,这样蹙眉哀怨地说话,有一种婴儿般的可怜可爱。
钟无射板起脸,冷冷地道,“你回去自然认识,你不走,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她摇了摇头上的珠钗,“你要留下也行,你有银子么?”
“银子?”宛容玉帛皱眉。
钟无射伸出手,“你有银子,你留下。没有银子你便滚蛋。”她眉眼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赖在我这里,你想吃白饭不成?”
宛容玉帛看着她娇艳而无情的脸,突然之间,有一种被遗弃的情感冲动。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由何而生,这几天她对他并不好,他也并不喜欢她,但在他心底深处,却深深知道,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虽然不喜欢她,但心里最深处分明记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记得她浅嗔薄笑的样子,记得她生气——摔……摔书!他不知道这些零乱的记忆由何而来,但他甚至记得,他本是深爱着这个女子的,甚至,是爱得太深太深,是为了她而活下来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留我,我走!你妖媚成性,留在这里没的玷辱了我宛容玉帛!你当我好稀罕么?”他一辈子没有讲过这么伤人的话,此刻却冲口而出,“我留在这里十六天,十六天的银子我会给你,够了么?”他咬牙,不知道自己近似绝望的愤怒由何而来,但她的无情便像一根尖刺,一下戳入他心底,太痛太想哭,而又硬生生哽住了眼泪的怆然无助啊!
钟无射从来没有听过宛容玉帛用这样偏激的口气说话,又偏偏说中了她“妖媚成性”的痛脚,“我便是妖媚成性也轮不到你宛容公子管!你走!你马上给我走!我明日爱如何妖媚便如何妖媚,少了你给我碍眼!我钟无射一辈子没安过好心没救过人,这回倒行逆施救了你!天活该报应我救你这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少爷公子!银子还来,你马上走!”她气得脸色惨白;不知哪里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还有眼泪啊?
宛容玉帛看见她泪珠莹然,也不知哪一句伤了她,“不必你赶,我马上会走!要银子,有本事来宛容家拿!”他拂袖便去,一辈子没和人吵过架,虽然是三言两语,却伤了人也伤了己,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讨厌钟无射,讨厌一切的一切!
钟无射看着他离开,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眼泪便往下掉,“钟无射啊钟无射,你费心机救了他,他又何尝看得起你这个妖媚女子?哈……”她摔下头上的珠钗,一脚踏碎上头的珍珠;拆下腕上的金环,用力将它扭曲,金丝勒人她手指的肌肤之中,她浑然不觉。只有这样的伤害自己,才能磨合她心中深沉的痛苦。曾是一对爱侣,如今落得相互谩骂离去,究竟是谁的错?谁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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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很喜欢他的,何必赶他走?”岑夫子不以为然。
“我喜欢赶他走,又关你什么事?”钟无射木无表情,冷冷地道。
“我人老,眼睛还没花,你只不过怕他留在这里危险罢了,何必如此?你可以对他明说嘛!你看你这丫头现在成什么样子?”岑夫子摇头。
钟无射珠钗弃去,披头散发,她一辈子没有这样狼狈过,“我高兴,你管得着?”钟无射冷冷地道。
岑夫子又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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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容玉帛一怒而去,走了很远,才发现他既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也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去。他依旧不记得许多事,虽然口口声声称宛容家,但那只是为了气钟无射,却并不是他真的认了这个家。
不远处是一家小酒坊,他无端端地想喝酒,顺手一摸自己的衣袋。他本是没有银子的,否则钟无射不会咬定了这一点,把他赶了出来,但衣袋中却有一小包东西。
他拿了出来,心情很是复杂,慢慢地看。
那是个缠丝的香囊,一面绣着金线为边的白木兰,白线为底,金边的白花,既素雅,又有一种雍容富贵之气。另一面细细绣着一首七律,是李商隐的《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本是一首委婉凄凉的情诗,绣在这女子饰物之上,更显了主人对这段情缘的悲观之意,没有奢望团圆,只有分离,只有别离!
袋中有一小锭银子和两小锭金子,还有一张薄薄的纸。宛容玉帛突然有一种不安,几乎不敢摊开那张纸,但终还是一分一寸地摊开来看。
那是一张画,画的是古妆窈窕,折梅带笑的钟无射。她笑得眼波嫣然,整个人都会发光似的。画是眉笔所画,笔划寥寥,却传神之极,更别有一分柔情跃然纸上。只消看一眼,宛容玉帛便知道是自己所画,纸下有几行字:“宛容书绣坊在离洲城外古梅林七里,租车可达。”之下几个大字“还君明珠”。笔意淋漓,看起来,像泪在流。
三锭金银莫约值二十多两银子,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足可让贫寒之家过上两三年。这一个香囊,只见其柔情蜜意,处处关心,哪里有钟无射妖艳艳凶霸霸的半点痕迹?
宛容玉帛呆了半晌,紧紧地握住了那张纸,他并不笨,她……她一番苦心……一番苦心,他在顷刻之间,恍然而悟。她只是要他回家,留在孤雁山庄,对她对他都不安全,她是背叛了教主救他;岑夫子曾告诉过他,而他竟忘了?!她怕他不愿走,所以赶他走……而他竟然……竟然这样伤害她?记得他骂她“妖媚成性”时她惨然的脸色,眼眶中转来转去的泪光,他——天啊!他怎么可以如此混蛋!他不知道从前是为了什么深爱着她,但至少现在,他开始明白,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混乱的心绪一时尽去,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轻轻拿出那一锭银子,往酒坊走去。
※※※
红泥酒坊。
很显然名字来源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里头只有一个青衣大汉,掌柜的战战兢兢站在那青衣大汉身后,递茶递酒,像个龟孙子。
店小二趴在地上,鼻青脸肿,正在替那大汉擦鞋。
宛容玉帛揭帘而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先是怔了一怔,然后便笑了。
掌柜的吓得魂飞魄散,店里来了一个煞星,现在来了一个俏生生,软绵绵的少年公子,只怕掐也被这个煞星掐死了。他可不希望在他的店里出人命,正要开口赶他走,却见来人一笑,眉眼弯弯,甚是温柔可亲,竟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么一呆,青衣大汉已看见了宛容玉帛,阴恻侧地—笑,“小子,你可知搅了老子的酒兴,是要付出代价的?”
宛容玉帛并不理他,反而躬身向那店小二笑了,“起来好么?地上好脏。”
店小二被他弯眉弯眼的一笑,笑得呆了,竟停下了手。而青衣大汉被他轻轻一句“地上好脏”激得怒从心起,店小二停手不擦,他一脚向店小二颈间踢去。
颈间肌肉柔软,这样一踢显然致命,掌柜的吓得惨呼一声,却没听见意料之中的脚中人肉之声,及人身飞滚之音。
店小二却是看见了,青衣大汉一脚踢来,宛容玉帛伸手在他膝间一拍,他的一脚便踢不出来。
青衣大汉脸色一变,这一脚尚未收回,他左手肘撞,右手擒拿,左手撞宛容玉帛的腰间,右手直取宛容玉帛双目,手犹未至,两点劲风已破空而至。
宛